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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是谁 ...

  •   冯城的新年总是比其它省市热闹。

      据说是因为这个城市历史气息浓厚,三朝古都,每年临近过年总会吸引大量游客前来感受传统新年的氛围。

      “你可以带婶婶他们逛逛花灯节,话说古建一条街那边不是你们辖区吗?下班的话过去逛逛吧。”

      “纯属凑热闹的事儿,我才不去。”

      “行了,你这还算有热闹凑,我还得干活呢,家都回不去。”

      “不是吧,那你妈不得急死,要我说你别管了,一个太子陵而已,你那个破导师疯了吗,大年三十都叫你加班,”新年的爆竹声掩盖不住电话那头不满的控诉,许暂下意识将听筒远离自己脆弱的耳朵,那边继续道,“你可是考古系的独苗,他们就这么对你?都快忘了当年报志愿的时候怎么上我们家来求你的,别人这么骑你头上欺负你,你就跟个木头做的一样这么挨着,也不知道小时候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去哪了,你才研一,就大年三十不放假……”

      许暂叹了口气,语气平缓中略带一丝歉意:“抱歉啊,哥,我没关系,就是加个班而已,而且这个项目也确实重要,今年没法陪你还有叔叔婶婶了,我妈那边……还得劳烦你解释一下了。”

      “你自己解释去,上周你妈还来我们家控诉你呢,说你不知怎么了,上了个学快把人上丢了,你他娘的比我这个办案的都忙,爱回不回,我值班去了,挂了!”

      听着电话那头猝不及防的沉默,直到屏幕上消失的通话界面出现,许暂才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随后身后兀地传来一道略带疲倦的男声,让他微微一怔。

      “为什么撒谎。”

      那声音犹如粹了窗外的寒气,只是听着就让人手脚发寒。

      如果不是亲身体会过他的脉搏、心跳和呼吸,许暂几乎以为这个声音的主人比死人还要死人,僵尸还要僵尸。

      ……虽然大过年的,这么说很不吉利。

      过年?是了,和他的相遇,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冷却热闹,有着家人电话叨扰和关切的除夕。

      “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脑内闪过曾经和这个男人无数的故事和时光组成的片段,片刻的委屈和难过藏进眼底,但是他总觉得男人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因为他向后退了一步,高大的身躯却本能般想想他靠近过来,为此显得居然有点滑稽,只是这一次许暂笑不出来,他将那一丝不舍和痛苦咽下,毫不客气地回视过去,语气生冷,没有了往昔半分柔情,但只有他自己清楚,那是因为现在的自己面对这个男人只有恐惧,和失望。

      而不久之前那无数个两人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他还只当男人是个有意思的神棍,与他把酒言欢,肆意交谈,拿他取乐,将他写满了自己的每个恣意的青春,直到最后一度将他当作自己最信任的人,甚至是此生唯一一个恋人……

      男人淹没在凝固的阴影中的脸线条冷硬,似乎不敢看他,又似乎满眼沉痛,仿佛负担着一万个欲言又止和不可言说。

      “你都想起来什么了。”

      他问的是“想起来什么了”,却不是“你看到什么了”或者“你知道什么了”,为此心乱如麻的许暂有那么片刻的狐疑,但也许是强装镇定应付哥哥突然查岗的电话和家人的问候和过于具有冲击力的真相,以及不可思议堪称灵异的事实,无论哪一样都已经耗尽了他仅存的理智,让他并没有立刻回答他。
      而站在阴影里的男人此刻却并不明白许暂所有的心理活动,他只觉得自己犹如一款即将被判刑的僵直的木偶,但作为一个人偶师他清楚的明白人偶的关节可以活动,尤其是由他亲手制作出来的人偶,又何止是关节可以活动?所以这个比喻显然是不恰当的,毕竟他现在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他似乎更像一尊蜡像了,没有知觉,没有痛觉,直到通过观察面前青年细微的表情,他才发觉自己似乎问错问题了,随之而来可耻的窃喜让他终于感到自己的心脏在滴血和微微发烫,以及终于感觉到凝滞的空气迫不及待地倾泻入他已经发酸的鼻腔。

      还好,他真的忘干净了。

      还好,至少他现在还不算恨我。

      这犹如被判了死刑的囚徒得到赦免和救赎的心理活动当然没有被面前这个似乎褪去所有爱意的青年所察觉,他看起来微微发抖,似乎在尽量控制着让自己平静地看着他,道:“许暂,到底是什么人的名字。”

      “我已白发,君永韶华是你写给谁的,和我那莫名其妙被你起的乱七八糟的名字又有什么关系?是要我来告诉你吗,江,释,痕。”那双曾经或是热烈青春,或是平静温柔的眼眸在绝望后承载着隐秘的愠怒,刺目的眼神几乎洞穿了江释痕的灵魂。

      “说话啊,哑巴了?”

