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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十九岁第一课 ...

  •   我知道你很難過,
      感情的付出不是真心就會有結果,
      別問怎麼做,
      愛才能長久,
      這道理有一天你會懂,
      我知道你很難過,
      昨天是戀人今天說分手就分手。
      ——蔡依林《我知道你很難過》

      他就像一团焰火,靠近我燃烧的时候那份热情令我无处可躲,当他收起热情消灭时留下我满身千疮百孔。只不过在一起时这些伤口都被火花遮盖,我误以为这就是爱情最美的状态。
      「欸?小绵杨,今天不和光远一起吃饭吗?」池牧一副狗腿样,对我难得找他约饭倍感荣幸,「终于有机会和抢手的小绵杨共进晚餐了。」
      「去!真嘴贫。」
      其实池牧性格很是不错,大方体贴不扭捏又很幽默风趣,长得虽然没李光远那么帅不过也是人群中亮眼的男生,做男朋友应该是绝佳选择。杨英华你居然吃窝边草,我在心里骂自己。
      「待会儿宋一兰也过来,我们很久没有一块儿吃饭了。」宋一兰与我许久不见了,过来聚聚。
      我与宋一兰相识于一场交谊聚会,我一个人呆呆站在角落时她过来问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我第一次收获Lady待遇。「应该是我邀请你了啦!」我们笑着跳完了一整场舞会,散场后她突然说道:「杨英华,你真好看。」
      夏夜晚风徐徐吹来脸上像她温润的手,我一声不吭地站立着,直到她放下手,「一兰姐……,我有恋人了……,这样不太合适……」
      她捧腹道:「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你是李光远男朋友嘛!刚刚只是逗逗你开心。」
      「……」
      「不过那句话我可没逗你喔,你真的蛮可爱的。」我们接着夜色漫步在礼堂外的林荫大道,如果我是直男应该会爱上她,「你和我认识的那些靓仔不一样,他们太油腻且不自知,姐就喜欢你这款的乖乖仔。」她侧过脸打量我时秀发从肩上滑落,彷佛遮住她的笑容只给我一个人看,她接着说:「你爱笑的眉眼,紧张时的抿嘴特别能唤起我的母爱!」
      我特么……,「我很幼稚?」
      「不,是纯真。」她感叹一声道,「大概男孩子的纯真都停留在20岁前吧……」
      后来宋一兰撞见我和池牧吃饭,池牧这家伙看上人家非要我做媒,在看似「追求」一阵子无果后我们仨以朋友状态倒也相处得十分舒服,我庆幸着在这座钢筋积木搭建的城市有了温暖归属感。
      饭桌上的我缄口不言,因为太多的话无从说起,也因为一句话就能概括。宋一兰开了瓶啤酒豪气地一口气干下大半瓶,「靓仔,来喝吧。」
      「好。」我没接宋一兰的酒瓶子自己单开了一瓶,在池牧诧异的注视下二话不说一口干完了一整瓶。不过瘾!我又开了一瓶,终于在我喝到一半时,我搭建的防线被酒水决堤了。酒在胃里灌满了从眼角溢出,第一次失恋的我和无数个买醉的失意者一样痛哭失声,「池牧,一兰姐,我被甩了……」
      「?!」
      「什么?」宋一兰的大嗓门差点把隔壁桌的男生手上的烧烤盘子吓掉,「你被甩了?什么时候的事?」
      姐姐你能不能小声点,我要脸。「昨天。」
      「昨天不是去给李光远庆生了吗?」池牧见我哭得厉害,主动坐到了我旁边,「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我倒宁可是吵架,而我们是清楚明白地分手了。
      「是啊,情侣间吵架闹矛盾很常见的,李光远兴许就是心情不太好……」宋一兰像恋爱军师,还在试图缝补我们这段撕裂的爱情,可惜爱情不是衣服,缝缝补补又几年。我的爱情观里,碎裂的物品无论如何修补再也回不去最初的模样。
      我看着宋一兰,又看看池牧,这所城市里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他和别人上床了。」我哭相难看声音也大,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李光远说??说我们不适合。」
      「什么烂借口,不适合那怎么还找你?当初告白那么大的排场弄得跟情定终身一样!」宋一兰在校园bbs上看过那段视频,当时她说很羡慕我,能被一个男人大张旗鼓地告白多浪漫多幸运啊。
      我将李光远的回答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他们:「因为他喜欢我。」
      「喜欢你为什么还出轨?」
