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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离家最近的一次 ...

  •   そんな、そんな夢を見ました,
      我夢見了這個情景,
      貴方はときどき振り向き,
      你稍緊張地回轉身來對我擠眼,
      Wink and kiss,
      眨眼又親吻,
      微笑みながら合図に、肩をすくめても,
      用微笑示意縮起肩膀。
      ——山口百惠《夢先案內人》

      我放弃了墨尔本大学硕士offer,维大有政策,本科生留校读研除了免学费还有一笔不菲的奖学金,我顺理成章地留在了维大。当池牧和宋一兰问起来我只是说「墨尔本太远了,我在新加坡和香港之间考虑一下还是留在香港吧,回家也方便。」
      白杨在维大碰到我甚是惊讶,「欸?大块头!好久不见啊!」
      「嗯……好久不見,」我有种夸下海口又要收回成命的羞耻感,当初都打算跟他say goodbye了现在又见面是怎么回事,丢死人了。
      「你不是去澳洲念书了吗?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没有,就是计划有变,我考虑再三决定留港,时不时回趟上海也方便。」我性格一向爱面子,本想编个理由诸如「澳洲无聊、不喜欢这个专业」敷衍过去,但话到了嘴边我还是不想骗他,他也算是少数几个关心我的人。
      想看我笑话和关心我近况我是分得清的。
      不知道是后悔跟我结束了**关系还是怎的,「早知道你留港我……」
      「不用说了啦,未来的事情谁可未卜先知。当时我确实计划去澳洲念书然后回上海。对了你今天怎么没跟男朋友一起回来……」如果他还想继续和我**我也无所谓,白杨是个优秀的伙伴,不过我最好得问清楚他是否还在单身,我可不想又莫名其妙当三。
      白杨愣了神,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我的想法,他挤出一个我不知道算什么意思的笑容说:「你啊看别人有老公馋了吧!找个对你好的男人,我先走了,以后有啥要帮忙的call我就好。」
      「嗯,等我忙完这一阵请你们吃饭。」
      在应付完昔日老友们我终于投入到硕士学业,为了争取额外奖学金名额,我基本上贯彻247工作制:每天工作24小时每周工作7天,终于拿到了额外的优秀学生奖助金。读研期间我断绝了社交,单身时光在试管里一装一倒就过了,我留在维大做了一年科研助理,随后找了一份公司的研发岗职业。
      只要在香港居住七年就能换香港护照了,我在第六年时开始思考以后的道路。某日在回维大交材料时碰到一位匆忙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西装革履颇为体面。
      「不好意思,请问你就是杨英华吧?」
      「是,请问阁下是?」
      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着:香港医科大学口腔医学院教授——韩泰明,「我是隔壁医大的老师,常听崔教授说起她有个得意门生,今日见到果真是仪表堂堂啊!」
      「韩老师过奖了,您才是真正的大家,这么年轻就晋升教授了。」不知何时起我也学会了吹捧奉承这一套,学术圈内论资排辈、拜高踩低、拉关系走后门这一套可不逊色于职场。
      「有机会一起吃顿饭!」韓泰明伸出手来,我忙不迭地握上去。
      「好的,我现在要回公司了,保持联络。」
      走在路上我为自己刚才的话一阵恶寒,他脸上的皱纹比我爹都多了。不过以后当教授看起来是一条可行且不错的道路,拿个教职至少稳定,虽然不算泼天的富贵但是至少能让我活得优雅体面。
      令我没想到的是几天后韩泰明当真发来讯息邀我参加一场晚宴,我赶紧答应下来,连声道谢,当晚换了最贵的一套西服赴宴。这并不是一个学术交流会,而是医、律、师三行组织的一场交友联谊会,说白了也就是资源互换,看看你有什么我能利用,我认识你能有什么好处的购物节。
      这类场合,尤其是在注重social的香港相当看重dress code,游走于各种晚宴的行家一眼便能通过礼服的面料、裁剪、工艺估出价格,不用问学历、薪资即可对人打出标签。我作为初来的新人自然不会有太多人来主动上前搭讪,只得自己寻找目标,端着酒杯假装漫无目的地逛。一场晚宴下来认识了几位执业医师与律师,正当大家找到各自的猎物时,一位不速之客进入大厅,站在西装革履的男士与高雅贤淑的女士中间格格不入——他穿着灰扑扑的工装,戴着安全帽,「爹地,我早同你讲过我不会学法的,我有自己的计划。」