      青年欺身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语气透露出一丝狰狞:“你又到底是个什么不老不死的东西?!十多年前你就装成神棍来我家给我假惺惺的起名,把我妈吓成那样……你当时把什么人的名字安在我身上了,你究竟想把我打造成谁!”许暂指着显示屏上暂停的关于“太子陵176号墓”的报道报道新闻,重新播放后正在一张一合动嘴说话的主持人画面下方逐渐滚动出来那一行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字幕——“墓主人为男性,约21岁,出土竹简经相关研究人员破解出重要历史信息,确定这可能是来自一千多年以前一位名叫许暂的太子规格的陵墓……”

      “而另一段竹简似乎生前被攥在墓主人的手里,经过碳十四还原技术可以得出一段唯美且富有个人主义的诗句,这有可能是我们所发现这个时段最早时期的情诗。”

      “我已白发,君永韶华。”

      “不知是否和这位英年早逝的皇子有关呢?”

      主持人专业且机械的声音持续回荡在这方死水一潭的办公室,江释痕却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和那终于落回肚子里的心脏……自己年轻的爱人什么也没有想起来,也还没有发现那个他想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不想告诉他的秘密,但是看着许暂手里攥着的来自十多年前那张泛黄的合照——充满善意的夫妻领着一个目光略显呆滞的男孩,身后站着的正是除了头发长长了些,现在看起来分毫未变的自己,他又不知如何解释了。

      因为照片上的人可以作假,笔记却不能——不知当时是何种心态,他在那张照片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以及一段看起来和这个画面毫无相关,如今却被现代科技和捉弄的戏剧般的命运逮个正着的话。

      那句话来自电视上冰冷描述的一个千年前年轻的皇子无疾而终扑朔迷离的爱,此刻犹如昭然若揭的罪证一般跨越千年躺在那张来自21世纪的一张看似普通陈旧的合照上。

      更何况许暂见过他写的字。

      江释痕一直认为一个人的字迹是无法做假的,因为字迹来自这个人的灵魂和风骨、血肉。不知为何字迹是他的某个执念,心魔。千年的孤寂浸泡着一个画面,似乎来自梦里,又像是来自久远的,不再新鲜的一段回忆,那是在某个战火纷飞的场景,他记得自己绝望地捧着一张写满血字的囚衣。在那之前他见过无数人模仿过这个字迹,但他每次都可以认出来,只是这锋利却俊秀由鲜血书写后,他才明白为何自己每一次都能认出来笔迹的主人真假与否。

      只可惜那个时候他明白的太晚,一切也太晚了。

      晚到了现在,一切都是错的。

      江释痕看着那张被青年狠狠攥住的合照,那张严格意义上两人第一次同框的相片,一时之间不由自主的又五味杂陈了起来,只有许暂似乎觉得自己一直以来习以为常的生老规律和唯物主义价值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因为除非江释痕现在就说出照片上的人不是他自己,是他的父亲或者什么长得很像的亲属,但照片上的字迹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做不得假。

      还有新闻为证,他骗不了自己。

      所以比起这个令他震撼的事实,他居然就像选择性忽略了一样没有立刻问出这个问题,而是问了一个目前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问题。

      多么可笑啊,他不得不相信这个从前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神棍和十多年前来他家装模作样算命的是同一个人,以及十多年的岁月没有在这个人脸上留下一丝痕迹这个事实……

      但是比起这个堪称灵异的事实,他真正愤怒的,是新闻中那个亲手被他研究出来的,死去千年的皇子和他之间让他不愿细想的联系。

      “我再问你一遍,你给我取的这个名字,是谁的,你到底他妈的是谁!是谁啊!”

      轰隆——楼下有人在中央广场放着新年零点的烟花,隔着玻璃震耳欲聋,山雨欲来,将二人胸腔中狂跳的心脏彻底与这声声巨响融为一体。

      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在除夕震耳欲聋的烟火下,他们在诸多未知和不确定中相拥,甚至相爱,用这阵阵掷地有声的巨响为胸腔中剧烈的心跳伴奏,浓烈的爱意在灵魂中起舞。

      他们才刚刚交换了心意啊。

      而如今,眼前的一切显然坐实了这只是一个可悲的骗局。

      眼前的男人是假的,就连他亲自为他取的名字,也是假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二人前世身份差距很大,但是现代自由的空气暂时抹平了这个虐点,可以甜一阵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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