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念安安》蛋挞自由

3、第 3 章

　　九州之外，一座神山亘古矗立，隐没在嵯峨黛绿的群峰之中，不为常人所见。其中有飞瀑倒流入天界，飞禽走兽游于山间，皆为有灵之物。这里是人间和天界的连接处，亦是为神界提供灵力的源头。

　　天地万物需要守恒共生，阴晴圆缺、此消彼长。神界拥有无上的灵力，就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维持它。

　　其中一条途径，就是实现万灵的愿望：只要世间有生命存在，就会产生源源不断的愿望。这些祈愿得以实现，便化为清气，随倒流的清泉汇入天界各处，带去支撑天域的能量。

　　晏清阁因此而存在。

　　它坐落于神山之巅，建在光雾间，其中神使众多，各司其职，只有等级高低，无卑贱之分。万千愿望传入宴清阁，小仙便从中了解心愿、下界了解实情，助力愿望实现。

　　当然，许愿之人，不能坐享其成。
　　***
　　“李至简快看，我又化出了一颗碎金子！”一个红白色光影蹦跳着蹿了过来，停在不涉川旁。

　　“看来你的伤很快就要恢复了。”说话人背影修长，一袭青衣，不事雕琢。他侧身看向那跃到自己身旁的金玉之精，眉目舒朗，语气温和。

　　“每天好吃好喝，想不痊愈都难。”金玉精为了展示自己身体已大好，边说边在半空中打着滚。随后伸出毛绒爪子，将那颗碎金递与李至简，看向川中显映出的命格。

　　不涉川，就是那条倒流进天界的瀑布，容纳百川，将世间万物的信息带入天界。将愿望所凝结的光点渡进川中，不涉川便会为仙使们提供许愿人的生平和命途走向。

　　待不涉川映完全部内容，金玉精摇了摇头，“神仙也不好当啊，才了却一桩心愿，就又来一个。时宁，名字倒很好听，这命格却……”

　　“慎言。无论命格如何显示，他们都在尽力过好自己的一生，我们不该妄议。”李至简说话声音温柔却坚定。那金玉精听训后立刻伸出前爪捂住自己的嘴，瓮声瓮气的念到，“我知道了！那你想出办法助她实现这桩愿望了吗？”

　　李至简掏出一个钱袋，将金玉精递给他的碎金子放进去，冲着它摇了摇，满满当当一袋金子全是金玉精所化，叮叮铛铛作响。

　　随后转身负手离去，心中显然有了想法，“尽力而为吧，要去便跟上。”

　　李至简下了神山，便附身在一个从彦府出来、扮作信使的人身上，径直前往西朔。通往驿馆的路上寒风刺骨，黄色的大漠被白雪厚重地覆盖，耳边被风卷玉沙声灌满。

　　金玉精趴在他肩头拉紧自己脑袋上的小毡帽，疑惑地问到：“彦时宁是庆国人，我们怎么越走越偏？雪和沙子和在一起，全都钻到我的皮毛里了！”

　　“你马上就知道了。”李至简伸手将它藏到自己的斗篷之下。说话间一人一鼠便走到了驿馆前。

　　这驿馆兀自立在风雪中有些年岁了，放眼望去，四周零星长着几棵胡杨，黄白相间地点缀在雪地之上，寒风袭来，卷起一阵玉沙声。李至简推开门，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感到冰火两重天。

　　驿馆中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目光在探身进来的李至简身上聚集了片刻。小二立刻迎上来问候到：“客官快请进，是要住店？最近来往客人多，小店仅剩一间上等客房……”店小二逆着风吃力地关上大门，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做买卖。”李至简掷地有声，打断了他的推销。这家店明面上是供人歇脚的客栈，实则是一支有名的商队固定的驻扎点。得到了李至简的回答，小二躬身引着他走向后堂，停在一间敞着门的客房前。

　　“来者何人？”房里的人抬了抬下巴以示问候。

　　李至简亦开门见山，快步迈入并将钱袋放在方桌上。“庆国礼部左侍郎曾高价入手的金枝玉叶。”

　　那人见他轻车熟路，也不卖关子了，打开钱袋往里面瞅了一眼，“这些钱可连路费都包不住。”

　　金玉精听闻十分不满，李至简赶忙将它按回斗篷，接着道：“我听闻有人托你们寻找上古那块可以听到琴音、净人心脾的紫琼石。”

　　对面的人听了迅速将钱袋收入囊中，面色也和蔼了许多，笑盈盈地对着李至简说：“这位老板，要知道这紫琼石可比那块金枝玉叶金贵多了，我们这多少年的规矩，做交易不兴反悔的。”

　　“我还有一个要求。”

　　那人听了这话顿住了塞钱的手，笑容也僵在脸上，天底下果然没有便宜可占，不过听一听他的要求也无妨。他抬手示意李至简讲下去。

　　“倘若今后彦家有人想跟着你的商队走，你得答应，还要好生照看他们。”

　　商队领事听后爽快地应下了，对商队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这里本就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多加一个两个也不妨事，他们肯干活，就有一口饭吃。只是心有不解，商路险象环生，什么人会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跟他们走。

　　李至简安顿好了一切，动身前往庆国。

　　金玉精见他们远离了人群，重新爬回李至简的肩头，冲着他的耳朵大声喊到：“你这做的是亏本买卖！我辛苦化的那么一大袋金子，外加一个上古灵器，就这么给了他？这个家迟早要被你败完。”

