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城爱情故事》喵姨太

5、陷阱

　　第一次遇見陰天遮住你側臉，
　　有什麼故事好想瞭解，
　　我感覺我懂你的特別，
　　你的心有一道牆但我發現一扇窗，
　　偶爾透出一絲暖暖的微光，
　　就算你有一道牆，我的愛會攀上窗台盛放。
　　——林俊傑《心牆》

　　在和李光远分手后我很久没有接触新人，周遭的一切在我眼里都是灰濛濛的，宋一兰试过很多法子振作我，我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其实我很好，没有轻生，没有颓废，没有沮丧，就是容易叹气。在艳阳高照的夏天里为一朵盛放的花叹气，看到喜鹊飞上天空为它叹气，叹息再美好的一切也有衰败之时。我根本不需要躲着李光远，他毕业后去了中环，我在九龙，几乎不可能见面。
　　这个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如一束光在我的世界中越来越远，最终黯淡，我心里某些东西也随之熄灭。
　　很快大二进入末尾，在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我依赖上独处与音乐，常在空闲时一个人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听歌。一日我做完了实验天还未擦黑，我坐在长椅上听着戴佩妮的《怎样》，忽地瞧见一个身型修长的男人走到一棵大树下然后背靠树坐在草坪上。
　　他朝我这边看过来，眼神在被晚风吹乱的浏海中迷离不清，辨不出是好奇还是友善。与我对视后他站起来向我挥手致意，「我可以坐这里吗？」他不紧不慢走到我旁边。
　　我回以微笑，看了他一眼说：「可以。」便继续听歌。这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和人一样温柔却不娇气，让人舒适放松。
　　「你失恋了么？」
　　「啊？」
　　「你在听戴佩妮的怎样，」他指了指我的手机，随后跟着哼唱：「如果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会是怎样？」
　　「你怎么知道？」一学期都过了难道我看上去还是一副缺爱脸么。还是说这个男人是心理医生？是宋一兰害怕我做出什么轻生行为找了个心理医生伪装成路人搭讪？
　　他莞尔一笑，嘴角上扬时有两个小酒窝：「你的耳机没插好。」他指了指我的手机，我取下耳机才发现手机还在唱歌。丢死人了，这意味着周围散步的人都听到了，路人都以为是一个失恋少男在听伤感情歌缅怀过去的爱情。
　　「呃……，我没注意。」我赶紧关了音乐，「你也刚失恋？」
　　他没有即刻回答我，用右手轻拂散乱的发梢，样子好看极了，「你慌张害羞的样子真可爱啊，你一定是个很单纯的人。」
　　「……」神经病吧，我跟你很熟吗？碍于面子我点点头，「勉强吧，单纯善良也不见得是什么好词，就和可爱讨喜一样。」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擅长冷场，他也没再追问，过了一会儿他用一种下定决心似的口吻对我说：「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啊？」
　　「我注意你很久了，你基本每晚都会来这里。你很可爱，坐在长椅上沉思时真文靜。」我头一次听人说我文靜，怪怪的，不由得害羞。
　　「行啊，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杨英华。」
　　「我叫戎耀。」他十分高兴，像一只不顾形象的波斯猫，毫不顾忌披头散发的模样就往我身上靠，「你真可爱，我好喜欢。」
　　这人怎么跟李光远一个德行，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和戎耀慢慢熟络起来，说实话起初我对他并不十分在意，就好像生活里突如出现的一道水波而已。兴许是谈过恋爱的后遗症，我老是不由自主将他和李光远做比较，他不及李光远帅气俊朗但有一股独特的魅力，能安定我烦躁的心。
　　戎耀和李光远是性格迥异的两种人，而我也在不知不觉中早已习惯了戎耀。他不会李光远那些「惊喜花招」，他就像一夜狂风暴雨后的黎明给人希望，又像温润的溪水缓缓流淌，和他在一起时宛如躺在小溪里，淡淡柔情抚过全身。
　　如果说李光远是未知集合体，总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戎耀就像恒定的行星，循规蹈矩。甚至有些稳定得过头了。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好还是坏，彷佛透过毛玻璃看窗外一样，永远是晴天永远是一片舒心的明黄。
　　他似乎很懂我，像个父亲一样，我也乐得在他面前做一个小孩。甚至我的实验数据也有不少是他帮我采集的，当我忙得四脚朝天时他会帮我做数据分析。当然，我们也未全天候腻歪，我们有固定的碰面时间，就和课程表似的精准。
　　「好可爱的小狗！」一天他带了一盒巧克力来寝室找我，「你有养狗喔。」
　　「可爱吧，他叫乐乐！」宋一兰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我将乐乐放在那儿也不是个办法，乐乐这一阵子很离不开我。何苦让一只狗也跟着我体验一次被抛弃的感觉。
　　「这是你买的啊？」他顺手关上门。
　　还未等我回答池牧这家伙便调侃道：「和前夫离婚孩子判给了小绵杨。」
　　「……」有时候池牧真的很贱。
　　「我可以抱抱他么？」戎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种玩笑只有宋一兰和池牧懂得起、能接受，戎耀有些传统死板，未必能接受什么「前夫」「前夫的孩子」这些字眼。乐乐刚被戎耀抱上怀里就挣扎，然后开始乱叫，当爹的我自然看得出乐乐并不喜欢他。我轻车熟路抱回乐乐，「乐乐，给你找个新爸爸好不好呀？」
