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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先醒来的宋丽伶有种翌日来临的错觉。自己相较于平日里是有些倦怠了,他想。即使完全的睡意几乎不曾在先前的几小时后真正地降临。好像自那并不远的事后小睡的片刻,就已满足他身体的需要了。从各种层面来说都是。

      说起昨夜——尽管是清晨,但在天色并未完全亮起时,他还是会习惯性去那么称呼。在对方离开寝室的时候,他实际上还停留在方才那个官能的世界。宋丽伶阖着眼睛本是打算闭目养神,不料最后是真的陷入了梦境。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正软绵地陷在床铺里,直至指尖都犹如被抽去脊骨那般。而不知为何他又莫名想起了曾经的事情。

      每当他的世界受到一种堪称无伤大雅的侵犯时,某些丝缕的记忆就会重新渗透进来。他回想起在过去仍是处子之身时,所遇见的形形色色的人。无论男人亦或是女人,他都从未有过刻意去维护或委身于谁的冲动。或是说他的精神理念与身体是处于两个世界,即使遭到哪方的反抗都是常有的。他想由内而外将这股牵制转变为其他力量。

      他早已知自己的外表是纯粹的武器,稍不留神靠近的人就会被夺去性命。与之相对,丰富的内在好像总显得毫无意义可言。只需在表面上做出一种臣服,就可以任性地随心所欲了。若在过去,这样的人至少还能是个侯爵呢——譬如这样滑稽的念头也并非没有过。可以说比起委身于具体的人或是某种意志,他更渴望掌控什么的权利。

      在那甘愿臣服沉沦感之下,会是一种无法捕捉的即逝感。与其说掌权,不如说是试图掩饰内心真正的渴望。而那份渴望具体为何物,谁又说得清呢。也许看来是野心里最不値一提的:一份真正的爱情;也许那是种痴人说梦般的不真实的奢侈,可某些时刻人总是会对某些事情坚信不已。

      就像那时宋丽伶所坚信的,真相和所谓正义,如今看来完全就是种虚伪的东西。人在必要的时候总是必须撒谎的,身不由己的时刻总是超乎寻常的多。无论再怎样保持洁白的圣洁,他人眼里绝不会是最真实的自己,是纯粹的扭曲。那是一种美丽的深入骨髓的腐烂,彷佛海底遗留的骸骨。

      怀着那样的理念,他将自己委身给了第一个男人。尽管那时真相在他们天真的、如同儿戏的爱情面前绝望无比。或许称之为爱情还过于青涩。他知道永远没有什么永远,愈是在不知何时生出的东西愈反叛,所以那种征服与主动的顺从,助长了他内心高雅的反叛。就像是一株美丽植物,有着锋利的毒刺。任由触碰到的人划破手指。

      他引领一切美的、包括不美的逐渐侵占他的每一部分,由内而外。无论是怎样将他打开亦或是深入…他都可以切身体会到不曾有过的情感。不会有人可以边享受转瞬即逝如偷情般炽热片刻的同时,还清心地去谋求此外的欲望。

      当真相已成既定的事实摆放在眼前,充其量不过惊鸿一瞥。若那份欺骗遭到否定,岂不是也等同于将他本人也一并否定?他知道自己时刻傲慢的心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他会将这份感情转变为一种更加真实的有型物质。就像秋日里无法忽视的秋草,隔着衣物碰到皮肤的感觉。

      …如此想着那变幻莫测的触感,宋丽伶发现自己在床铺里愈陷愈深。无力依然的手指,还是连紧握都做不到。忽然之间他感到有谁正在轻抚着他的脚踝。对方的手掌很轻很轻,然而羽毛般轻盈的触感还是使得他的脚趾有些用力地缩了一下。

      他想要用毯子藏起随意露在空气中的双腿,窗外的凉意好像渗进了身体。连同裹挟着身躯的真丝质地的长袍,都冷冷地浇灭内心的燥热。带着那种被戏弄了的心情,宋丽伶将脸埋进枕头里,凌乱的长发倾泻遮住了脸,随后发出低低的笑声。

      关于昨夜的事——依然是『昨夜』,就让我这么说吧,他想也许自己是为这样的说辞而笑了。并未过很久,宋丽伶很快起身向盥洗室走去。室内泛起温暖又潮湿的水气,他对着镜子瞥了眼疲惫却容光焕发的自己的脸,顿觉一阵诡异的妖气缭绕。额头渗出细密的水珠,不知是残留的汗亦或是蒸汽所致,想伸手拂去,却发觉没任何意义。

