《织梦师》秋上酸枣熟

14、卖花女（四）

　　慕容初雪看到去而复返的云衔山，眼底的恨意再也隐藏不住：“又是你坏我好事！原来你早就发现不对劲了！”

　　云衔山咧嘴笑了笑：“实在是你漏洞百出，想不发现都难。”

　　小九眼睛瞪得老大，仿佛两个闪亮的黑葡萄，里面充满了无尽的好奇和崇拜，激动地大声嚷嚷：“哪里有漏洞，我怎么没有发现，你给我讲讲呢！”

　　小九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个剑拔弩张的焦灼环境，缠着云衔山讲故事，这边云衔山竟然也笑眯眯地答应了。

　　他将手往身后一负，清闲从容的仿佛即将到茶楼里讲书的先生，朗声道：“好啊，就让我来讲讲慕容小姐的漏洞在哪里。

　　首先，慕容初雪是个年仅九岁的卖花小姑娘，摘花时容易被花刺扎到，所以往往是指腹有老茧，可慕容小姐的老茧都汇集在虎口与掌心，这是习武之人的特点。

　　其次，慕容修的根本不认识我，初见时却故作熟络地跟我讲话。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认为我们是曾经的同窗，那便是下午听信了我们一番鬼话的慕容小姐。但当时我只以为他是被雇佣来的杀手。

　　后来我们从覃江边上回来，我和师妹费了好大工夫才将鞋底湿润的泥土铲去，偶遇的菌香阁掌柜的鞋上竟然也沾满了泥土，我就想啊，这掌柜的大清早去覃江边上做什么呢，难道也是去看晨曦花？

　　慕容小姐回来后故意向我们讨要食盒里的食物，来试探我们是否吃下了剧毒的早点，可这食盒从未打开过，除了掌柜谁会知道其中是一块一块的糕点？

　　至此我便确信了自己的猜想，一切的事情都是一个会易容的异能者搞的鬼。”

　　说到此处，云衔山收起了笑意，冷冽的目光扫向慕容初雪：“你根本不是慕容初雪，你究竟是谁？”

　　慕容初雪似笑非笑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转身冲进了慕容宅，将大门哐当一声关上。

　　又想逃跑？！云衔山翻身上了高墙又轻巧落下，利落地将门从里面一脚踹开。

　　这一串事情发生在瞬息之间，门外三人错愕地看着门内的景象。那个面容可怖的小女孩不见了，云衔山擒住了一个清丽脱俗的年轻女子，她微微颤抖被云衔山控制住无法动弹，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哀怨。

　　年迈的表婶终于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她浑浊的眼中噙着泪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想要和这个女人拼命。

　　“你这个女人？！你把小雪藏到哪里去了？”

　　女人哈哈大笑，笑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小雪当然是被我杀了呀，不仅是小雪，还有慕容家的所有人，来参加葬礼的人，还有你的丈夫！”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

　　她似乎对众人的反应很是满意，眼中闪耀着明媚的光亮，伸出白皙的手理了理自己散乱的鬓发，笑着说道：“慕容江杀了我赵家七十八口人，最后看到当时才三岁的我居然心软了。呵，这倒是教会了我赶尽杀绝，我在慕容家潜伏了三年，所有与慕容家有关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只剩一个慕容修...原来他已经死了，哈哈哈哈哈！”

　　她神色已近癫狂，再多说也是无意，云衔山将她送到覃州异能司里听候发配。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山上的草木如今茂盛生长，完全掩盖了几年前那场大火的痕迹。土壤中的种子和根茎开始萌发，逐渐生长出新生的植被，但是那群死在山火中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那场葬礼就是个为了赶尽杀绝而设下的骗局，可能这山上根本没有慕容家的坟。”

　　老太太从骤然听闻噩耗的痛楚中缓了过来，平静地点了点头，语气中似乎还有些轻快：“我知道，就算有坟也早被山火烧光啦。我就是想在这山里坐一坐，好像能感觉到慕容家的人和我老伴的气息。”

　　云衔山和薛皎也在老太太身侧席地坐下，薛皎问道：“我听奶奶说是受慕容修所托前来照顾慕容初雪，可怎么又说他已经死了呢？”

　　老太太叹了口气。她从前是慕容修的奶娘，与慕容修关系很亲近，就算是慕容修断奶后她便与丈夫搬离了覃州，慕容修每年也都会去看望她。

　　她知道慕容修在私塾中被先生表扬，知道他小小年纪就拿到了乡试第一。有一天，他骑马狂奔了一天一夜，就为了跑来告诉她在会试高中榜眼，她那是打心眼里的高兴。

　　在那之后慕容修就不来了，她想大概是在朝为官公务繁忙，抽不出身来看望她吧。

　　直到三年前的深夜，慕容修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像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那样沧桑，完全不见她想象中的意气风发。

