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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迟来的早春终于降临。窗外已经可以望见逐渐抽出枝芽的绿植跟柔美的花朵。面前浮动着的是隐约植物性的春情,淡淡地飘泊在晨露之中。两人素日里的约见与会面,就如同在春日隐现着的持续变幻的雾霭,初绽出鲜活而明亮的生机。崭新到目光所及之处都耀眼的璀璨。

      今日为了与鹤子的见面,宋丽伶再次来到Rene通勤的博物馆——即是鹤子家的私人展馆。她的身影还未准时出现,他便独自眺望着曾经演出过折子戏的那座舞台,如今被深红色的帘幕隐藏。虽不及帝国剧院的繁复,也有着独一的华丽。一反平日热闹的晚宴聚会,白日仅有稀松的观客前来观赏,所以不难分辨出厅内熟悉的脚步声。

      宋丽伶回想起他们初见时的场景。与之相比的是曾经的鹤子十分轻盈,带着优雅的活力,眼前一身白衣的她如今却步伐缓慢而轻柔。素雅洁白的长裙衬得她比往日更有血色,似乎是在逐渐康复的征兆,如此想着便向她迎面走去。看见陪同在鹤子身边的并非熟悉的女仆,而是妇人科的医师时,他不知何时微皱的眉头很快又舒展开,直到看见她未曾有过改变的笑,才终于安下心来。

      很快同他分手以后,鹤子才告诉宋丽伶,两人只是恰巧路上遇见,索性顺路一起走来。宋丽伶仅是点了点头,表示相信她的话。但不知为何,脑海里却浮现出她刚向自己坦白养病的那个午后,花朵的气味彷佛还留在鼻腔。以及来到鹤子家有几次跟那位医师擦肩而过,却从未说过半句话的事情来。他并非完全对鹤子的病情一无所知,只是不可捉摸的未知感,终究是令人恐惧的存在。

      犹如面前未知年代的壁画,缄默地横越在两人眼前。宋丽伶知道鹤子已和从前判若两人,但那股无力感终究是无可避免的。命运与更迭的季节同理,都不是突然降临的。即使渡轮上所遇见的无可挽回的沉没,也是早有预兆的安排。纵使这世界再怎样转变,定有绝对不会改变的东西存在。

      宋丽伶了解这绝不是一种悲观,而是自己特有的与命运沟通的方式。无论千百年之后,他依然会以这种傲慢、又有些不可避免的哀婉态度面对所有。他对此十分慷慨——正如他的灵魂破灭在每一个命运的瞬间,又重生在每一个命运的瞬间。很快崭新的世界重又借着他的双眼再次复甦,以从未破灭过的柔和占领整个不真实的世界。

      从鹤子潋滟的白貂配上真皮质地的手套,再到宽檐的帽饰,都轻易地展现出灵动的法式美感。我总觉得冬天还未完全离去呢,她这样说着的同时,嘴角上扬又露出了微笑。鹤子几乎不会笑到露出全部牙齿的程度,她说过那样会很不符合自己的形象,从而她会伸出手来恰当地遮住一半——想必是人前她总是想要奢侈地留下永远优雅的印象吧。

      宋丽伶望着她帽檐下小而精致的,涂有细粉的脸庞,又禁不住推测起她病重的模样。这张姣好的面容也曾变得和那时的自己一样苍白而美丽么。亦或者并非外在的改变,而是内在的逐渐腐朽。回过神来,又发觉这如此悲哀的思维,已经令他们的地位与身份已经变得不平等了,他不想要那样。特别是鹤子曾经拜托过别将她看待成病人。

      敏感的鹤子早已洞悉他的想法,无言地走上前去给了他一个拥抱。她搂住他有些僵硬的肩膀,想象着在外人看来兴许有点背德的意味,但她依然毫不在乎地保持着这个姿势。鹤子感到宋丽伶的无措,随后很快又回应着她的拥抱,她轻说“你变了呢,宋。我想说的是,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相信我,这点定不会有改变的。”

      鹤子的拥抱与那个人的拥抱截然不同,想来是必然的,宋丽伶想。她的拥抱不带半点情欲,有的只是想要无限去关怀的柔情,他做不到再次违背她的意志。而这恰巧唤醒了另一种情感,兴许是如何再去爱人的意识。短暂流逝的时间之中,他可以看见愿意占为己有的情感…说到底今天除了与鹤子约定好的会面,不是还有些想要再见到那个人么。即使没有任何理由,却还是那么做了。

      “请妳多保重。”宋丽伶听见自己的声音霎时变得温柔起来,即使是面对鹤子忽然提起的“你的和服还在我的家里。何时有空来将它取走吧。”或许是她看到了此刻空无一人的舞台客席才说出这般突然的话来。他抽身出来一副思考的模样回答着她说“那么就明日…不,下次、改日吧。”

      “宋,你总是在说『改日、改日』的呢。”鹤子细长的眉毛舒展开,很是柔美动人。她的笑容相较之下是真诚的,并不像是在模仿着什么人的热情,只是发自内心的童真似的纯粹。她并不反感这种没有约定的抽象答复,因为在她的心里这已经等同于是未来某天的再见,所以她再次以轻巧的口吻对宋丽伶说道“那我就等你到那天吧。”