　　闻言，李至简爽朗地笑道，“等这次愿望实现，我的工钱给你抵债。至于那紫琼石，它若与我投缘，还会再回到我手中。”

　　两人一路你一句我一句地辗转来到庆都。庆国境内从夜里就开始飘雪，时下时停，目之所及皆覆盖着薄薄的雪绒。

　　金玉精的绒毛中时不时泛着雪未融化的光点，李至简浑身被雪水打湿，狼狈地站在驿馆门前。

　　金玉精甩了甩身上的水滴，边梳理毛发边念叨着：“你要是用灵力，我们早就到了，哪还用受一路的罪。”

　　李至简摇了摇头说到：“灵力总有疏漏，有些罪是非受不可的。”他嘴上回答着，目光却一直望着远处，惹得金玉精也停下动作站起身来探头看。

　　“你在看什么？”

　　“来了。”

　　只见来人脚步匆匆，不甚稳重。走近才看见幂篱下隐约现着殷红羊毛披袄搭竹绿百迭裙，一副小孩子打扮，但十分金贵。

　　李至简迎上前去拦在她身前，低声说到：“姑娘留步。”

　　他知晓庆国礼治严谨，只停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欠身作揖，彬彬有礼。

　　彦时安一心想着如何才能把信安全送到文公子手中，李至简的突然阻拦令她心中一惊。沙罗下的姣好面容惊异又警惕。此人一身信客打扮，狼狈不堪，却有几分文雅之气。

　　她一言不发地望着李至简，等他主动开口道明意图。

　　李至简知道此举唐突，再次欠下身致歉，开口低声问到：“姑娘可是要去送信？”

　　彦时安心里诧异，自己怕丢了信，小心攥在手中，隔着沙罗并不容易被发现。她又将信往袖口里塞了塞，反问到：“你怎么知道？”

　　李至简并未着急回答，在行囊中翻翻捡捡，拿出一张通关证明，双手呈给彦时安。

　　“在下是一名信客，以为他人送信物为生，对这些物件自然熟悉。这是我往来的通关文牒，可以用做证明。”

　　彦时安仔细研究着了一番，内有“任去”字样，上面还能找到庆都官府的公章。

　　“我常年替人办事，一眼便知姑娘的意图。”

　　她抬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他头发虽束起却被风雪吹的乱糟糟，布衣被雪水打湿并且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鞋也破旧不堪，上面沾满了泥土。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彦时安的目光落在李至简的肩头，是金玉精未遮掩住的耳朵，“你为什么带着一只老鼠？”

　　它听了即刻从肩头跳下，站在李至简的手臂上大叫起来：“老鼠？我金玉之精可比老鼠珍稀多了！比老鼠好看多了！”

　　李至简看她研究得仔细，本担心是露出了破绽。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低头展颜一笑，“姑娘不妨再看看？”

　　彦时安轻撩开沙罗，听见它吱吱的叫，弯下腰凑近了看，“还是老鼠啊。”

　　金玉之精哑住，丢下一句“肉眼凡胎”后钻回李至简怀中。

　　李至简笑着对彦时安解释到：“在下也不清楚他是什么。我在送信的路上看见它受了伤，便帮它养伤。见它眼睛、耳朵和爪子都是红色的，不像普通老鼠，给它取名金玉。路途遥远，带着它也能解解闷。”

　　彦时安听后想了想，它的样貌确实少见，通体白毛、眼睛通红，倒像是古籍里的精怪。而这人能对弱小生灵悉心照料，想必也是可信的。便将通关文牒和信纸递给李至简。

　　“你对它真好，把它养得圆润。这封信，我需要很快送去澄县文家，你能做到吗？”

　　李至简双手接过，将文牒与信件放置妥当，“姑娘可先付定金，三日之后在下定会返回庆都，到那时再付剩下的便是。只是到时候我如何回话？”

　　“彦府东南角古槐下，我会命小厮在那候着。”
　　***
　　天色未明，一声尖叫将彦时安从睡梦中惊醒。她掌灯过来，发现般般紧贴着墙角，慌张地指向自己的床铺，“是老鼠，它跳到我的棉被上了！”

　　彦时安把被褥翻了个底朝天，将罪魁祸首从死角里拎了出来，远远地扔出窗外，安慰道“别怕别怕。”

　　般般紧张地凑过来，“还好你在，不然他们又要笑话我了。你不害怕吗？”

　　彦时安摇摇头，帮她仔细地铺好床榻，“我以前常看家里的小狸奴抓老鼠，已经习惯了。”

　　“等我们安定下来，我也要养一只！”

　　灭了灯烛，两人重新躺下，彦时安同她讲了狸奴如何可爱，如何灵巧，捕鼠的时候又是如何敏捷，“你的身法就像小猫一样轻快，一定可以把鼠辈打得落花流水。”

　　听了这话，般般才安心地笑了。

　　经此一役，彦时安困意已去。方才那只老鼠毛发灰白，很少见，让她想起那个信客。

　　母亲为这事教育了她好几次，紧要的事不该随意托付给他人。听了这话彦时安也觉得自己太鲁莽。

　　还好那拦住自己的，是父亲找来的亲信，姐姐的消息也安然无恙地送到了文喻迟手上。

　　只是，后来的事情明面上都很顺畅，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