      「因为我们不适合。」
      我以为我要扯多长的篇幅呢,其实几句话就描述了我们的故事。十九岁的我什么也不懂,只觉得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就要在一起,在一起就要长长久久。
      今天阳光正好,明媚而不刺眼,操场草坪上无数年轻学生铺着桌布在野餐,当我路过时听得一个男孩子搂着另一个男孩子,一边喝酒一边说「我们毕业后一起留在上海吧!我亲爱的小老公」,旁边的女孩子们兴奋不已,连连尖叫。那时当我在未来里为李光远安排好位置后,他已经成为别人人生的主角,就好比我想开着奔驰带他兜风,他已坐上了别人的宝马副驾。
      「我给不了他想要的。」我已经不再饮酒,抱着宋一兰泪流不停,她名贵的连衣裙染上我的鼻涕和眼泪、口水,强烈的抽搐使我口齿不清,「我满足不了他,也……配不上他。」
      或许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我认真在一起,也或许他真的喜欢过我,有可能他只是非常短暂地喜欢了我一下。同事拿来一杯咖啡:「杨老师,见你望着窗外出神,在想什么呢?」秦老师比我早入职几年,我俩处得不错,其实我们早就看出来彼此是同志,默契地没有点破。我们一起吃饭喝酒,交流学术问题,就好似在这偌大的校园两个孤独的灵魂有了归属感,我们仅需知道彼此的存在就有足够的安全感。不过秦老师和我完全是两类人,他风流潇洒,连本校学生基本都敢约,而我觉得男人还是不要把关系搞得太复杂比较好。
      「想起年轻时的自己,」我接过他的咖啡,问问这个老油条怎么想,「秦老师,如果你前任邀请你参加婚礼你会去吗?」
      「去啊,蹭吃蹭喝呗。」
      沒正型的家伙,我汗颜,「是我的初恋情人,快十年没联络了。」
      「那更要去了。」
      「嗯,我答应了。」
      秦老师收起吊儿郎当的口气走到我身边将双手搭在我肩上,轻声叹气道:「杨老师,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很少这样哦。今天你一直若有所思的模样,有什么难过的,不嫌弃的话和我这老光棍说说吧。」
      我将自己从回忆中剥离出来,以一种看客心态和这个「老光棍」说起:「哎,别看我现在这么大方无所谓,当初被他分手的时候哭了两个月才走出来。我躺在床上哭湿了枕头,每掉一次眼泪都在想他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了、为什么要出轨、为什么不喜欢又和我在一起。」那个暑假里,日子一天天过去但我遭到了时间的鬼打墙,无论多少天过去了我一觉醒来时还身处失恋第一天。「我就想问问他,十几年过去了能否给我一个回答,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谈话间,突然我觉得自己很幼稚,三十六岁的男人了还为情所苦,在我自嘲一笑时秦老师说:「我懂,人活一辈子嘛,总有些人对你而言总是特别的。」
      我脑海中浮现起两个人,李光远和另一个男孩,一个被我用李光远对待过我的方式去对待的男孩。
      「有些问题就让它停留为问题吧,说不定当你再看到他时不用问就有答案了。」秦老师捏了一下我的脸,轻快地说:「杨老师保养得很不错!你那初恋情人看到你还是这么帅得后悔死。」
      我有问题想问李光远,有一个男孩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夹在两段回忆之间迷了路,一想到我对男孩的所作所为,就失去了质问李光远的资格,我又何尝不是和李光远一样的人?
      我任教的学校离圣东大学并不算远,但自从上一次离开上海去美国后我再也没有踏进去一步。当我开车回妈妈家经过校门口时会不由自主减速,即使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我彷佛也能看到一个穿黑衣服,扎着小丸子的男孩站在校门口,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对我大喊一声「daddy」然后笑着朝我跑来。这是我在往后几年的人生再也没拥有过的笑容,它纯真得不带一丝杂质。十几年前我为了李光远日夜不停地掉眼泪时、万念具灰时怎么也想不到十几年后会有一个如鲜花般明艳又如白玉般纯洁的男孩子为了我日夜不停地掉眼泪。
      今天又驱车回妈妈家,多谢红灯让我在校门口多停一会儿。他在干嘛呢,有没有交往男朋友?一个穿黑衣服的男生走出校门,我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是不是认出我了!还未等我定睛细看绿灯又催我离开,该死的!