      与鹤子分别以后的宋丽伶,在茶歇时间见到了Rene。他想下意识露出碰巧的神情,内心却依然是有些悸动不安的。逐渐来到他的办公室,叩门的手指甚至有些颤抖。他明白基于对方于自己的了解,他是不会相信这种所谓的意外的。但从他的眼神里他可以感觉到他彷佛在说,不必何事都追究到底,才是这段感情能持续建立的基础。

      宋丽伶看见Rene表面故作轻松地向身旁的同僚们做着所谓的介绍,实际上却还是一反常态,连耳朵都有些微微发红,声音也比平日里提高了些许,发出没由来的尖锐。他知道他本可以毫不在意地以平常的态度,表现出不失礼节的淡定,却还是完全相反地违背到甚至有些出乎自己意料。

      所以,宋丽伶看着镜中自己的脸,本想要不自觉拢紧衣领的手指在此刻又悄然放下,明然似的暴露在空气中,呈现出一种放松的姿态。他看见他手上的戒指也正泛着游动在人群中的丝丝冷光,目光便就此被夺去。随后表情逐渐缓和下来,嘴角舒展,眼神里倒映着头顶的余光,整个人带着股高雅的仪态正视着前方。他对此也感到满足。

      同僚们认出是曾经那个舞台上动人的名伶,不自觉也略微活跃起来。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如今听来,都像是在对Rene的褒美。不知是谁所言:你还真是个幸运的人呢——那悠扬的声调与美丽的词汇,以从未有过的和谐涌进内心。而对人们所好奇的问题,宋丽伶回答时总会也微向他眼神示意,他轻抬起的眼皮跟颤动的睫毛,不是在征求谁的许可,更像是预知他所期的高贵的答案。

      宋丽伶从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显得无知,无论是作何感情,他都表现出熟练而流利来,尽管这样看起来未免显得他的心有些太过于冰冷了。但这同样也是不可避免的命运的一部分吧。纵使有爱情的因素存在于其中。那时他认为的是,他一点也不会对这份情感的衍生感到恐惧与无措,才如此潇洒。他的心向来习惯以多重的角度来观事。

      不过很快他又发现,愈是想要装作稀松平常,愈像是在遮掩什么心口不一的东西。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只是依旧以平日的态度。但这仍旧使得他恍惚不已地暗忖:难道我们两人之间真的只止步于此了么。又或说我们有过什么更近一步的交谈么。生理的反应与众人皆有的浮云,一切又都是为了什么看不见的存在…他不由得感到了迷惑。

      Rene望向宋丽伶的侧脸,脸上所整齐排列着的精致的鼻梁是如此优越,一切都是那么美丽令他不忍移开,就连露出的牙,都因灯光的照耀下而显得更加皎洁。他的眉眼因为当下的谈吐又更多了风情味,往日细长温柔的脖颈曲线彷佛都更有魅力。没有避开自己的那双眼睛更是湿润动人。被落下的长发遮住的耳尖似乎也在发红,他想到过去演出时用过的胭脂,就是那样的打动他吧。

      熟悉到再不能越过那段距离的、描绘过无数次的薄美的唇,细微敏感得就像如今他撩拨碎发的手指那般,由无意识的美与引诱所锻造出的仙境,无可比拟的瑰丽的梦一般再次足以征服他。当然这只是浅薄的说辞,他真正为之倾心的更是他非凡的内在,一切都是如此修养丰盈、愈发高尚。

      暧昧的意犹未尽漂浮在空气之中,宋丽伶只是露出完美到令人不安的笑容,起身离开Rene的身边,表示茶歇时间即将结束,自己要失陪先离开了。他所留下的虚伪的热情(不过自然是不会让人感觉到虚伪的)与无可挑剔的高雅,至今持续在每个人的心间,持续性的闪耀着不真实的光。

      最后无法在众目之下进行的吻别,即使是光明的感情也像偷情,易令人想起背德的美好。就像某些时刻他们会莫名肯定,这绝不是相爱,会这么做,只是出于习惯。又或许某些时刻,他们只是故意避开,爱让感官停留在些许刺激的地带。就像目前仅存于他们想象中的世界,一旦经受过刺激与反抗,就会更加以不可抗力的速度生长。

      沉默之间宋丽伶忽然说出“鹤子的医师邀请我两天后来这里看『茶花女』”这样一句话。而依然未离去的Rene只是看着他深色的眼睛,神情欲言又止。他知道宋丽伶在期待他做些什么、又或者他在期待他不要做些什么。只是终究,他还是选择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毕竟,这并非他一人的事。在感情里他们依旧是无法确定对方情感的。

      那时,Rene突然间明白宋丽伶的自我与他截然不同之处。他的自我在走过了漫长的岁月里,已经衍化为了一种罗曼蒂克的产物。在大部分时间里,他会拒绝一切来源于这个世界上他所不愿知道的诱惑和挑衅——而宋丽伶即是他不可拒绝的诱惑与挑衅。一股令人困扰的心情再次浮现了。

      ◆ 医师的灵感来源于我个人非常喜欢的铁叔另一部作品,即同导演柯南伯格的『孽扣 / Dead Ringers』里的孪生兄弟,Elliot / Beverly Mantle,当然这个角色是集他俩为一体所以是部分参考(也可以当做一个短暂的小客串)可以理解为我有些好奇这样的两种角色碰见一起会衍生出怎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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