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君【往复书简】》凪生

12、第十二章

　　铁锈的味道在眼前融化开来，似是一滴墨落在水面，很快便引起反响。Rene愈是接下般地身体向后退去，对面的身影就愈是向他靠近。宋丽伶像是无脊椎的动物，软绵如雪，唯一的支撑即是他的肩膀。将脑袋斜靠在他的胸口，再次听见彼此的呼吸与心脏跳动的声交融。

　　Rene感到眼前的湿润，正逐渐朝着全身扩散，先是有些沉重的胸口，其次再是腰椎向下游去。尽管他到底是没有接下任何，血腥味还是会令他迷惑。他始终是不愿相信他亲手结束了自己的梦。以一种残忍而卑劣的方式，在对方最放松、也是最近的时候悄然下手。

　　他觉得自己已成为无趣的化身，无论再怎样不愿醒来的梦，却还是在蜕变的那一刻，蓦然泯灭。他伸出手，微微发红的手心流着他人的鲜血，交错的掌心纹路因艳红的血液而显得愈发鲜润，每一道沟壑都被填满了，双手的分量在如今已不可同昔日的轻巧而语，他感觉沈甸甸的。

　　那块残片还留在自己手中。Rene这时才在疼痛中恍然醒悟，原来他的手上也早已沾满自己的鲜血，只是同宋丽伶的混合在一起，缓缓流淌。若是两人一起的话，便什么也分不清了。突然又想到他们的四肢粘合在一起的样子，诡异而亲密。他望向那道脖颈上熟悉的伤痕，宛如鱼鳃，炽热而鲜活地绽放在水中。

　　Rene拼命让自己闭上眼睛，不去看那触目惊心却又意外美丽的伤口，每一次，他都心惊肉跳。雨点般的阵痛遍布了周身，那一刻，他除了像是受到一种浪漫冲击似的，眼前闪过各种具象化的他的想象，目眩的同时顿觉反胃，有什么涌到了喉咙里，却不上不下鲠在那边，更是觉得难受。比起肉身的疼痛，他更是无可忍受那种悲痛与恐惧，可无力的悲愁还是会从其他缝隙钻进去。

　　此刻宋丽伶正在他的怀里轻轻颤抖着。那不是因为寒冷、亦或是恐惧的轻颤，而彷佛是一种濒死前不祥的举动。无论是昔日里漂亮的眼睛、还是嘴唇，如今全部都呈现出独一的色彩。在那死亡的晕染下，他不明白的是，为何眼前的人，看起来甚至比以往更加动人呢，只能半眯着眼睛看。

　　Rene感受到自己的体温，皮肤还是灼热的，像是要将怀里的宋丽伶全部融烧殆尽，如同阳光下的雪花转瞬即逝。他的脸庞好像更加苍白了，连话都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就想要疲累似得合上眼皮。抱着不能在这里就此放手的心态，他知道无法挽回，只重又搂紧了怀里的人。

　　宋丽伶抬起头，露出一个凌乱的笑容，随即很快，又将沉重无比的脑袋枕回Rene的肩膀，他如此小声又艰难地说道，“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我们的身体、血液都融为了一体，所以不会再有分离了。就这样握住我的手吧。”随后，月光很快落在他的脸上，临终之人清晰可见的姿态，一览无余。他一定是梦见了往日的时光吧，他想。

　　Rene握着那只垂下的手，还有些余温。他一下子才从恍惚间醒来，眼前的事，不过梦境一场。宋丽伶就像是睡着了，依旧留有极微的呼吸，睫毛慢慢地抖落着。方才的铁锈味也已经凝固。这里只空余下他一人，无论他有没有做过什么，在不远即将到来的白昼面前，他依然不打算承认面前的一切。只是最终，他还是受到了一场诱惑。

　　在那明晃的诱惑之下，Rene很自然吻了上去。那是一种不带半分嫌弃、犹豫，也不带半分居高临下、轻蔑，只是发自内心的举动。他似乎再次看到了宋丽伶的笑，甚至还有微微的轻笑声，从沾上些血色的齿里流了出来。他终于懂得，这就是自己凄艳的爱的模样。

