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点》我超爱大神

5、醉酒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
　　终日奔波苦 一刻不得闲
　　——李宗盛《凡人歌》
　　他看向她，在沉睡中，她的侧颜显得格外宁静和柔美。
　　灯光洒在她的脸上，映照出肌肤的细腻光泽，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道淡淡的影子，宛如蝴蝶轻轻扇动的翅膀。
　　今夜的路并不堵，所以半个小时就到三林了。
　　阮晓住的地方是一个老小区，他的车开不进去，于是他便把车停在了门口，叫醒了熟睡中的阮晓。
　　“到了？”阮晓睡眼朦胧。
　　“是的。”江诚尧看着她，继而发问：“你要不要再缓缓？”
　　“不用不用！”阮晓摇头，挣扎着起来，想要去后备箱拿行李。
　　江诚尧跟着她一起下车，把后备箱属于她的行李拿了出来。
　　“今天真的谢谢您了，沧渊老师。”她朝他又鞠了一躬，紧接着她仿佛坐了一个重大决定，“我……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江诚尧其实不太喜欢向别人透露个人信息，所以犹豫了一瞬。
　　“没关系没关系。”阮晓看他的表情，立马明白了，“是我突兀了，再次感谢您！”
　　说完，她便拉着行李箱匆匆往前跑去。
　　江诚尧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她早已走远。
　　是了，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所以要知道这么多有什么意义呢？
　　他看向她的背景，然后转身上车，驾车离开。
　　如果没有相遇，他们是上海2500万人口中陌生的两条平行线，可是命运之神手中的线，纷繁复杂，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缠绕，只等着被拉到最大，两条线变成绳结的那一刻……
　　——
　　斯格威铂尔曼酒店是法国雅高集团旗下的高端国际酒店，它位于地处经济繁华而富于浓厚文化氛围的黄浦区，毗邻内环高架、南北高架、卢浦大桥、复兴路隧道和打浦路隧道，它是各个公司和学校举行会议常用的酒店。
　　时值年底，美生公司的一款产品中国上市，在这家酒店举行上市会。
　　江诚尧学校的第十届“历史视野下的经济发展与思想演进”学术研讨会暨2023年全国经济史与思想史博士生论坛也在这个酒店举办。
　　只不过一个在二楼，一个在三楼。
　　开完会议之后，总有应酬环节。
　　觥筹交错之间，又时值年底，阮晓被不断地劝酒，范老板原先还是想意思一下，阻止这个场面，结果一个大客户说：“小范你是不给我面子吗？没发现阮小姐好酒量吗？”
　　阮晓心里在骂娘，但表面笑嘻嘻，急忙端起酒杯：“谢谢您照顾，多亏了您我们的上市会才圆满召开，我干了您随意！”
　　她欲扬先抑，果然话音未落，就有人附和着起哄：“张主任，这就是你不给面子了。小阮都干了，你怎么还不喝掉？”
　　她看到张建华的脸变成了猪肝色，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但表面装作无辜的样子，满含期待地看向他。
　　又因着周围人的起哄，张建华只能不情愿地干掉这杯白酒，喝完之后看阮晓的眼神也充满了深意。
　　有些人曾经在这个领域雄心勃勃，做出一番成绩后，反而沾沾自喜，但是有没有想过是时代的红利呢？
　　他们反过来责备年轻人不努力，经常说：我们那个时候条件都不如你们，为什么你们现在还不珍惜？你们要努力啊！
　　潜台词是：最好努力给我免费干活。
　　终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用一套说教再来束缚年轻人，这种人阮晓见多了，张主任就是这样的。
　　张建华看向阮晓红润的脸庞，心里有些痒痒，不知道小姑娘怎么想的？今天晚上能拿下她吗？
　　他有经验，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大客户，美生公司不敢得罪，但他也有些犹豫，公司是大公司，老板也在这里，今天晚上能睡到吗？
　　旁边有人凑过来：“老张，这个你又想拿下啊？”
　　“是啊，就是不知道行不行。”他小声对着旁边的人说。
　　“当然可以了，您可是这个领域的关键KOL ，决定他们公司产品生死。区区一个市场部的人算什么，灌醉了就是了！”旁边的人讨好他，给他出着主意。
　　张建华点点头，他今天下定了决心，要把阮晓灌醉。
　　如果她愿意那最好，不愿意他就让她一起上车，上了车不还是他为所欲为吗？
　　事情总要尝试的，不是吗？尝试才有希望。
　　想到这里，他又一次朝阮晓举起了酒杯，周围的人也配合着张建华一直在灌阮晓酒。
　　阮晓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她强撑起身子，望向范强，范强已经喝趴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市场部和销售部的两个同事已经去送别的客户了。
　　这时候张建华的车到了，他一把搂住阮晓，“小阮，送我下去！”
　　她只得站起身来。
　　“小阮，我喝多了。你扶我一下。”张建华自然地把他的手搭在阮晓的肩上，嘴里的酒气向她袭来，他整个人靠着阮晓，阮晓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所以这就是她讨厌职场的地方，无论她再怎么样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总是免不了应酬。
