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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彦时安的父亲名为彦铮,官拜礼部左侍郎,主管下辖的主客、膳部二司。为官十载,家风清正。

      她有一个姐姐,名唤彦时宁,乃家中庶出长女,自小生活在彦夫人身边,虽说不是亲生,仍得细心教养。长姐如母,她为人聪颖雅静。相比之下,她则更多反骨。

      庆国居于九州之中,乃各国往来之要道,彦家必然与来朝人员和邻国商队交往甚繁。

      诸国习俗不同,各有短长。彦老爷身为礼部侍郎,需得拥有海纳百川的胸怀。管教子女便不似本朝官员那般严厉,儿女们的性情大都开朗明丽、不拘小节。自是不顾高门世家未出阁女子不能随意外出走动的那类死规定。

      时宁举止得体,出门时幂篱遮蔽全身也不觉阻碍。沙罗披体而下,走路时常常遮挡视线、绊住腿脚,时安自是不愿意戴那劳什子。可是她又不便扮男装,儿时的她便长的精致玲珑,年岁稍大些出落的亭亭玉立,眉眼也舒展了,任谁看都知是个女子,反而难堪。

      直到彦时安金钗之年,彦老受命宴请各方使臣。仲春时节,各国会派使臣、商队来到庆国。无甚大事,只为商榷新一年的贸易往来,宴席不会过于严肃。

      彦府南苑宽敞,早些年一直空闲置,正适合设宴。院内以帷幕分隔开,东边设有百肴宴;相邻四国各有所长,亦争强好胜,西边稍大些的场地便留作比试场。

      彦府上下从冬末就开始洒扫庭院、筹备宴会。

      彦时安早听闻九州各地生活习俗差异巨大,却从未亲眼见过。此次宴席是个难得的机会,顺便搞来几身异国服饰,走在街上虽显眼,但人会自在得多。
      ***
      雪后初晴,庭院万物铺满薄薄一层雪绒,青石小径上细雪未作泥。

      “姐姐!”

      彦时安还未迈入屋内,便满面春风道:“姐姐可有听闻,今春爹爹会在府里设宴?”

      她手捧着新雪,等厚重的门帘从屋内掀开,伴着一身寒气钻了进去。

      “快进来。我才遣了金芽去寻你,你倒自己跑来了。”

      彦时宁不紧不慢地抖落她手中的细雪,将暖炉塞在妹妹手中,替她解下锦面绲毛边斗篷。满面笑意,故意吊着她的好奇心。

      “母亲一大早唤你去做什么?与宴的都有谁?又是父亲的同僚和那些个世家子弟?可确定了准确时间?天底下最好的姐姐,你快告诉我吧。”彦时安拽着彦时宁的衣袖,仰头跟在她身后,把心中的疑问一股脑问出来。

      彦时宁为妹妹倒了一杯金骏眉暖身,又命婢女端来果脯驱苦,逗弄够了才缓缓开口,“来的是各国使臣和商队,日子定在花朝节前后。至于我……”

      她眉头蹙起,心里明白自己已到婚配的年纪,晨起母亲提醒她,操持家务、奉事公婆……诸多事务,都该学起来了。

      “姐姐?”

      彦时安将她从思绪中唤起,解释道:“开春我就十六岁了。”

      她点到即止,两人却都明白其中深意。

      庆国人丁不足,女子年过十六不嫁,家人就需每年缴纳不菲的人丁税。因种种原缘由嫁不出去、家中又不宽裕的姑娘,不是被卖去妓馆或者被许配个痴傻、残疾的,就是被亲生父母残忍杀害。

      彦时安对此愤愤不平已久,彦家虽说负担得起税费,但这钱交得太过憋屈。

      “姐姐想嫁人吗?”

      这话问得耿直,彦时宁虽然羞于说出口,但也没什么好隐瞒,妹妹不是外人,知道了或许还能助她成事。

      “小安可还记得,去年年秋,我生母文姨娘的弟弟来上京看病?”