　　她想问他发生了什么，可慕容修只说慕容家被屠杀了满门，只留下他年幼的妹妹慕容初雪，恳求他们去将慕容初雪接到身边照料。

　　她问慕容修作何打算。

　　“若是三个月后我还活着，我来将慕容初雪接走。若是三个月后我没来，那就恳请奶娘照顾好初雪这慕容家的唯一血脉了。”慕容修是这样回答的。他整个人完全变了，神秘、阴鸷、绝望，还带着沉沉死气，可他那年不过二十九岁。

　　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奶奶是打算回家还是留在覃州？”

　　“回去墩州吧。”老太太摇了摇头，她用手帕裹起一抔山间的泥土，“我带着他们离开这可怕的地方。”

　　“墩州？那我们可以送奶奶一程。”云衔山转头向薛皎说道，“第四名李闲就是墩州人士。”

　　车行两日，来到了墩州城中。

　　他们送老太太回了家，老太太得知他们是来墩州城中寻找李闲，给他们指了条路，那李闲在墩州州府的东南角上开了一间李氏学堂，原先很是有名，不过近几年没了声音，大约是不景气了。

　　这下子就方便多了，三人直奔主题，驾车驶向州府。

　　墩州州府座北朝南，规模宏大。高墙之上，青砖灰瓦，飞檐翘角，门口还放置着一对气势雄伟的石狮。

　　顺着州府的东南方向望去，是一片池塘，池塘旁边一排垂柳，嫩绿的柳条垂到水面上，荡起点点涟漪。比柳树矮一头的是点缀在其中的几棵桃树，红粉娇嫩，春意盎然。

　　“绿野堂开占物华，路人指道令公家。真是个读书的好地方！”云衔山不由得赞叹了一句。

　　绕过那湾池塘，映入眼帘的却是荒草萋萋，遍地都是杂乱的枝叶和野草，蜿蜒的藤蔓之间可以看见一块古朴的木质牌匾，早已被腐蚀得看不清字迹。

　　院墙斑驳，青砖脱落，露出斑驳的土色。走进书院，只见书院中央伫立着一座残破的石碑，扫开上面的青苔，写的是李氏书院四个字。

　　这哪里是不景气了，根本就是人去楼空，关门大吉了。

　　“你们来找谁？”隔壁房屋二楼上有一个妇人探出了头，瞧见他们在书院中转悠，便出声询问。

　　他们三人一同抬头望去，那妇人从他们脸上匆匆扫过，眼中突然生出了兴奋、好奇、迫不及待的火苗，陡然提高了声音：“你们是不是从固京来的？”

　　这妇人看上去平平无奇，怎么一下子就看出他们来自固京？

　　云衔山心中惊讶，他避而不答，反问道：“你可知道这李氏书院的主人搬去哪里了？”

　　妇人听见他的问题，脸上露出了一副“我所料不假”的得意表情，激动道：“你们稍等一会，我过来与你们详谈！”说罢，她的人影迅速从窗前闪走。

　　详谈？是个知情人？靠谱吗？云衔山和薛皎面面相觑。

　　妇人一阵小跑来到了书院，她喜悦和紧张的心情难以自持，眼珠子在薛皎和小九的身上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声音颤抖道：“你就是大楚的公主和小公爷吗？天哪，我居然能面见两位贵人！天哪天哪...”

　　公主？小公爷？

　　妇人双手紧紧握住薛皎，薛皎怔怔地对上那双炙热耀眼的眼睛，讷讷道：“我不是什么公主啊。”

　　妇人眼中的火熄灭了一半。

　　“那他...”

　　“他也不是什么小公爷。”

　　她眼中的火彻底熄灭了。

　　“那你们来书院做什么？”妇人顿时失了兴趣，恹恹问道。她本以为今日碰上了大角色，公主来墩州千里寻亲被她第一个发现，这事情多么值得骄傲，她能将茶楼里的先生从说书台上拽下来，自己上去吐沫横飞个三天三夜。

　　“我们是李闲的故交，路过此地想去拜访一下。”

　　“哼，李闲估计在固京享福呢。他那倒霉的发妻和傻闺女倒是还在墩州，你们要是想找她们俩直接去来福书局就是了。”妇人说完，撇了撇嘴就想走。

　　云衔山道：“请问你刚刚说的公主和小公爷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李闲朋友吗，你不知道呀？”妇人咂了咂嘴，“反正日头还早，我就跟你讲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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