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不论出身》犹早

92、皮下有本小册子

　　闽霁注意到小娘子暗戳戳打量她，又暗戳戳打量她，再暗戳戳打量她……

　　闽霁终于受不了，噗嗤一笑：“从凤阳州到亳州，一路上千难万险你都能挺过来，我还以为你是个老成稳重的人呢！有话直说，偷偷看我做什么。”

　　清晨，阳光尚未炽烈，将军府的庭院一片静谧与祥和。
　　晨雾轻轻缭绕，鸟鸣声穿透薄雾，唤醒了这座巍峨府邸新的一天。

　　膳厅宽广敞亮，四壁挂有名家山水画轴，映衬着雕梁画栋的华美气韵。
　　厅中央置有一张硕大的紫檀八仙桌，桌面光滑如镜，四周环绕着镶嵌云纹玉饰的太师椅，尽显将军府尊贵。

　　桌上早已铺设好一套套精致的青花瓷餐具，碗碟间错落有致，白底蓝花图案淡雅清新。

　　早膳菜品丰富多样，皆是大师傅依据闽霁的口味精心烹制。

　　正中是一只巨大的白瓷炖盅，热气腾腾，里面盛着的是清炖鸽子汤。
　　汤色清澈醇厚，香气扑鼻，几片翠绿的嫩葱点缀其间，既提味又增色。

　　两侧分别摆放着两盘色泽金黄、酥脆诱人的亳州特色油茶馓子，以及一碟切得细如发丝的豆芽，清脆爽口，寓意生机勃勃。
　　当地吃法是放葱丝，闽霁不喜欢，改为豆芽丝。

　　靠东一侧，一碟醋溜黄河鲤鱼引人垂涎。
　　鱼身煎得微焦，淋上酸甜适中的糖醋汁，红亮诱人。
　　鱼肉鲜嫩滑腻，与醋香交织，令人食欲大开。

　　本地不兴酸甜味，这也是为了闽霁做出调整。

　　旁边是一碟白玉豆腐，洁白如雪，佐以葱花、蒜泥与秘制酱汁，清淡之中透出浓郁豆香。
　　虽稍显浓郁，但这个味儿闽霁还可以接受。

　　再旁边，一盘翡翠炒虾仁色泽碧绿，鲜虾饱满弹牙，与碧绿的豌豆尖共舞，色彩鲜明，口感层次丰富。
　　这是仿龙井虾仁的做法，厨房新研究出来的菜肴。

　　靠西一侧，一笼热气腾腾的灌汤小笼包引人注目，皮薄如纸，内馅饱满，一口咬下，汤汁四溢，肉香满口。
　　配以一碟醋蒜蘸料，更增风味。

　　旁边是一碟五彩斑斓的什锦蔬菜，各色时蔬新鲜水灵，淋上酸甜酱汁，色彩悦目，营养均衡。

　　再侧是一碗糯香四溢的八宝粥，红豆、薏米、莲子、桂圆、红枣等食材熬煮至软烂，甜蜜中带着丝丝谷物的香气，暖胃又养生。

　　主食则是亳州特色的绿豆面烙馍，外皮金黄酥脆，内里绵软，配以一碟自制豆瓣酱，咸鲜微辣，滋味无穷。

　　另有几款珍惜水果，如蜜桃、葡萄、石榴等，洗净切好，色彩鲜艳，清甜可口。
　　所有菜肴都往「清爽」的方向做了适当调整。

　　闽霁带领姐妹俩落座，女使们轻移莲步，为各位添茶，动作娴熟而优雅。

　　小妹妹已经馋得胸前濡湿一片，听懂闽霁说话之后，好奇地问：“阿姐，这么多好吃的都看不过来，你看别人做什么？”

　　闽霁微微抿一口茶，莞尔一笑：“说的是，别光看了，开吃吧！”

　　早膳非常丰盛，但只有闽霁和姐妹俩总共三个人用餐。
　　小娘子欲言又止，想说不必如此破费。

　　其实不是的，闽霁一个人也是这么吃。她还吃不习惯这边的口味，所以让厨子多多发挥，慢慢调整。
　　只是，她有必要解释吗？
　　还是解释一句吧！

　　“我不习惯北地饮食，厨房的师傅们正在为我改良做法。”闽霁简单说明情况，“你们多吃一些，反正我也就尝个味儿。”

　　小娘子有些不好意思，羞羞怯怯地说：“久闻闽使大名，没想到您这么……这么……”

　　闽霁问道：“什么？”
　　小娘子努力想要找一个稍微准确些的形容词：“这么年轻，还这么平易近人。”

　　闽霁笑道：“我不是人吗？本来就是凡人呀！”

　　小娘子：“不是……恕在下嘴笨。”
　　闽霁一笑而过：“别紧张，不然要让我们失望了，都说你有情有义呢！”

　　小娘子谦虚道：“不是的，女郎从小离不开我，因此府君和夫人待我恩重如山。”
　　闽霁淡淡地说：“所谓恩重如山就是厚葬你全家？”

　　小娘子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闽使连这事都知道了……”
　　闽霁纠正：“是慕容家查得一清二楚。”

　　早膳过半，举箸未歇，然厅中话语渐稀，唯有瓷匙碰碗、银箸触碟声，若隐若现于袅袅升腾的饭菜香中，营造出一种微妙而略显压抑的宁静氛围。

　　小妹妹敏锐地察觉到异样，快速咽下满嘴食物，好奇地问道：“慕容哥哥出事了吗？你们怎么突然不说话？”

