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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是谁 ...

  •   五年前的盛夏未央,恰如男孩被吴父吴母从北洼山福利院领养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闷热到令人窒息。

      等到最热的西晒过去,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被太阳烘烤后的甜腻,伴随着热浪直钻人鼻子。

      那时还是刚上大一的许暂结束了暑假里最繁忙一天的兼职的一某个看似普通的下午,那时他从超市匆匆买了几盒“皇冠曲奇饼干”,随手在收银台放了几张钞票就急忙朝一个地方赶去——

      省人民医院。

      “老师,抱歉来得有些迟,您怎么样了?”

      沈夷则闻声抬起头,似乎很意外这个年轻的声音的提前出现,随后那张常年浸泡在医院不见日光的病房中十分消瘦,却无比柔和的面庞冲他绽开了一个明媚的微笑,就连刺鼻的消毒水味都冲淡了不少。

      “快进来吧,站在门口干什么,还拿那么多东西……咳咳。”病床上的男人头发很长,明明看上去还是十分年轻的样子,短短数月青丝已然尽数花白,安静地散落平铺在洁白的床铺上,犹如融为一体,更是衬托这具身体的病弱,看上去无比可怜,好像随时会被死神无情掳走。

      少年进门看到这一幕似乎一愣,回过神来才感觉自己鼻腔有些酸涩,他快步走向病床,将匆匆带来因来不及套塑料袋而拿了一路,被汗粘湿的铁盒放在病床边,铁盒与金属床头柜接触发出一声明显的脆响,打破了病房凝固已久的寂静,平添一分活人的气息。

      依稀可见少年模样的青年像记忆中的某个时刻那样蹲在自己老师病床边,微微侧过脸,低下头掩饰自己发酸发胀的双眼,“老师又瘦了。”

      “我没有事,不必担心,倒是平平,如今已经长这么高了……咳。”

      平平是许暂的小名。

      他不记得自己的父亲是谁,幼小的记忆中只存在一个面容模糊的“母亲”。

      那时母子二人一直生活在北洼山精神病院下属的福利院里,母亲就是这家福利院的护工之一,而许暂也几乎算是整个福利院的员工,甚至附近的精神病患者照顾长大的。

      他记得母亲总是很忙,对他也很温柔,可能是因为他从小就不吵不闹,母亲包括福利院里的其他人都非常喜欢这个乖巧懂事又漂亮可爱的“洋娃娃”,熟悉的人经常打趣女人相貌明明不算出众,却有许暂这样一个观音坐下仙童一般粉雕玉琢,安静乖巧的儿子。

      只是那时母亲一直没有给他取过名字,他也不记得自己来到现在的领养家庭之前到底叫什么,沈夷则告诉他也有可能是母亲叫过他的乳名小名之类的,只是他太小了,便忘记了。那个时候许暂就在想:人怎么会忘记赋予他生命的人呼唤他的名字。这很有可能是沈夷则对他善意的谎言,因为他直到现在上了大学,二十岁了,也不得不独自咽下十多年前自己的母亲并不爱自己的事实。

      直到六岁那年许暂的母亲意外去世,沈夷则作为这家福利院的资助人之一出手相助,将他送到了一个寄养家庭,于是他在养父和养母那里得到了这个象征平安的名字,此后熟悉的人都这样叫他的“平平”——养母说这是个美好的名字,象征着开放,破除封建迷信,弘扬进步思想……

      只是被叫做吴平平还不到一年,家里来了个神秘的男人,他莫名不记得那个人的模样,只记得是个穿着严实的年轻男人,临走的时候似乎还和他们全家一起照了一张像,具体发生什么他现在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邻居说他是个神棍,说来也可笑,那天下午不知男人给养父母说了什么,两个活了半辈子的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一开始还在和他争论什么“我吴家的孩子无论是不是我们的血脉,为何要姓一个莫名其妙的许字”以及“你这就是封建迷信,你再不走我们报警了”,直到小小的许暂看着老两口平静下来,突然充满惊恐地看了他一眼……