　　她把张建华扶到一楼，冷风一吹，她的头脑有些清醒，公司安排好的司机已经在酒店大堂等候了。
　　阮晓贴心地给张建华开了门。
　　“阮晓你和我一起走，你送我回家！”张建华的眼睛里有毫无掩饰的欲望，此刻阮晓觉得他的醉意都是装的。
　　“张老师，您喝多了！司机会送您回家的，我就不送了！”
　　“不行，我要阮晓送我回家。”说完他便开始来拉阮晓。
　　男人的力气本来就很大，阮晓本来就喝多了，被他一拉跌跌撞撞，又穿高跟鞋，差点被拐了脚。但是她知道，这个车是肯定不能上的！
　　僵持间，一个声音响起：“放手！”有人拉住了阮晓，把她扶到了自己的身后，紧接着一把推开了张建华。
　　“你谁啊，你？”张建华被人推开，他从来没有这样过，谁见了他不得低三下四求着他办事，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
　　阮晓抬头，模糊中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继而她瞪大了眼睛：“沧渊老师！”
　　“小阮，这人你认识？是你什么人？”张建华酒有些醒了，被突然出现的人搅了兴致，但是他听到阮晓喊他老师了，难道是同一个行业的人？
　　虽说同行是冤家，但是这个行业也很小，事情嘛也不用闹得太难看。虽然他有些不高兴，但是他没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反过来指责阮晓。
　　所以这任何人到了一定位置，倒是认不清自己了。
　　江诚尧毫不退缩，直视着张建华，“我是她朋友。”
　　他顿了下，继续强调：“而且她已经说了不想上车了。”
　　张建华仔细盯着江诚尧看了几眼，又看向瑟缩在他身后的阮晓，怒极反笑：“好好好，阮晓你是好样的。”
　　紧接着他意味深长，“就是苦了你们销售的同事了。”
　　他语带威胁，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汽车很快消失在阮晓视线里。
　　江诚尧看向阮晓，有些担心。
　　阮晓朝他一笑：“你不用担心，市场部本来就强于销售部，就算他停了我们公司的产品，也不打紧，怪不到我头上来。”
　　阮晓还是太年轻了，如果她知道后面的事情以及她真正了解职场，她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吗？谁也不知道后续的事情怎么会发展成了那样……只不过都是后话了。
　　“那就好！”江诚尧心里石头落了地。
　　他看向阮晓欲倒的样子，急忙用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你没事吧？”
　　阮晓朝他摇头，紧接着她突然跑远，拿起一个垃圾桶，呕的一声不停地呕吐，她跪坐在地上，露出一截白皙莹润的腿。
　　江诚尧皱眉看着她，职场都是这样的吗？非要喝酒？非要靠酒桌才能拿到生意吗？
　　他没有经历过职场，从小他就是天才，过目不忘，大学专业门门第一，复旦大学直博，毕业后又在博士后研究点工作了几年，顺利成章地留校工作。
　　因为他的才气出众，博士期间就在C刊发表了很多文章，他的教授们给予了他最大的包容，最大限度的保护了天才的想象力，而他也不负众望，留校第一年，发了7篇核心期刊，同时他的《中国古代神话研究》这门课程被评为“学生最喜欢的课程”。
　　为了抢这门课，学生们曾经一度把学校选修系统挤瘫痪。
　　这门课上课的时候，座无虚席，学生把这门课发到了抖音平台上，播放量达到了一千万，不乏有做网络公开课的公司找江诚尧，想要和他合作。
　　虽然江诚尧拒绝了这些公司，但并不阻碍他成为了学生心目中最受欢迎的老师。一直在象牙塔的他，不知道真正的职场以及职场人到底面对的是什么，所以他不理解阮晓，但是看她那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心疼。
　　“你没事吧？”他走近阮晓。
　　阮晓摆摆手，“沧渊老师，您不用管我！冷风一吹我就好了。”
　　她抬起头来，朝他露出了一个勉强有些惨淡的笑容。
　　阮晓发丝凌乱，口红也掉的差不多了，露出了她娇憨的五官，她眉头轻蹙，用手捂着胸口，显得有些狼狈。
　　“你确定不用我照顾吗？”他冷冰冰地冒出一句话。
　　阮晓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他穿一套合身的淡蓝色西服，笔挺地站在那里，西服里的白衬衫的纽扣随意敞开了，露出修长的脖颈。他的轮廓虽然并不锋利，却晕染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眼帘微低，鼻梁高挺，薄唇颜色很淡。
　　阮晓呆呆地看了几秒，突然吞了一下口水，她意识到她所崇拜的这个作者还是个帅哥。
　　呆愣间，她的主管范强突然从大厅跑了出来，一看阮晓还在，瞪大了眼睛：“阮晓，张主任呢？”
　　“他自己坐车走了。”阮晓有些疲惫，指了指远方。
　　“阮晓！”
　　范强大怒。
　　“他不是说了让你去送吗？你为什么不送？”
　　“他是我们公司只最重要的KOL，能决定我们的生死！”
　　“你知不知道他和总裁关系很好！你在搞什么啊？”
　　………
　　他声音极大，阮晓只觉得有只苍蝇在她耳边嗡嗡响，突如其来的指责和不理解，以及沧渊还站在那里，她以一种这么不堪的样子呈现在他面前。
