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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鹤子转过身时发觉宋丽伶已经来到身后,那时她正欣赏着某朵微垂的玫瑰。由于今早两人相约在花市见面,鹤子特意穿了件淡色的访问着。

      于是浅米色的质地上,随意绽放着由菊点缀成的雪轮纹样,周身散落着松竹梅跟紫藤,想要被着重的花朵用金色刺绣表现出立体感,箔纸般的雾气显得如此有韵律,顺着柔和的领子向上看去,不免让人觉得她在闪闪发光。冷色系的中花腰带却有着冷酷端庄的气息,显得没那么张扬了。

      然而走近了看,宋丽伶却觉得鹤子似乎有些消瘦了。他只觉得在一场宛如春之宴的邂逅下,如此美丽的打扮,本不该是反被突显出面前的这般模样。鹤子似乎苍老了些,他无意这么想。

      只是,鹤子几乎很少有看起来像是她年纪的时刻。印象里,她一直是活泼又优雅的,无论何时,都不曾有过如今这般略显憔悴的模样。比起所有外在的不解,更让人担忧的,是她强掩憔悴的从容。

      “妳消失了很久。昨天接到妳的电话,我甚至还有点惊讶。”

      “真是抱歉。实际上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家休养。”

      “休养?”

      望着不解的神情,鹤子微微抬起手腕,将手背伸去宋丽伶面前,“我做了个小手术。”

      话音刚落,宋丽伶就发现他可以看见白皙手背上有些熟悉的痕迹。不知是在她刚说完时突然出现的,还是有了好一阵子。总之,那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双手,是让他有些沉闷的。记忆里她的手也总是灵巧的,同眼前带着病态的、完全就是还在康复中的病人的手相反。

      “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要隐瞒?”

      “因为我想你在忙自己的事。而且人上了年纪,都会有些小毛病,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了。”

      鹤子重又带回手套,皮质的手套贴着皮肤,让她多少有了点心安。她只是用比平日更沉稳的口气,讲述彷佛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宋丽伶停下脚步,“我说过,妳的事情于我而言都很重要。如果妳有说,我可以去探望妳的…要是妳愿意我去的话。”

      “托你的福,我已经好很多了呦。每天待在家里我都无事可做,所有人都将我看待成病人。可是在你面前,我希望我可以不是。就保持原样吧。你可以实现我的愿望么?”

      “我会尽可能如妳所愿的。”

      “谢谢你。”

      鹤子抬起脸来,露出往日的笑容。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可以望见亮晶晶的薄粉。宋丽伶觉得现在的鹤子就像一朵娇柔的鲜花,只不过暴露在阳光下多少带点疲惫。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露出任何超过关切的情感。正是他们十分相似,才会对某些时刻的悲悯气味格外敏感,而那恰巧又是他们最不想要的。

      这里的花市就犹如一座宽敞的岛屿,遍地都是鲜活的生命力。鹤子访问着上的纹样混在其中,有些精致的荡漾感。她边说着“不要紧,已经没事了”边缓缓走着,时不时俯下身来,观察着身边的当季花。宋丽伶来到她的身侧,和她一同欣赏。

      “啊,你的新项链,真是别致呢。”

      鹤子瞥到从外套里因倾斜着身子而落出的项链。宋丽伶感受到一股目光,顺势说道,是那个人送给我的,他总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语气里又是相反的情绪。有时他会不太想要承认,有时他却又希望可以坦然一些。这种程度虽然不会太过,搞不好在别人眼里,是会被放大成少年的。那种耻于坦诚什么的念头,总是让他意外地青涩。

      “很适合你。”

      “我会转告他的。”

      “上次我见到他,似乎还是那次的晚宴。并没有很遥远。后来呢,你们如何了?”

      “后来…也不算有什么大事吧。”

      “小事也是事呦。”鹤子默不作声转过身去,若无其事地感受着他的话中话。阳光透过彩窗,照得她身上的刺绣鲜活,宋丽伶感觉她比面前活着的鲜花还要艳丽。

      “他在我那边过夜了。有好几次。按我说,他的睡相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太好呢。”

      “那天半夜,他来到楼上我的房间,找了个借口说想要留在我那里过夜。我当然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但我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因为我想有些时刻,不装作什么样子,好像就活不下去一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应该不会很难预测,我想若是说了若指掌,应该会显得很做作吧。