      「你这是在干什么!」一位打扮相当体面的男人赶紧走过去,「这里是什么场合?你不要把自己搞得像个佣人!」
      「我刚从表哥的工地回来,不是你让我来参加活动吗?我来了啊。」
      「你存心扫我颜面,我是让你来参加晚宴接触一下律师,或许你就对读法律感兴趣了,哎。」看样子是这个律师的儿子,我端着酒杯饶有兴致地看戏。
      「我才不要学法,跟你们律师一样靠颠倒黑白挣钱哦?我就喜欢建筑。」
      「你!你!你……」男人气得面色铁青,看得出在强忍冲动,无聊的晚会上认识一下这个律师也不错,我走过去解围:「先生何须动怒,小孩子有自己的计划是好事啊,他都能下工地了,是个行动能力很强的孩子啊。」
      「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家事,不劳烦阁下替我教育子女了。」男人仍旧不大耐烦,但相比方才已有好转,做出和善的面容:「请问阁下贵姓?」
      我熟练地与他握手,「免贵姓杨,也可以叫我Taylor,维大医学硕士。」
      「常胜律所赵律师,赵勿庸Edward,」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他三十七岁。看上去倒不是做律师的人,皮肤保养得相当好,看起来三十出头而已,「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这是我儿子赵良骏,也是你们维大学生。」赵勿庸脸色缓和很多,兴许是给儿子找到师兄了,他示意我们可以到隔间包厢聊聊。
      「赵律师。」
      「杨先生,刚才多谢你替我解围。」
      「举手之劳而已,赵律师不必言谢。」说实话我真的很烦这一套文绉绉的腔调,但总不能在这全是名流人士的场合讲土话。
      赵勿庸爽朗一笑说:「不用叫我赵律师,这里就你我俩人,叫我勿庸就行了。你在维大学医啊,压力不小吧。」典型的沒话找话。
      「尚可承受,不过肯定没有读JD累,哈哈哈。」我再奉承回去,累死了。
      「幽默,我喜欢。」赵勿庸伸出酒杯与我碰杯,「我们方便留个电话吗,以后我儿子在维大还要受你照顾。」
      成年人这些虚情假意的流程终于走完了,我也乐于多认识一位律师,指不定以后在香港碰到什么法律问题还得用上人家,帮他看看儿子也无所谓了。「小孩子有主见,为父的应当高兴才是,男人最怕无主见耳根软。」
      赵勿庸叹气摇头:「他就是太有主见了,非要读建筑,有什么好?风吹日晒雨淋,哪有做律师医生好,坐办公室卖命好过在工地卖命。」
      「你想我劝他以后读JD?」
      「不是,只是想托你帮忙照顾一下,我工作很忙……」赵勿庸流露出为人父亲的爱子之心,「念大学之前我虽然忙但有时间照顾到他,现在他一个人在维大,我担心他过分追求独立,头脑发热做出一些……。」
      「我懂你意思。」从小和父亲生活的孩子终于不用受管制了,害怕他过于放飞自我,托我管着点,「小事情,良骏有什么需要的我这个叔叔一定帮忙。」真是感慨,几年前我也是个喜欢黏着哥哥的小孩子,现在都能当叔叔照顾一个少年了。
      「谢谢你……」赵勿庸即使保养得再好,皱眉蹙额时仍有显著的皱纹,「要不是认识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工作和他,我要是辞职家里就没有收入了……」
      「赵夫人也可以帮忙的,扶养是双方义务嘛,夫妻协商一下总有解决办法。」
      「我未婚……」
      我连忙道歉:「抱歉我失礼了!」
      「没事,虽然是单亲家庭,但我也一直在尽力给他双倍的爱。」
      顷刻间我只觉得这位父亲很伟大,一个人拉扯大孩子、做律师、供孩子上维大,给孩子创造了优渥的家境,「不容易。」
      「还好,只是年纪大了,儿子又不在身边,有时候挺孤单的。」
      「赵兄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我可以帮你……」客套话说一半就后悔了,人家是高收入单身律师,虽然有孩子但过几年就自立了,想找女朋友陪在身边还不是易如反掌,哪需我介绍。我低头尬笑,「赵先生一表人材想必也不缺爱慕者。」
      「过誉了。」不知为何他对我这样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毫不避讳,玩笑地说:「我倒是已经有打算交往的对象了,不知道对方想法,可能人家一知道我有个孩子会吓跑吧。」
