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英年早逝好多年》一米八小米

3、王霸之气

　　“哎呀，也正常，那可是沈家的二公子，就算刷刷政绩也好，做爱心也罢当过你老师，变相资助过你，也不代表你俩就真的哥俩好了，说白了你们还是俩阶层，更何况有钱人就怕白眼狼和渔夫的老婆这种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人家病成那样，别说你去看他了，你就是在人病房门口溜达一会儿保安还是特务的都把你赶跑啦。”

　　许暂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将他欺负到大的便宜哥正跟一条大型猎犬一样无比奔放的吸溜着一根绿色心情，心里愈发惆怅，半晌忍不住道：“哥，你在警校也这样吃东西，不会被人打吗？”

　　吴天一听当即不乐意了，没好气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们这种死读书的一样娘们唧唧的，我们可都是纯爷们，以后执勤任务不亚于上战场，吃啥主打的就是一个快，不像你嗦愣磨牙棒一样，半晌了化的都比你嗦愣的快，妈的，吃你的！还阴阳起你哥来了！”说着趁其不备将许暂吃得那半化不化的冰棍粗鲁地一把捅塞他嘴里，差点捅到嗓子眼，许暂一阵干呕终于还是被这个操蛋哥惹得风度全无，怒吼道：“吴日天！你大爷的！”

　　罪魁祸首早一溜烟躲开了，伴随着无比猥琐的狂笑，边跑边笑：“这就对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上了几天学跟你哥装什么呢？这才是咱吴家的爷们儿！对了，友情提示——我大爷也是你亲叔，我要学小学生告你爸去了，哈哈哈哈哈，不，学小学生干啥，我学你不就行了，你小时候最爱告状了，你现在也最爱告状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暂眼底通红，他无论是现在上了大学还是小的时候，他这个名义上的堂哥永远欺压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让他永无宁日，好在不多时门铃应声响起，吴天的亲大爷，许暂的叔叔一家来了，快乐没多久的吴天体会到了久违来自父亲和母亲爱的“爆抱”，顺便坐实了许暂现在也“很爱告状”这个事实，心里终于好受了一点，如果不是下午看到沈夷则的状况他实在没有胃口，他往常肯定连吃五个他妈做的红焖大虾。

　　晚上一家人吃完饭的时候已经九点多将近十点了，许暂却接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那边的消息不太好——沈夷则可能要不行了。

　　吴天看到许暂那面无表情，仿佛一瞬间滞空下来的的侧脸也终于正了正颜色不再胡闹，抓起钥匙要开车带他去省人民医院，期间二人父母十分反对他们大雨天上跑出去，但奈何出事的是许暂最看重的老师，虽然他们一致认为许暂过去也顶不了什么事，但话不能这么讲，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再去追悔莫及是根本来不及的，更何况这个天根本打不上车，他们宁可冒险让整个饭桌上滴酒未沾，却是驾照新手的吴天去送许暂，也不让本就喝了一点点酒，现在更是心神不宁看上去快要方寸大乱的许暂自己黑灯瞎火地跑出去，许暂屡次推脱，甚至撒谎自己不会去的，无论耍什么花招都被家长们言辞教训回去，说着“沈老师对你，对咱们家有恩，无论怎样都得去看看，万一这回真的是最后一面了，你不去实在不像话！我和你爸爸把你二叔安顿好就过去……”

　　许暂急了，抓住王美熙的肩膀道：“妈！没准要台风了，你们不能这会儿过去，至少，至少等明天雨停了好不好，沈老师那边好歹在市里，不清楚这次会不会转院，但应该没事，我下午才去看过，”王美熙看了一眼自家和自己亲兄弟喝得烂醉如泥的糟老头子，那全然不知发生什么晕头晃脑的德行让主妇本能地感到一阵汹涌澎湃的怒意，但还是强压制下来给自己的儿子许暂吃了一颗定心丸：“行，我等你爸酒醒了跟他说，你先过去，不管多忙多乱一定不要乱了方寸；吴天，你看好平平别让他乱来；你俩，有任何事情给我们打电话，听到了没？”吴天回了声掷地有声的“是”之后就跟上前线一样领了任务，带着看上去已然是“方寸大乱“的许暂晕头转向地悻悻出门，顶着风雨找车去了。

　　一路上二人无话，吴天平素是个神经大条的人，此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他。

　　其实他也隐约明白，“沈老师”这次怕是真的不好了，毕竟许暂下午才去过，那脸色就很不对，而他妈的表现……只能说老人的预感有的时候是很准的，他吴家确实不能什么都不表示，说不来就不来，那样太不是个东西了，而且许暂也肯定会偷偷跑出来，不管怎么样他今天非得送佛送到西了，大雨中行驶的他得时刻注意路况，更何况他刚拿驾照，更是马虎不得。

　　一路上他看不清许暂的表情，也没想到刚刚还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的许暂很快冷静了下来，正色道：“其实哥你不用出来，这个天不安全。”他还补充了一句，“我担心你。”