      可实际上就是那样,他的心还是那么敏感,就像我一样。没什么比在雨夜更容易消散的东西了。是啊,那份想要被藏起的心意也是。人的脆弱并非有迹可循,却也不是无痕的。比起他做了什么,表达了什么,我更加在意的是他的反应。若他还会因为什么而慌乱,那结果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所以那天晚上,我主动吻了他。当时我心里想的是,如果他推开我了,那么我便就此止住,再也不要同他见面。可是后来,我想妳应该是明白我在说些什么的,与其说是我在试探他,倒不如说,我在试探自己的心。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某些时刻我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习惯而选择了付出。每当我无意间这么思考,望着对方的脸,恍然间,就擅自觉得他也是了。由此可见,也许无可救药的人,是我才对吧。

      这种怀疑同他没什么两样,我们彼此依然在靠一种,很不真实的东西牵制着双方。但也请妳不要理解为全部都是虚伪的。那是一种夹杂在梦境与现实之间的产物。

      若做了幸福的梦,我会说,我很幸福。若做了恐怖的梦,我大概是不会说出口的。同理,若是做着不清不楚的梦,我会尝试着去理解的。因为我本不是那种认为,梦就是梦,毫无意义的人。”

      “我能感受到他的犹豫,也可以感受到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不过,我终究是没有后悔的。有些时候,当美丽与不堪对立时,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放大,映射出来的,全部都是不诚实的影子。话虽如此,我们的身体是那么契合,好像从未有过分离。这也是无法褪去的一点,□□与精神,时常处于两个世界。就算说着不要,却还是会坦诚地表现出来,做出优雅的迎合。

      至高无比纯洁的精神根本不存在,若存在,也是通过不洁堆砌而成的。没有什么是完美的,想要美、想要坦诚、想要所有,就必须直视自己的欲望、践踏肮脏的河流、弄脏自己的双手。到了那一切欲望的顶端,所有都会被净化与原谅、都会被翻译为自己高尚的荣誉,因为没有人会遗憾。那时我就已经是那么想的了。我们是相通的。

      不过终归,我们还是彼此接纳了。以一种跟被动不沾边的方式。贴在他胸口时我在想,我好像只能听到一个人的心跳声了。那么相似的旋律,到底是谁的呢?我不知道为何如今,我可以不带过分羞耻地讲出这些话来,也许我认为这是契合的,正是这份契合让我勇于面对。又或许我只是单纯地,在描绘一件情事而已。在失去方向之时,仅剩下来的意志,就是最好的答案。

      坦白而言,我们其实还有一些不知该如何描述的事情。那股若隐若现的感觉,就宛如夏日里田野上的游丝,形如蜉蝣、阳炎。可到底,人在欢愉时,是想不了那么多的,也不愿想那么多,我始终认为这不是一种可悲的表现。只选择将自己的全部身心交付给另一个人,除了信任,我只能想到勇气。这不仅是身体上的侵占,也是心灵上逐渐的吞噬。

      事后他说了个玩笑,避免了那种不自然的距离,我依然觉得他做的不错。事到如今,有时过分的亲昵,那种不自然好像就是会突然浮现。在此以前,我虽然曾经设想过,无形的东西是有力的,可我没想到会如此惊人呢。我想,我们应该是愿意靠近的,只是好像又觉得,保持当下是最好的。也许缺少一种执着的勇气,不安的分量太容易沉淀,逐渐散落吧。”

      诚然宋丽伶并没有全部说出,只是挑了些不轻不淡地描述。他用词一向抽象。他相信在鹤子的世界里,她已经可以看到那晚他半推半就在他人臂弯里的模样了。鹤子早已在他身旁坐下,只若有所思地说,也许事情并非全部如你所想,人的心到底是无可捉摸的。有时缺少执着多了些不安,并非坏事。只有对重要的存在,才会有那种对待水晶一般的心灵。

      宋丽伶只是听着,想着如今他能开口,惟愿这份记忆不要过早地褪色,何尝不是一种选择。正如那天夜空之下,能听到的,唯有最真实的交流一样坦诚。这世间也不净是些悲愁之事。过于惆怅只会让人迷惘。鹤子和服上那些美丽的花朵,在此刻也都暂停呼吸,安静地听着。随着她的呼吸,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同保持着缄默。

      他蓦然想起那位今天不在的人提起的话,关于那个还未完全走近的梦。宋丽伶对鹤子回忆起那个,以自己在夜色为背景相遇了的梦。好像从那以后,对方就变得想要更进一步。要是自己不尝试追问,对方也许是不会说的。鹤子只淡淡地露出微笑说,那就请你亲自去问他吧。亲自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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