      「怎么会呢……,你英俊有财,大可一试。」
      「借你吉言。」
      晚宴终于结束,赵勿庸驱车送我回公寓,我很识相地在入座副驾驶位前问他:「介意我坐此位嗎?」
      他笑着摇摇头:「无妨请坐。」我松了一口气,我可不想坐了人家女友女神的宝座。
      「你也喜欢听日本音乐?」赵勿庸摁下play,是中森明菜的《Crimson》最后一曲,「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听着么复古的音乐。」
      「老了就爱听老歌,」赵勿庸自嘲地说:「你怎么也喜欢听?」
      「经典百听不厌,明菜处理上一首《红皮鞋》和这首《对Mick Jagger微笑》的衔接相当巧妙啊!在当时绝对是十分前卫的手法。」我對日本音樂說不上瞭解,但這些經典曲目我還是能點評一二,「这种处理方式在山口百惠专辑《メビウス?ゲーム》的track567也有运用,你回家后可以在网上搜搜看。」
      赵勿庸高兴极了,终于找到同好:「没想到你对日本音乐颇有研究,也算是找到同好了!这样,我等阵给你看一样东西。」他美滋滋的样子我很少在中年男人脸上看到。
      「是什么?」
      「去我家,我給你看。」末了他又說:「不耽误你吧?」
      我摇摇头,明天周日我也无事可做。他停好车,我们搭乘电梯上楼,是一间复式小楼,约40平米左右,儿子长身体快住楼上,他住一层。在香港这样的房子已经是相当昂贵的豪宅了,赵勿庸一个人打拼给孩子创造如此优渥的环境着实令我钦佩。房间的装饰稍有些老气,这年头还在睡架子床,我只在小时候在外婆家睡过;黑色的皮沙发配红木矮脚桌,墙上的壁灯以微弱的黄光照着西洋油画。
      「不要拘谨,随便坐。」赵勿庸随后邀我至他的房间,一进门我便被满墙的唱片震撼,「这是我从搬来此处便开始收集的唱片,你看看有没有你在车上说的《メビウス?ゲーム》。」
      我沿着墙一张张看过去,在一个角落发现了熟悉的蓝色背景机器人专封,「找到了!」他打开专辑放入DVD,熟悉的旋律久违地响起,「我也好久沒听了。」
      山口百惠珍贵的中音唱合成器的techno舞曲正合适,飞驰的白马、流淌着蜂蜜的城市、酒肉盛宴,整首歌在尽力描绘亦真亦幻的荒唐秘境……,「注意听,其实目前已经到下一曲了。」
      「果然是nonstop处理手法,和明菜那两首一模一样!」赵勿庸兴奋得像个大孩子,这样的感觉让我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哥哥拿着外婆家院子中采来的柿子笑嘻嘻地分给我。
      我有些恍惚,「你收藏的唱片也太多了!」
      「孩子不在身边时家里总要有点声音,不然空荡荡的。」赵勿庸坐在飘窗上显得格外孤独,在这偌大的都市中如一粒尘埃,「杨先生以后会留在香港工作吗?」他注视着窗外突然问我。
      「应该会吧,在香港找个教职。」去隔壁医科大读博后留校任教,「我挺喜欢香港的。」主要是上海也回不去了。
      「那我们有时间可以多出来饮茶聊天。」
      「好。」
      赵勿庸的书架上摆满了法律书籍,还有一张合影,一个年轻少年和美丽少女,他们抱着一个小婴儿,「我和我女朋友。」见我看得入迷,赵勿庸坐在窗台上解释道:「良骏是我们的孩子,不过后来我们分开了。」
      「还真是……郎才女貌。」我实在找不到话。
      「都是年轻时的照片了。」
      我总觉得气氛怪怪的,我在赵勿庸家呆了片刻便提出该回家了,赵勿庸一路上开车似乎十分放松,跟着音乐哼唱起来,「Oh no don’t let it be one night stand, oh yes so baby won’t you hold me tight.」
      「下周见!」在我上楼前,赵勿庸朝我挥手:「記得保持联络。」
      「好。」
      「良骏也拜托你照顾了!」
      「没问题。」帮忙照看一个十八岁的孩子也不会花费我太多精力,结交一位律师朋友,这个买卖合算。由于工作性质,我往返于公司的实验室和维大的实验室,时不时能和赵良骏吃顿饭,交流一天的生活。原以为赵良骏只是个爱赌气、执拗的孩子,但他远比我想像得更坚韧,赵良骏虽然才大一,但是高中毕业的暑假就已经开始下工地了,对施工流程非常熟悉,并且对各种建筑风格有自己的见解。
      「老实说我个人觉得折衷式建筑才是适合香港的。」
      「为什么呢?」
      接下来他滔滔不绝地给我说了各式各样的建筑风格、香港代表性建筑,从西方教堂谈到中国古典建筑,像一个英雄展示战绩。我对他的规划深表赞同,赵良骏是一个难得的有志青年,想必受赵勿庸影响很深。
