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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隐私 ...

  •   失算了,今天是周日,又赶上饭点了,商场的地下车库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
      谢灵在里头转悠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空车位,用他蹩脚的停车技术把车塞了进去,车身与隔壁相距不过半臂。值得庆幸的是他比较瘦,勉强从车门开启的夹缝中钻了出来。
      没记错的话,超市在地下一楼,服装店什么的一楼二楼都有。
      心里想着买几件衬衫,却莫名其妙地拐进了某家运动品牌店,习以为常地挑起卫衣来。当店员询问他是否要试衣时,谢灵才记起此行的目的。
      可他都已经拿起这件衣服了,而店员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刚上的新款,谢灵实在不好意思什么也不买就走人……
      于是,在店员热情的推荐下,他拎着四袋衣服走出了商店,其中三袋是照着一米九的标准选的。
      事已至此,就这样吧。谢灵叹了口气,提着袋子走进下楼的电梯里。
      超市的禽肉区似乎在做活动,好些阿姨围在那里。
      谢灵仗着比阿姨们高一截的身高,一眼看到了装着鸭血的保鲜盒,趁一位阿姨走开的空档,他成功挤进了内围,眼疾手快地捞完了所有鸭血,放进购物车里,得有个十来盒吧。
      任务完成,他心满意足地准备推车离开,突然注意到旁边一位阿姨正上下打量着他,皱着眉不大开心的样子,挽着她胳膊的另一位阿姨打了个哈哈,笑着问他:“小伙子你咋买这么多鸭血?”
      早已编好的理由脱口而出。
      “我贫血。”
      一般人这么说可能很难让人信服,但是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吃啃了一个面包的谢灵,脸色差的不行,身子骨还这么瘦弱,确实像个严重贫血的人。
      他推着购物车,心安理得地离开了。
      结账时,谢灵习惯性地瞟了一眼手腕去确认时间,腕上却空空如也,才想起自己的腕表给了路德维希。转而看了一眼智能收银台的显示屏,显示刚过三点。
      嗯,四点前应该能到家,他忍不住翘起嘴角。
      家里有人在等他,感觉还不错。

      早上的绵绵细雨在下午汇集成立倾盆大雨,车里没有伞,谢灵顶着豆大的雨点下车,飞快地从后备箱拿走大包小包,冲进屋里,过程不过十几秒。
      可雨实在太大了,弄得头发湿哒哒的,衣服也湿了一半,冷飕飕的。
      谢灵一边脱鞋,一边检查袋子里的东西。好在袋子的防水性不错,里头的衣物都没湿。
      淅淅沥沥的雨声包裹着整栋别墅,里面确实静悄悄的。
      “谢灵,是你回来了吗?”
      路德维希的声音打破了这层静谧,接着是一阵轻微的锁链碰撞声,大概是他正在移动。
      谢灵赶紧应了一声,踩着新买的小白兔棉拖鞋,一刻没停地往楼梯间去了。
      许是因为下了太久的雨,一踏进地下室便觉得里头潮湿又阴冷,谢灵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待会儿得把卧室里闲置的取暖器拿下来,不然在这里呆久了会得风湿的。
      幸好之前打开了排风按钮,地面上的水已经干透了。
      他转过身,走向隔间,抬眼间,他惊讶地发现路德维希的头发居然在短短一下午的时间里长了许多,有点像年轻时候的小李子,颇有些贵公子的气质,与之前寸头的模样判若两人。
      不过他都接受了对方是吸血鬼的事实,这种小事也不足为奇,便没有多问。
      “我回来了。”
      “时间正好。”路德维希指了指已经戴在他手腕上的表,时针和分针刚好卡在四点。
      路德维希把毛毯铺在了靠近楼梯的那一角,应该是在地面干了后才挪过来的,毕竟这里原本是他洗澡的地方,积了一大片水。看见对方赤着脚站在毯子上,谢灵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买鞋了。
      他把从纸袋里拿出新买的衣服,递给对方:“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路德维希接过衣服,注意到谢灵湿漉漉的头发正在滴水,连忙拿出备用的浴巾,修长的手穿过铁栏的空隙,把浴巾搭在对方的脑袋上。
      动作之迅速,谢灵都没反应过来,任由对方帮他擦拭着头发,自然得仿佛二人从来都是亲密无间的。
      在依稀可闻的雨声中,谢灵却听见了一阵来自于自己胸腔的鼓声,咚——咚——咚——一声盖过一声,愈发清晰,愈发强烈,最终吞没这无边无际的雨声。
      这是,他的心跳声。
      “衣服也湿了。”
      浴巾披在了他的身上,被它夺走的视野回来了,他迅速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温柔的绿眸,叹息道:“下雨天就是麻烦。”
      路德维希默然。
      雨声又回来了,滴滴答答的,像是从屋檐坠落的滴水声,也许雨已经停了。
      “我还蛮喜欢下雨天的。”短暂的沉默后,路德维希忽然开口,字句中掺着几份落寞,“你听,这是我唯一能分辨出来的天气。”
      谢灵再次看向对方,他眼带笑意,神色却黯然。
      笑着,却并不快乐。
      心里的防线有一瞬的崩塌,泛滥的同情心几乎决堤,然而仅存的理智把他拉回了正轨。
      当一个陌生人反复向你展现他脆弱的一面时,很可能是带有目的性的。
      ——他似乎在博取我的同情,但是没关系,我不在乎。
      谢灵抓住手提袋的挂绳,抬手送给对方,他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拿去。”
      然而,当路德维希当着谢灵的面解开浴袍,□□着的苍白身体完完完全全地映入他的眼帘时,方才的从容瞬间消失无影,谢灵迅速地别过头,严格贯彻“非礼勿视”的教诲,等待着对方拿走他紧握在手的挂绳。
      然后,他听见了衣服掉落在地的声音,对方似乎直接把浴袍脱了。
      不是,我们之间应该不存在什么交流障碍吧,你怎么完全会错意了呢,我只是叫你试一下衣服,没叫你当着我的面脱光衣服来试?!谢灵大感头疼。
      而这时,他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想:对方也许是故意的,对方也许是……在调戏他?