　　虽然知道这种情况下这小子说担心他多半也许可能没准是真心的，但他还是莫名其妙地被这文绉绉的类似于“妹妹担心姐姐你”古早宫廷剧台词一般的“表白”酸得是一身痒痒肉：“哎呦我的天呐，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天气，我不看着你，你过会儿非得趁我们喝大了自己跑出去见你那个沈老师去，每回都是这样，你也不想想出点什么事你让你妈他们怎么办，再说了我不送你谁送你，我不陪你谁陪你？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可～是～你～哥……呕！真受不了你，每次你说话都他娘的跟捧读广播剧一样，都不嫌酸牙，”浮夸的动作没地方住那没来由的火气涌上心头，吴天忍不住多絮叨了两句，“你能以后别这么见外吗？老早就想说你了，都是一家人，长辈也都看在眼里，别把自己每次都搞得跟个外人一样，好像你的安危大家没人在乎一样，一问就是都别管，你老这个样子很伤人心的知不知道……唉，都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这人不管对谁说话太小心，太客气了吗？尤其是对你好的人。”

　　吴天其实真正生气的是他们全家上下对这个小白脸儿臭小子算得上是掏心掏肺，可他却总是像个捂不热的木头人一样对他们的关心过分客气，仿佛总不认为自己也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什么时候都格格不入，无法同频，甚至情绪波动的真实度都不如对那个把他从福利院领出来的什么沈老师。

　　由此吴天不由得想到以前回老家，村里的老人就说过如果母牛生产过于脱力无法及时醒来给初生的小牛犊舔干净眼睛和湿漉漉的腿，小牛犊就会把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为他擦拭眼睛的人认作自己的妈妈，无论过上多久，把亲妈领到跟前都不换，由此他不由地心里对那个三天两头狼来了把他弟弟勾走的病秧子沈老师有些难言的小抱怨，因此这回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美美地阴阳怪气了一把这个老早就把自己“太当外人”的便宜弟弟，顺便翻了个大白眼——如果面前有面镜子把他这副嘴脸照下来，估计他又会大呼一声“娘死了”然后对着自己干呕一回，以示嫌恶，但说白了以上的一切输出吴天也只是例行每日一贱，但他却没想到许暂居然无比认真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有。几个小时前，有人和我说过类似的话。”现在他生死未卜，我很后悔。许暂微微闭上眼睛。

　　“啊？你说什么话？”这下轮到吴天脑子转不过弯来了，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和控诉。

　　“我不是把自己当外人，我只是觉得我亏欠你们每个人。”

　　吴天闻言愣了一下，将雨天驾驶带给他的怂意都冲淡了一半。

　　猛然间他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者说自己整个家族，包括许暂的养父母，和这个天仙般的人物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仿佛许暂就像一个不符合主机的插件，愣是和一堆使用过度斑驳满满的大头电脑混在一起，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都不是那么匹配地生拉硬拽在一起。

　　吴天第一次很想探究清楚许暂究竟来自于什么地方，他小时候也问过家里大人这个被突然抱养回来的漂亮弟弟类似于为何不跟着他们姓吴这个问题，他姓许吗？那也是可以找到家人的吧，为什么是来自福利院呢？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吗？为什么现在想来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个人一样，没有过去，算不透将来。

　　“哥，我跑过去吧。不能再耗下去了。”

　　“什……”吴天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副驾的许暂已经凑上来打算跃过他在驾驶位准备打开车门开关，再开门下车。吴天已经顾不上生气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大声道：“你给我冷静点，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天！你这小身板准备叫台风刮跑吗！”而许暂则是出奇的冷静，似乎看不出要求打开门要弃车冲进大雨的人是他，冷静的堪称冷酷，带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不容置喙。

　　那眼神晦暗而凌厉，没有一丝感情的同时又散发着一种让人呼吸不畅的威压。

　　吴天被这眼神心头一震，鬼使神差地放开了他，任由他打开开关，利索的下车关门，他的额上滴下一滴汗，不知为何这一刻自己似乎终于认识到这个便宜弟弟和常人有何不同——

　　如果说福利院里长大的孩子大多孤僻性格古怪，那许暂就是一种更为升级版本的，堪称一种“孤家寡人”的性格。

　　即便这个弟弟除了过分出众的相貌似乎和普通人家孩子的生活轨迹没什么两样，按部就班上学、考试，甚至为了以后好就业能为爸妈早点省心报了一个看起来能早点挣钱的专业；甚至为了离家近一点特意报考了本市的大学，并且不放弃任何时间打工兼职，偶尔下学下班和他这个混蛋哥斗斗嘴，挨挨欺负……但无论再日常的相处身边的人总是很难忽略他身上一种让人感觉到非常难以接近的气质。

　　那是什么气质？是每到关键时刻任何人无法左右他任何决定的一种气质。

　　说罢了就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王霸之气”。

　　后面汽车滴滴作响，提醒吴天该往前挪挪了，他才讪讪回过神来，心想自己真的是疯了，恐怕他才真的是小说看多了。

　　而那个让他鬼使神差打开车门开关放任他“弃车而逃”的许暂早就消失在茫茫雨夜，不知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