      身子浸泡在搪瓷浴缸里,连同忘记被盘起的头发,此刻都一同掉进温水中。恰到好处的温度令疲劳得到些疗愈,不如是说加快推进了劳累,像是舔掉杯口溢出来的香槟那般轻松,全部抹灭直至舒适的尽头。这股舒适令他回想起不远那股濒死感——方才那时他感到自己快要死掉,切身体会到比『醉生梦死』更强烈而又耻痛的存在。

      在那个生死徘徊的极端,他能隐约听见自己的声音,而度过那个阶段,弥留下的即是回味至今的某种东西。瞬间他觉得自己不知为何竟会如此堕落,但正是那股不断推涌着的、与平日相反的颓废,才使得一切愈发靠近他心目中的所愿。回过神来他才细细想着,他总是与各种死擦肩而过。

      不知何时,靠在浴缸里微睡的宋丽伶,感觉到有人的手又以相似的力度搭在他的肩膀上。原来是他在里面待的时间有些过长了。所以抬起头来,他理解为何对方有那看起来略微不安的眼神。他两手环住自己的肩膀,呈现出一副自拥的模样。任由对方沉默地撩起他的长发。尽管谁都没有开口,却还是心心相印似地感受到了对方的愿望。

      宋丽伶感受到对方的目光落在他的肩膀上,他那并不狭窄的双肩正承受着什么。他的长发正游曳在对方掌中,有些湿润的彷佛水藻似的绕在手指上,而贴在肌肤上的发丝又有些蛛丝样。漂泊着水光的长发被轻巧地盘起,他可以感受到那稚拙之下不熟练的手法。最后是发簪穿进那蓬松柔软的发里。他想到中世纪用长剑刺穿头颅的骑士。

      所剩的碎发依然贴在脖颈上,很明显对方不清楚这时该如何是好。宋丽伶知道如果就这样顺势望去,脖子上的痕迹可以一览无余。包括他的身体上,都遗留下轻微的痕迹。显明地同肤色呈现出两种极端,想来同样也是某种印记吧。他用指尖沾上水珠,试图游走在如今彷佛不是自己身体一部分的地方。不知我的影子是否也留下这样的印记,他不禁为此而好奇着。

      正想着,那种触感又转移去了脚趾尖。因为过于敏感他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熟悉的手指从他的脚踝开始抚触。宋丽伶知道自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绝无优势可言,刚想将脚轻轻从手中抽回放进浴缸,却不知何时被加大力度地握紧。他并不恼羞成怒,只是觉得这种戏弄是如此引诱。指关节摩挲着相似的脚骨,皮肤便逐渐泛红。有些疼痛却令人眷恋。

      他们全程未说一句话,仅是靠这种肌肤相亲的模式交流。他默许那只手顺势游走,逐渐再次来到他的腿边。手指停下就像是海上落日的余晖,冷静地看着渡轮摇曳。而随着呼吸起伏逐渐被拍出的浪花则是最迷人的堕落。不安分的节奏令宋丽伶仰起头,不自觉地想到『巴萨诺瓦』与『卡萨诺瓦』,直到他意识到盘起的头发,又湿了。

      两人从盥洗室出来后,天色已经亮起。薄暗的天空早已证明与昨夜彻底无缘。那个人没有再提回家亦或是去客厅过夜,毫不在意的模样瞬间教人回想起从前。那些幕幕的画面总是在借由他人的实视线投射进自己的心里。宋丽伶换上新的长袍坐在床边,在那时望着窗外,他觉得好像已寻找不到再入睡的理由了。

      两人似乎就没有再说话,只是仅靠眼神。无论是丰饶着情欲,亦或是散尽后的冷清,都是至高沉默的代言词。与之更进的却是握住彼此的手,避开以及落在唇边的吻。投射进的影子隐约地显现,宋丽伶只是打量着枕边人的睡颜,回忆起那些梦话,就没有松开自己的手。

      这段时期以来的一切都历历在目,闪耀在他的心头,他知道不能为了面前片刻的欢愉而忘却曾经。总有一日,也许他会选择倾倒出那些真实的话语,只是并非眼下。愈是耽于表面的激情,就愈是离曾经蔑视的东西靠近了,不应该疏远真正的渴求才对。他们并非存活于瑕疵里,也许只是暂时迷失了方向吧。如此想到,他的双眼变得明亮,似乎可以望见面前的未来正散出曙光。

      如此想着,悠然的安心感再次降临。他安静地拉下帘子,为了不让过多的日光落进来。似乎在他的内心,他还是想要留在过去那些日子里的,还不想完全地将可以称之为『昨夜』的东西丢掉。而那时宋丽伶想,自己大抵是已经痊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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