      彦时安有些震惊,姐姐从未与自己提过她有心悦之人,瞠圆了眼睛细细回想:“带来一个与姐姐一般大的,那个……那个人的儿子,什么迟!那人来彦府的时候大气不敢出,姐姐看上他什么?”

      彦时宁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无奈地笑道:“你啊,又爬上树偷看了。”

      时安吃瘪看向别处,等着彦时宁接着往下讲。

      “他叫文喻迟,我与他自小相识。话是少了些,但性情温和,为人也诚挚。我娘舅卧床一载,他便近身伺候了一年多。”

      “倒是个孝顺的。”彦时安隐隐约约回忆起些,转念一想,又为姐姐担心起来。“那人比姐姐稍大些,又相识已久,为何从未见媒人上门?”

      “他说自己还未考取功名,就算托媒人上门求亲,父亲母亲也不会应许。他虽在家照顾父亲,但并未放弃念书,今年娘舅病情有所好转,他就会赶来上京应试。等有了功名,一切都好说。”

      彦时安不知为何,自从知晓姐姐心悦此人,心中总是莫名的不满。

      姐姐容貌瑰丽,宴会上投壶、曲水流觞都是上京城贵女中的佼佼者,而且无论对谁都是笑意盈盈。

      那小子虽然眉目清秀,但呆头呆脑,与姐姐并不般配。不过究竟什么样的人算是良配,彦时安也不清楚。姐姐若觉得好,那便好吧。
      ***
      自与姐姐交谈后,彦时安日日都在盘算,怎样才能观看到整场宴席。

      她在脑中过了千万遍,还需实地考察一番,选择一个好的角度。

      酉时日头西落,雇工们都下了工。彦时安悄悄来到南苑,沿着围墙细细摸索。

      或许会有某一块砖松动,又或者年久失修,有了狗洞。可她围着院墙转了一圈,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东南角倒是有一棵古槐,可春日迟迟,到那个时节枝桠才添新绿,树叶恐怕不足以遮挡身影。墙院和屋顶虽高,却易被人发现,倘若被认作刺客,就要变成刺猬了。

      她斜着脑袋,一手撑着树干,目光搜寻着其他遮蔽物,突然灵光一现,还有爹爹的议事阁!议事阁在西苑阁楼上,有要事需要商讨的时候,爹爹才会领人去那。

      “就那了!”阁楼够高,小窗虚掩不易被发现。宴会那日主家繁忙,不会轻易离席,她也就不会被爹爹发现。况且天下哪有那么多的要事。

      彦时安旋即摸上了小阁楼。室内昏暗,借着悬而未落的残光,她看清了议事阁内状况。屋内陈设简单,除了方桌和太师椅,就是左右两壁爹爹的藏书。能藏身的地方,也就迎门的山水刺绣屏风背后了。

      恰巧座屏背后放着一个红木箱,是爹爹未整理书籍。彦时安将书一沓一沓的拿出来,塞进书架的空隙里。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将木箱腾空,以备不时之需。

      天色已晚,再不回去阿娘就要发现了。哪知手刚搭上木门,便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踏上阁楼。

      “不是吧!”彦时安仔细一听,确实是冲着这来的,一时间不知自己的命是好还是不好了。她随即转身钻进木箱里,嘴里念叨着:“老天放过我这次,我可不是有意偷听他人秘密。”

      红木板盖下来的那一刻,房门被推开了。

      “尚书大人请。”

      彦时安在箱内听得并不真切,哪个尚书?是新上任的礼部尚书,爹爹的顶头上司?

      前不久,原礼部尚书病逝,母亲在家念叨了许久,说前尚书为人和善,英年早逝很是遗憾。此外还絮叨了些闲话,什么朝局混乱啦、新官上任三把火啦,叮嘱自己行事谨小慎微些,莫要连累爹爹……

      母亲放心,我定不出一口大气儿。

      彦时安将耳朵贴近木箱,极力听清来人都说了些什么。

      “……如今顾某有一事相求,不知彦侍郎可否相助?”