      后来据说是为了防止那个男人口中“不好的事情”发生,信奉了一辈子科学的吴家父母居然决定听一个算命的神棍愣是给自己的孩子改了一个无论怎么想都和他吴家,或者母亲甚至是福利院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

      他记得吴母那天哭了,抓着自己年幼的手,眼神里似乎还留有一丝恐惧,但看向他的更多的是心疼。

      她说:“儿子,这个名字不是很好,但,咱得听他的,户口本儿上得这么写,但爸爸妈妈不会这么叫你的,什么破寓意,我平平好端端的人生,为何要暂停呢……”她说着说着难过地哽咽出来,只是重复着“要听那个男人的话”,说着:“咱得这么叫,咱听他的,好不好……平平,我的平平受苦了。”

      从此以后那个他永远无法刻意想起来的男人起的名字——许暂,代替了平平。

      现在只有自己的家人,还有做了他很长一段时间老师的沈夷则这样叫他。

      而这段往事更像是一个被孩童过于活跃的大脑自然脑补的模糊记忆,无论是细节还是真实度都一年比一年褪色,仿佛就要消失在充满烟火气的家长里短中。

      “咳咳……”

      沈夷则又压抑的咳嗽了起来,他的病已经很重了,但他似乎不愿意在少年面前咳嗽,一直在努力压制。

      泪水不争气的顺着少年还略显稚嫩的脸庞滑落,哽咽道:“老师,您别说话了,我来说。”

      “无碍……”男子孱弱消瘦,无比苍白的手指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也许是因为病人代谢不佳,那纤瘦的手指却有着肿胀的关节,泛红而僵硬。沈夷则略带痛苦的闭上眼睛,似乎很想休息一会,语气听起来故作轻松,似乎是想活跃气氛调侃道:“十八世纪的欧洲,咳嗽是一种风尚,我记得我还给你们班在历史课讲过,那个时候人们以感染肺结核形成的病容为风尚,哈哈。”

      “记得,都记得,您那时还说我们考的不记,不考的那么感兴趣,”许暂不知觉笑了一下,想起了面前这个意气风发的人曾经在那三尺讲台跌跌撞撞奔赴讲台给他们这些福利院出身,眼睛里都是渴望知识的模样的半大小孩讲课的样子,“你那时还给我们讲了埃及法老王拉美西斯二世的墓葬发掘过程,我记到现在……我一直很有兴趣。”只可惜他和考古专业无缘,为了能够尽早独立赚到钱,他现在的专业是和个人兴趣毫不相关的计算机。

      沈夷则又咳嗽了起来,那声音像是撕开肺部一般沉闷刺耳,许暂一下又一下顺着男人的背,觉得就连听他和自己不间断的说话都变成了一种奢侈。

      可能是病痛已经无法支撑男人再像往常一样讲个什么笑话,再乐观的人也不会在每况愈下的身体事实面前盲目的乐观下去,他正了正色,似乎在追忆什么,不再明亮的双眼有些混浊灰败,但那双眼仿佛永远住着一个人的影子,无论岁月如何洗刷都分外熠熠生辉,永不褪色。

      青年紧紧握住那冰凉干燥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目光晦暗不明,“老师,谢谢您,让我遇到现在对我这样好的养父母,不然,我也真的无法想象如果没有您,我会过着怎样的日子。”

      虚弱的男人微微摇了摇头,支起身子,笑着叹了口气:“孩子,谢谢这种话,不要对最在乎你的人说啊。”随后不知是不是许暂听错了,沈夷则在意识昏沉间无端道:“你也不知道,我为了这个机会,付出过怎样的努力……”,许暂实在是没有听懂,便想追问些什么,一旁在床前陪护的护士上前示意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就把许暂礼貌地请了出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白月光哦!攻受都只有过一个恋人就是彼此,所以沈夷则有可能是一个类似妈妈的存在?(bushi瞎说的闹着玩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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