　　闽霁笑道：“哪里痴？我看韦娘子聪明得很。”
　　小妹妹慌忙摇手：“我不是韦娘子，我不是！我没有跟别人说过，阿姐，我没有，呜呜呜。”

　　小娘子慌忙抱着小妹妹哄，闽霁却让人强硬地把她俩分开。
　　“好好吃饭，哭什么哭？”闽霁严厉地说，“坏人不会因为你哭两声就放过你，你哭来哭去只是让你阿姐更加心力交瘁而已。”

　　小妹妹听不懂，只知道哭泣没用，于是可怜巴巴地一边吸溜着鼻涕，一边问：“我不哭了，我还可以继续吃饭吗？”

　　看到闽霁被逗笑，小娘子终于放松下来，低声安慰道：“女郎不怕，这位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大人物，是京城里面的大人物，比刺史更加厉害。她可以保护我们，所以我们不用害怕被认出来了。”

　　小妹妹一听激动得站起来，打翻一个骨碟，弄得桌上和地面一片狼籍。

　　闽霁的女使都是训练有素的，一人快速将小妹妹拎起来站在椅子上，以免小娃娃乱动踩到碎瓷片，另外一人收拾卫生，第三人取来新碗碟……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片刻间已经收拾妥当，一点没影响大家继续用早膳。

　　小妹妹呆呆地受人摆弄，好像被吓得不轻，都不敢放开肚子吃了。

　　闽霁怜惜道：“小事呀，接着吃！你阿姐都说我厉害呢，打碎一个碟子算什么？”

　　小妹妹又被吓得一激灵，不过这一次没有毛毛躁躁地弄出大动静。

　　“你真的很厉害吗？”小妹妹似乎不相信。

　　“嗯，应该吧！”闽霁倒是想自夸两句，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会吹牛逼，于是反问一句，“你觉得怎么样算厉害？”

　　小妹妹脱口而出：“皇上最厉害。”
　　闽霁顺着她的话说：“我见过皇上，算不算厉害？”

　　小妹妹闻言双眼亮晶晶，诡计多端似的说：“不算，你能带我去见皇上才算厉害。”

　　她的企图太明显，闽霁狐疑地看一眼小娘子。
　　小娘子比闽霁更加疑惑，转头问小妹妹：“怎么突然说起皇上？”

　　小妹妹夸张地捂住心口：“不能说，不能跟阿姐说。”

　　闽霁瞟一眼屏风，暗示小娘子：“秋色又回去睡懒觉吗？你去叫醒她！”
　　小娘子会意，胡乱应一声假装离开，实则藏身屏风之后。

　　闽霁轻轻点一下小妹妹心口，声音温柔地哄骗着：“这里有小秘密瞒着你阿姐哦！我都知道了！”

　　闽霁猜对了，小妹妹欢喜地凑到她耳边，小孩子身上甜腻腻的味道扑面而来。
　　小妹妹捏尖了嗓子说悄悄话：“阿娘说不可以告诉阿姐，否则阿姐会拼命的。”

　　闽霁悠长地应一声：“噢……”
　　她大概已经能猜到是什么秘密。

　　以姐妹俩的身世来说，能有什么秘密会因为「皇上」而揭开呢？
　　答案呼之欲出。

　　韦夫人把证据留给痴儿，却不告诉懂事的丫鬟，大概就没图她俩能翻案，但又想存个希望。

　　不舍得销毁证据，藏在别处又不放心，更不愿意被奸人搜查出来。
　　嗯，也有可能证据不被搜出来，韦别驾就还有一线生机。

　　姚烈风只说韦别驾入狱，那就是还没斩首。

　　“我们都不要拼命，把秘密交给皇上好不好？”闽霁柔声细语。
　　“好呀！”小妹妹欢快地站起来脱衣服。

　　起初，闽霁以为有什么文书藏在夹袄里，结果并不是，小妹妹脱得快见肚兜了。
　　大家不敢贸然打断她，女使便赶紧去关门关窗，一面点亮灯火，一面拿来薄毯展开将小妹妹密密围着。

　　小妹妹竟然从胸前揭下一块皮，皮下藏着一本小册子。
　　闽霁赶紧制止小妹妹急躁的动作：“慢点儿来，别伤着。”

　　“痒，要挠挠。”小妹妹委屈地呜咽。
　　这块皮下许久没擦洗了，痒是应该的。

　　闽霁用茶水沾湿帕子，敷衍地轻轻擦一擦，哄道：“好点没？你笨手笨脚，都扯出血珠子了，你不爱惜自己，你不许动手了，放着我来。”

　　一群人小心翼翼研究了一盏茶功夫，总算把一大块假皮完全剥下来。
　　小妹妹受了不少苦，真皮被闷这么久，已经是红肿一片，有溃脓的趋势。

　　“看，现在没有秘密了，去找你阿姐上药吧！”闽霁把人打发走。

　　小妹妹却有点儿为难：“万一阿姐看到伤口，以为你欺负我怎么办？阿姐很凶的，会打你。”
　　闽霁笑道：“你跟她说是外邪侵体，阿姐懂医理，知道怎么治。”

　　其实闽霁没有回答问题，但帮忙设了一个骗局，小妹妹就信心满满地拿去骗阿姐了。

　　小册子外面用火漆封印，看字迹应该是韦清渠的私印。闽霁考虑再三，决定按下好奇心，原封不动送回京城。
　　无论韦清渠案有没有冤情，都应该交给皇上或大理寺审查。

　　严格来说，闽霁没有资格插手地方大案。

　　不管皇上信不信她没看过，反正她不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