　　我以为乐乐会像往常被池牧逗弄时一样汪汪叫两声，这一次它钻出我的怀里飞快跑到被子里躲着。
　　一时间房间里充满了尴尬气氛，「你儿子不太喜欢我啊。」戎耀自嘲起来。
　　「它今天没遛弯儿不太高兴，你别管它。」很久后当我认识另一个男人时，乐乐第一次见他便飞奔过去我才知道小狗比人类的第六感更精准。
　　「下周我们去郊野公园玩吧。好久没出去逛了。」戎耀没在乎乐乐，撕开巧克力递给我。
　　「行啊，这段时间天天做实验累死人了。」正好借机会放松放松心情。池牧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待戎耀走后他才说：「小绵杨，你不觉得戎耀很奇怪吗？」
　　我不解：「哪儿奇怪了？」
　　「乐乐一点都不喜欢他，我也觉得他很奇怪，具体怪在何处我也无法解释。」池牧叮嘱我，「李光远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留下来的狗还挺不错。反正你自己的小心吧，戎耀跟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池牧也说不上戎耀怪在何处，只告诉我别太容易相信别人，否则早晚吃亏。
　　哪就那么容易吃亏，难不成个个男人都是翻版李光远？池牧显然多虑了，我把巧克力掰开一半塞到池牧嘴里。
　　一个周末戎耀带我去郊野公园乘船游玩，我们约定好看日出便提前一晚抵达，翌日清晨乘船。清晨的气氛像红酒喷洒在空气中，将天空渲染成细腻的红色，日光缓缓拉开这酒红色的帷幕……。我们乘着激不起波浪的小船漂在湖中，我的心随同船儿飘荡，漫无目的地幻想。
　　戎耀与我相对而坐，他笑盈盈地看着我问道：「英华，你开心吗？」
　　「开心，我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随同李光远一起离开的还有那些惆怅，我在这片湖泊的中心和一个全新的男人在一起，有种末日救赎之感，四周都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而我被紧紧抓着，被一个人选择、珍重，如同浮萍终于定下。我说：「戎耀，我很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第一次见你笑得这样开心，认识这么久你总是一副绷紧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要防备着。」戎耀坐到我这一边，他什么也没做，没有牵着我也没有拥抱我但我就是感觉莫名心安，他可靠、让人安心。正如他所言，我一直紧绷着的防线一点点断裂了，消失了，那些被压抑的情绪像泄气的气球一样缓缓释放，被紧锁的秘密世界再度敞开，试图接纳戎耀探访。
　　「戎耀，谢谢你……」
　　「谢我什么？」
　　「我喜欢你。」若是把那些心理活动讲出来也太矫情了。戎耀听到我的喜欢，显然有些吃惊，不知事惊喜还是惊吓。我不太理解，这难道不是水到渠成之事么？
　　是啊，怎么二十出头的我那么矫情，我在厦门的海滩边坐着，秦老师和另外几个同事嬉闹着。我独自看着大海出神，秦老师忽然打个响指，「又想男人啦？」
　　「神经病。」
　　「看看海滩上帅哥这么多，就别想你那陈芝麻烂谷子的前男友了。」秦老师一向风骚，穿着三角泳裤大方展示他的肌肉，我对当个花花蝴蝶四处招摇钓凯子早没兴趣了，一个人穿着防晒衬衫和沙滩裤躺着喝点椰汁挺好的。再说，年龄大了更要注意防晒，食物也要吃得清淡爽口……。
　　「你想多了，我懒得跟你解释。别打扰我享受独处时光，平时应付同事领导已经够烦了。」
　　秦老师示意我挪过去一点在我旁边坐下，他用一种商量等会儿吃什么的口吻说：「杨老师，我未娶你未嫁，要不咱俩一起过吧。咱俩都这么熟了，彼此也有个照应，怎么样。」
　　我知他向来洒脱，喜欢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其实内心深处和我是一类人，都渴望一段长久稳定的关系。我转头看了一眼正远眺大海的他，阳光打在他硬朗的五官上甚是英气，如果早个七八年我会当即答应他，可现在我已经不太敢冒险了，我三十六岁了，我还有多少年华敢赌在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年轻时我太容易将黑暗中那一丁点光亮当作救赎，这是多数悲剧发生的源头，若再在奔四时因此受伤那我真的是自找烦恼。
　　「我们现在不也相互照应吗？」我笑着回答他，「只要我们还能在一起说说笑笑，就很好了，很多人到我们这个年龄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嗯」一声后搂着我的肩膀陪我一道看海鸥乱飞，而我借着这幅光景继续拾起旧时光。
　　「我也是。」戎耀迟疑了片刻后搂着我，「我觉得自己挺矛盾的。」
　　「矛盾什么？」
　　「大概是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吧。」戎耀叹气一声，像是要吐尽哀愁，「不过，当下我有你陪伴身边又觉得很开心。」
　　「我也是。」
　　「华……」
　　「嗯？」
　　「你真的喜欢我吗？」戎耀低着头，也不看我。
　　「是啊，我喜欢你，我要是不喜欢你会和你做那些事吗。」
　　「但我没办法经常陪你，我们认识这么久，我陪你的日子少得……」
　　见他内疚自责，我用双唇堵住了他的嘴，「喜欢与否不在乎相处时间长短，只要彼此心里有对方就好，若是不喜欢，分分秒秒在一起也不过是貌合神离。」我问道：「你心里有我吗？」
　　他微笑着点点头，「嗯。」
　　「那就行了。」
　　在这个红酒般甜蜜醉人的清晨我看到爱火重燃，我和一个父亲般温柔的、心里有我的男人在一起，没有比这更让人幸福的事情了。我也不知道未来如何，但戎耀犹如黑暗大海中的一盏明灯，在我沉浮许久后、经历极度的甜蜜与极度的痛楚后，找到一个平静的港口。
　　我在大二即将结束的一个下午在西九艺术公园碰到一位神似李光远的男人，不知是眼花还是怎的，我总觉得对方在盯着我看。是李光远么？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