      航班上睡一觉很快就到了香港,我身着晨礼服赴宴。远远的就看到饭店门口一个身影远眺,说不紧张那都是故作镇定扯淡!何为「近乡情怯」,当回忆里的人先从身材、再到脸一点点被勾勒出清晰的画面,像慢性毒药一样侵入视觉系统,我紧张起来。
      这个人看到我后脸上盖不住高兴的神色,「你来了!小绵杨。」他脸上是岁月的痕迹,一道道皱纹虽不明显但和那个被我撞到时的样子已经不太一样了。
      「小绵杨」……很久沒有听过这个称呼了,在我离开香港之后,这个称呼我此刻多想伸出手摸摸他的脸,好歹我为了这张脸窃喜过,「维大风云人物,你好。」我伸出去的手没落到他脸上,而是握握手,「李光远。」
      他的诧异挑动眼角的细纹,转而一笑,「什么风云人物,都是年轻不懂事而已。」
      「新郎呢?怎么没看到?」我戏谑地调侃他,「新郎是黄咏贤吗?」黄咏贤是当初他出轨的那个男生,我们分手后他俩也在一起很长时间,再后来我没有在意了。
      李光远摇摇头,他似乎挺尴尬,忙忙向我道歉,「对不起,英华。」可能人长大了会懂很多道理,不过我已经不太需要了。「那个时候的事……,我欠。」
      「什么欠不欠的,咱俩互不相欠!你要在婚礼上翻我这本老黄历啊?」
      如果这份道歉早十几年应该有用,它会在一个男孩的伤疤上结痂;这份歉意迟来了十几年,只会在结痂痊愈的心口上又刺一针。「算了算了,别给我整这些!干嘛啊?把婚礼氛围弄得像葬礼似的,搞得我像个破坏气氛的凶手。」我点燃一根烟,「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跟我去维大走走,你当我司机顺便请客。」难得回香港一次,逛逛母校吧。
      李光远笑道:「好。」笑起来再也没有了当年的甜美,当初那双盛水似的大眼睛也像旱季的水田一样不再富有光泽,倒有几分接待客户的味道。坐上他的宝马回到了维大,我坐在副驾上心里别有滋味。
      「十几年前这个座位也该是我坐。」
      「嗯……,我没有想到我们还能有像现在这样说话的机会。」
      轿车穿梭在香港车水马龙的大道中,夏日热风熏得我们内心躁动,车里播放着中森明菜的《OH NO,OH YES!》,如果不是我们都三十多了,此情此景真能将我们迷得沉醉。「我也没有想到我会来参加老情人的婚礼,你哪搞来的我的电话?」
      李光远嗤笑一声,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着说:「好歹我们也是校友,找身边的朋友要个电话不是难事。只要有心,什么都找得到。」
      车很快到了维大,我们下车在校园里晃荡,又回到了第一次见他的地方。「李光远,当初我在这儿撞了你,记得么?」
      「嗯,你撞完我跟个闷葫芦一样。」李光远走到我前面倒下假装被撞,「然后我要你带我去医务室。」
      路过的学生好奇地打量着我们,一个穿晨礼服的大叔和一个穿洋装的怪叔叔,我也不觉得丢脸,被李光远逗得哈哈大笑,「我当时觉得你跟个疯子一样!后来咱们认识后也是啊,你还记得Richard教授吗?」
      「记得,当然记得!」李光远今天十分开心,连说话都轻快有活力。
      「你在教室里超大声叫我Darling……,分手后他还问我,你的丈夫怎么好久不来接你了。哈哈哈哈哈!」我发誓我并非有意挑事,只是当我说出来后才注意到李光远尴尬的神色,「那啥,光远,我不是故意的。」
      明明被戴绿帽子的是我,怎么我还得道歉?什么世道啊??
      时间的魔力足以把一个肆意张扬的少年磨砺为一个学会道歉的、小心翼翼的中年男人,李光远试探性地问我:「这么多年你是不是都在怪我。」我们走着走着就到了学校美食城的大排档,「分开后我知道你去了美国,再见你也难了……」
      我打断了他,用一种讲故事的口吻说:「是,怪了你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就不怪了。」我不是要减轻他的负罪感,「也算你给我上了一课。」
      「什么课?」
      「喜欢会变成不喜欢,不喜欢会变成喜欢。谁也掌控不了,仅此而已。」这是我十九岁上过的最沉重的一课,授课教师:李光远,考生:杨英华,考试时间:两个月又六天,考试材料:哭湿的枕头与床单,考试成绩:优。
      十几年后我终于能用第三人称简练地描述当年往事:「李光远的喜欢很突然,不喜欢也很突然,他只是非常短暂地喜欢了杨英华一下。」末了我对他一个wink,他低头,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说:「很高兴我们现在都很好……,你有谈新男朋友吗?」
      「谈了不少,最近刚分。」
      我们边走边聊,午饭回到他第一次请我吃饭的食堂,可惜老板已经换了。
      我始终没有问他「你为什么喜欢我又出轨呢?为什么我们不合适你又喜欢我呢?」,我们慢悠悠地走在维大校园里,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和香港的晚霞一起被海风轻轻吹散,最终在夜幕里了无踪影,停留在遗憾的时空。
      「下一次再见是什么时候?」李光远问我。
      「不知道,我的婚礼吧。」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举办婚礼,我从来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我就像一粒浮尘飘来飘去。我在18岁幻想的婚礼,现在已经不抱奢望了,不奢求能像李光远一样有个爱人厮守终生能为办场婚礼。在我打拼的路上能遇见个合得来的男人,下班后陪我喝杯酒,晚上不要□□,能躺在一块儿说说话就行了。
      第二天在他的婚礼上我接住了他抛来的花球,他幸福恩爱地牵着新郎在全场目光注视我时说:「杨英华,祝你早日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幸福。」
      我自嘲地笑了两声,自从离开香港后我就不太信「幸福」这玩意了,此刻的我脑海里有许多面孔闪过,但没有一个在李光远说出「幸福」时定格。我好像一个爱无能的患者,在别人的幸福中麻木无力。
      因为在李光远后,还有比他更令我刻骨铭心的人出现在生命中,这个人给我带来的甜和苦同样多,以至于李光远教给我的一课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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