      “顾大人但说无妨。”

      彦时安摇了摇头,你都上门来问了,爹爹还能拒绝吗,这是赶鸭子上架,不做也得做了。此人说话看似可亲,却处处压着爹爹一头。官场上的许多人总是这般,令人生厌。

      “……顾某若没记错,令媛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

      那人不等父亲接话,自顾自的往下说:“我这有个极好的人选——薛将军的次子薛程。将军长子薛和为国捐躯……深得陛下器重……”

      彦时安呆住了,渐渐直起了身,没有料想到事情来得这么突然。她强迫自己想出些对策来,可脑子里雾蒙蒙一片。心口又像堵着一摊摊烂泥,闷热的红木箱让它发臭了。她无心听箱外人说些什么,只想催促他们快些走。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顾尚书和父亲便了离开了,下人吹灭了灯烛,议事阁陷入一片黑暗中,彦时安猛然掀开木箱,踉跄着跨出来,快步奔向明玕院,姐姐此时应该已经用过晚膳回房了。虽是晚冬时节,入了夜寒风仍然料峭。她大口呼吸着寒气,冷风倒灌进嗓子,倒觉得爽快几分。

      她径直推开房门,彦时宁知道来人是小安,仍旧吓了一跳。

      屋内暖香四溢,彦时安却不禁打了个寒颤。开了口,又不知如何向姐姐提起刚才的所见所闻,只是喘着粗气,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人,半晌默默无言。

      “跑得这么急,是想到如何观宴了吗?”彦时宁见她呆了半天,放下手中的女工,起身去拉彦时安坐下。

      她正准备伸手去拿自己正在绣的团扇给时安看,却听妹妹喃喃道“来不及了。”

      彦时宁满腹疑惑的转过头,正欲开口问什么来不及。

      “他们要你嫁给薛程,薛大将军的次子。”

      屋内突然一片死寂,只剩火盆中瑞炭燃烧的毕剥声。

      彦时宁愣在原地,手中还未绣完的团扇掉在地上。在庆国,喜扇都由女子亲手绣制,意味着和美团圆。她手扶案几,缓缓坐下,喃喃到:“我们该怎么办?”

      她分不清这句话是说与文公子的,还是说与妹妹。只觉得结局已经定好,再无转圜之地了。

      “姐姐……”彦时安对婚嫁之事不甚了解,一时拿不出什么合适的对策,只能安慰道:“我们再想想,一定还有机会的。”

      翌日清晨,彦夫人将彦时宁唤去,将其中细节讲与她听。彦时安听说后匆匆赶去,刚踏入内院便听见母亲愠怒的声音:“哪里是你说拒绝就能拒绝的?”

      彦时安怕姐姐难堪,快步走入房中,站在彦时宁身边,“阿娘。阿娘莫要动怒。”

      “不是阿娘不想帮你,实在是……”

      彦夫人压低了嗓音,“陛下年事已高,储君之位空悬,顾尚书背后那位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爹爹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无权无势,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她抬手示意婢女将她扶起,“该去礼佛了,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其中的利害,你们好好想想罢。”

      姐妹二人起身行礼,送彦夫人离开。彦时安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彦时宁制止了,她将一封信和一个纸条塞进彦时安手中,推着时安离开,低声说到:“去吧,不用管我了。”

      彦时安清楚这封信是寄给谁的,她将东西藏好,心想行事一定要小心些,若办事不力会毁了姐姐的名声,毁了一家人。

      临出院门,她担心彦时宁强作镇定,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她微低着头,眉头紧蹙,双手合十,在祈祷着什么。

      抬眼看,天上又开始飘雪了。

      草木苍翠的神山之上,灵泉波暖。一位正在采药的小仙身边浮现出几个闪着白光的字,他将手中的灵药收入囊中,跟着悄声念出:“只愿君心似我心。”

      待他认真地看完,那悬浮的字句凝成一团光点,落入他的掌心。

      那小仙将灵光握紧,了然轻笑,“我会尽力帮你的。”
      ***
      一只苍鹰厉声划破寂静的天幕,将彦时安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就是从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约开始,彦家的一切都变了。

      她起身掸掸衣袖,握住般般的手。心中虽似油煎,但已不愿再像从前那般蹉跎自误,“我们走吧,明天还要早起接着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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