　　当另一方在自己身边沉睡，完全不知道另一人存在时，所展露出的，才是最无意识的绝色。眼泪流了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宋丽伶依然在他的怀里，他精致的手还被握在手中，半分抽走的意思也不会有，而他依然没有打算放手。

　　Rene站在那里，直到拂晓降临，一动未动，他觉得自己也快要死去了。不久前的那个吻，连同血液的味道，所有都是那么的甘美，让他短暂触碰到了至福的边缘，心里的悔恨也褪去色彩。

　　怀里的人不知何时早已消失无影，只留下那身斑驳交织的纯白和服落在脚边。他捡起这件彷佛遗失梦境的衣服，宋丽伶自身淡淡的香气还残留在上面，在各种令人不快的气味里很是明显。他嗅了嗅鼻子，任由它们钻进自己的鼻腔里……

　　Rene就这样边在梦里呼喊着宋丽伶的名字边醒了过来，他发现眼泪着实是沾湿了枕头。他睁大双眼凝视着天花板，天还没有完全亮起，他却依然觉得墙壁洁白到刺眼。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似的，他坐起身来想要走到窗边，却发现他的双腿好像比起说无力、由不得他控制，不如说是他的身体还未完全从刚才那场梦境中脱离出来。

　　索性重又睡回床上去，他却不敢再闭眼了，害怕再次延续刚才的场面。伸出手掌再次仔细观察，自然是干净的，每条纹路都是那么清晰。Rene却总觉得他的手还被自己握着，两人手指纠缠，从未放开。耳边浅浅响起宋丽伶过去的话，“我们所恐惧的，其实一直都潜藏在我们心中。”

　　先前那股想要见到他的渴望，好像也逐渐淡化。只是，他终归是想要见到宋丽伶的。手指抚上自己的嘴唇，还能感受到弥留之际那个吻的余温。

　　Rene不由得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亲吻，昏暗灯光下的他是那么迷人，连同命运般、会令人不安的美貌都逐渐被他占有，光是这么想着，不免得又让他倍感悲痛，只很快，他又渐渐重归现实了。

　　那天晚上，Rene在宋丽伶眼神中看见那种从未被征服过的光芒，又一次的。那是宋丽伶一直以来想要蔑视的某种存在，因被深而自傲的自尊心缠绕着，从而散出柔和的亮光。他深知在对方是在那颗高贵的心灵最里处，有着截然相反的存在。那使得他可以看似以安然的态度来同自己亲吻，他不禁埋怨自己是个肤浅的男人，在所有的一切里，竟只想着他的唇。

　　面对那个曾经在感情上支配他的人，Rene到底还是期待与他的见面。纯粹的爱和纯粹的恨意，这两种情感似乎一直存在着他的心里。他时常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住着不只是两种人，还有更加无法解释的存在。因此他也觉得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如此。

　　有时他也会暗忖，太过于清白的爱让人不安，不洁的情感又让人难以忍受，所以最好的办法即是慢慢地过渡。只要将这份爱变成属于他们的模样，那么全部的一切，就是最贴近于道德的存在，无论那是否是真正意义上的道德。那是一种释放、一种潜藏、一种渴望。

　　隐隐的有亮光从窗帘里渗出，Rene起床后很快便发现，今天是见到宋丽伶的日子。他很快跑去门口的信箱，发现一封信安静地放在里面。某种不安的喜悦将他填满，他开始期待今晚的会面，同时又莫名的担心能否顺利见到，还有种做了那场梦以后的罪恶感蛰伏在心底，尽管那多半是活跃在他脑海里的画面。

　　Rene不由得认为昨夜，对方也做了一场关于他的梦。或许他也会在清晨回味着什么吧。比如那句“一定会再见、握住我的手”还是在他心里久久难以忘怀。他像刚从那个夜晚里走出一样照着镜子，看着略微和自己不太相符的愁容出现在脸上。纵使心头交织各种情感，他还是如此肯定的知道，下一个吻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