      「谢谢你杨叔叔,」他喝完可乐对我说,「有你支持我,爹地肯定不会再反对我学建筑了。」
      「其实你爹地不反对,他只是担心你。」
      赵良骏不耐烦地说:「别说了别说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杨叔叔支持你,以后你会是个出色的建筑师。」
      他被我的鼓励与支持泛起一阵脸红,「还早呢??」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事,恍然大悟道:「我差点忘了!下周六我们要去东京旅行,爹地托我问问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去。」
      「我晚上回去跟你爹地說。」
      「记得要去喔!」赵良骏笑得明朗,我却觉得他别有用心。东京旅行也太贵了,要是以前我还可以说走就走,现在自己挣钱才知柴米油盐贵,去一趟东京可不便宜……,我只得说明年等护照下来了再去。本以为此事作罢,赵勿庸改口说:「那我们去敦煌吧?」
      「行,我也很久没旅游了。」
      不知道为何赵勿庸邀我一起旅行,我们只是社交晚宴上认识两个月的「朋友」而已,也许是我内心太龌蹉了,说不定别人真的拿我当朋友,我却在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嘲地笑了起来,洗完澡出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有了肉眼可见的细小皱纹,不管我再怎么健身肚子上还是会有一点点脂肪,看来得加强锻炼了……头发也很久没打理过了,像日本上班族……。
      老天!我二十七岁了!再过三年就奔三了!
      我头一次感受到年龄焦虑,心情复杂地过了一周到了和赵家父子旅行的前夜。
      「啊?良骏不去了?」
      「嗯,他工地上出了点状况要处理。」
      「能行吗?要不要我去帮忙看看。」
      「不用,这小子爱逞强就让他自己处理吧!」
      漫长的航班令人昏昏欲睡,香港飞上海已经很远了,飞大西北更远……,我后悔没在手机上下载几本书,只能睡过去。不知睡了多久终于落地,又是一系列转车才到酒店,我已经累得没有力气了,什么狗屁social,「不想动了,我要睡了,」拒绝了赵勿庸的晚餐邀请,我只想睡大觉。他也没生气,关上房门自己出去吃饭了,一沾床我即睡得跟死人一样,梦里敦煌飞天的神仙们一个个活了过来,向我挥洒甘露,金色的佛光普照中我竟有灵魂出窍的飘飘然之感,慢慢地我经历了松驰到力量……,差不多睡醒了,我迷迷糊糊地睁眼。
      「啊!」睁开眼对上赵勿庸直勾勾的双目,「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不好意思,看你睡得很死,发现你睡觉的样子挺有趣的。」
      「?」
      赵勿庸一手撑着脸侧躺在我面前,像照顾宠物的主人说:「睡觉像小狗,侧着身体手脚蜷缩。像小猫小狗睡觉。」
      「你是想说这个睡姿很搞笑吧……」要挖苦我就直说。
      「不,是有趣,平日里一本正经的人睡姿却这么可爱,有意思。」赵勿庸小声说:「要是能天天看到就好了。」
      「……我洗澡去了。」
      「別急,先把饭吃了,」赵勿庸指了指桌上的餐盒,「我把你爱吃的打包回来了,微波炉加热一下吃吧。」
      我走过去一看,果真都是我爱吃的东西,惊喜道:「谢谢,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哦……,良骏跟我说的,他说杨叔叔口味比较重。」
      「怎么听着怪怪的。」没管太多,吃完后我们在阳台上乘凉聊天,彼此之间对对方的情况有了更近的了解,赵勿庸是独生子,大学时交了个大几岁的女朋友不小心怀孕,后来被戴绿帽,女方不想要孩子他就一个人把儿子养大了。
      短短几句话是一个男人从少年到父亲的二十年。
      我们像交换秘密的孩子一样,我也对他讲述了自己被戴绿帽、被脚踏两条船的惨案,我们通过互换秘密走到了彼此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只差一步,只差一层薄薄的纸被捅破,两颗心就会坦诚相见。我选择适可而止,万一人家知道我是gay还以为我对他有所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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