　　她不禁觉得有些委屈，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愤怒。
　　她抬头直视范强，眼里有泪水在打转：“老板，张主任喝醉酒什么样子你不知道？”
　　范强是一个以结果为导向的人，他只关心自己的利益，他不在乎下属利益，尤其是这个下属还得罪了关键客户。
　　他不耐地摆摆手：“你不是第一天工作，既然在这一行就会面临这些东西，你自己怎么处理不知道吗？现在装委屈了？”
　　阮晓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她一直觉得范强虽然喜欢把自己当回事，但还是顾及员工利益的，没想到为了自己的目的他什么也不管。
　　她心下发沉，一个猜想在她脑海里成型：“你知道他这样，你是故意让我送他的是吗？你压根没喝醉是吗？”
　　范强避开了她的眼睛，嘟囔道：“现在一切都搞砸了，我要找销售部领导解释一下，你自己回去吧！”
　　说完，他便边打电话边套衣服，然后往停车场走去。
　　阮晓看着他的背影，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直直地流了下来，她把手放在脸上，小声地抽泣，继而抽泣变成了大声哭嚎。
　　江诚尧站在一旁，蹙眉看着她发泄。
　　过了许久，阮晓自己站了起来，然后朝他鞠了一躬，一如她在北京的动作一样，“让您见笑了！”
　　呵，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见外，这个小没良心的。江诚尧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蹦出了这句话。
　　“你去哪里？”他拉住阮晓的手臂，阮晓看向被他拉住的手臂，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放开。
　　“我回家！”阮晓朝他勉强一笑。
　　“这里可以打到车吗？”他问。
　　“可以，这可是国际大都市，Big City，怎么会打不到车呢？”她朝他嘿嘿一笑，眼旁的泪花还未消失，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愈发晶莹剔透。
　　他叹了口气，“走吧，我送你回家！”
　　“啊，那不用了吧，太麻烦你了。”阮晓下意识拒绝。
　　“上次又不是没送过。”江诚尧看她一眼，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回头看阮晓。
　　他发现阮晓有些失神，似乎还未从刚刚的打击走出来，她鼻尖红红的，看起来有几分委屈。江诚尧清淡的眼底，一瞬间变得有些波澜起伏，内心像在挣扎着什么。
　　两人走进酒店大厅，正遇到吃完饭的学生从楼上下来，是江诚尧带的两个研究生，还有一个其他老师的学生，他们看到江诚尧和阮晓，眼底发光，露出了八卦的笑容。
　　阮晓今天身着银白色鱼尾裙，款式干净纯粹，行走间身姿优美，站在身着淡蓝色西服的江诚尧旁边，显得格外般配。
　　“江老师，我们先走啦！”
　　“江老师，嘿嘿，我们不打扰你们了！”
　　“江老师，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学生们声音轻快，夹杂着带有好意的玩笑，江诚尧还未来得及说话，学生纷纷朝他招手并跑远。
　　江诚尧笑着摇摇头，“你不要介意。”
　　他转头看向阮晓，却发现女孩的眼里露出了促狭的笑意，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她，不明白这转变的原因，“你这是？”
　　阮晓指了指旁边的巨幅海报，上面正是第十届“历史视野下的经济发展与思想演进”学术研讨会的日程，里面的嘉宾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姓江，就是江诚尧。
　　“沧渊老师，您掉马甲了！”
　　她莞尔一笑，灯光照耀下来，碎发下一双眼眸亮晶晶的，但又有些湿漉漉，阮晓可能不明白自己此刻有多好看。
　　按照江诚尧之前的作风，他会说“谁姓江、你听错了、不是我”诸如此类的话，但此刻他突然不想说了。
　　他看着她，喉咙有些紧，眼中明明暗暗，终是轻笑了一声，“这样啊，我的确掉马甲了。”
　　他伸出手掌，“那我正式介绍一下自己，江诚尧。”
　　“您好，我是阮晓！”
　　阮晓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
　　她悄悄地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几下，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男人的掌心，男人手指有薄茧，应该是经常写字的缘故，他的手掌宽厚而温热，十分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阮晓感觉自己的心跳速度又快了些，抬头看江诚尧，他神色如常，她赶忙垂头缩回了自己的手，却没发现男人唇角漾出一抹笑意。
　　依旧是那部熟悉的沃尔沃，江诚尧没有喝酒，车里依旧是沉稳的木质香。
　　阮晓有些不好意思，“江老师。”
　　她依旧尊称他为老师，这个名字似乎注定着他们的距离。
　　“我身上酒味、烟味比较重，实在是麻烦您了！”她有些难为情，怕自己把他的车弄脏了。
　　“不要紧。”江诚尧回了一句，便把车启动，开出了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