      想到这里,他顿感无语,没好气地说:“你完全不注重自己的隐私吗?”
      没想到对方却笑了,理所当然地对他说:“谢灵,我是被关在这里的,他们像对待笼子里的小白鼠一样,观察我,研究我,我早就没有隐私可言。”
      说着,他接过手提袋,冰冷的肌肤擦过谢灵的手背。
      对方说的分明是事实,可谢灵总有种被他戏弄了一番的不快感,心里很不舒坦。
      “你等着。”
      谢灵撂下话,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等谢灵再次回到地下室时,路德维希已经换上了一身浅蓝色的运动上衣,下身却围了一片浴巾。
      谢灵方才如梦惊醒,再次注意到了对方右脚踝上的锁扣以及他身后那条长长的锁链,这使得对方根本无法穿上一条裤子。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谢灵不禁扶额。
      “没关系的,我自己偶尔也会忘记它的存在。”对方冲他挑眉一笑。
      谢灵忽然想起来自己正在气头上,不该和颜悦色地对他,赶紧别过头不再看他,抱着刚刚从空卧室拆下来的白色纱帘,拖着椅子来到铁栏边。
      他踩着椅子,一言不发地安装窗帘。窗帘上有挂钩,刚好可以扣在横着的铁杆上。一时间,整个地下室里只剩下挂钩扣上铁杆的咔嗒声,间或有一阵椅子挪动拖过地面的摩擦声,掺着似有似无的水滴声,气氛似乎不太对劲。
      “谢灵,你生气了吗?”路德维希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生气?
      其实也不算生气,他只是觉得不爽。
      想不通,他是什么暴露狂吗,为什么非要在自己眼前脱光衣服,偏偏他给的解释有理有据,合理得让谢灵一度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刚开始觉得对方在故意戏弄他,他因此感到不快,仔细思考了对方说的话之后,才发觉并不是这么回事。
      他说他被关在这里,被外面的人观察着、研究着,毫无隐私可言。
      言下之意是,因为早就被看光了,所以不再在意别人的目光,随便看吧。再换句话说,因为不被尊重,所以自轻自贱。
      然而,这种“自轻自贱”反倒冒犯了尊重他的人,这才是谢灵感到不爽的原因——我想给予你平等的尊重,而你却把我同那些把你的尊严踩在脚下碾碎揉烂的人混为一谈,可我没有什么立场或资格去生气,因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和我一样同为人类。
      “你是怎么成为吸血鬼的?”谢灵叹了口气,转移话题,“又或者生来就是?”
      “1871年,我被一只吸血鬼袭击了,被他转化成了同类。”对方坦率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为了生存杀过人吗?”
      “是的。”
      “你杀害的人中好人居多,还是坏人更多?”
      “大多数人是坏人,至少我这么认为。”他停顿了一下,“也有无辜的人……那时的我无法控制自己。”
      “杀害无辜的人你会感动悔恨吗?”
      “我一生都在为因我而死的人忏悔。”
      “你说你当时无法控制自己,那现在能够控制住吗?”
      “很多年前我就改吃素了。”
      “吃素?”
      “不以人血为食,靠动物的血维生。”
      “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
      “所以……”谢灵若有所思,“你是一只好吸血鬼?”
      “也许吧。”
      “你们吸血鬼不是很厉害么,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也许只有我没有那么厉害。”
      谈话间,谢灵扣上最后一个挂钩,这一面的帘子就装好了。
      谢灵从椅子上跳下来,人还没站稳,只觉手腕一凉,他整个人被拽了过去,额头差点撞在铁杆上,幸好被另一只冰凉的手掌拦住了。
      一道道铁杆连同纱帘一起将两人隔开,纯白的纱帘上印着对方清晰可见的人影,静默得如同一尊雕像。
      “谢灵。”雕像开口了,语气听着不太开心,“我不喜欢这个帘子。”
      谢灵歪过脑袋,从没装帘子的那一面看过去,瞧见对方皱眉不悦的表情,他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帘子,我挑个符合你审美的?”
      “我不喜欢帘子。”语气酷酷的,似乎带着赌气的意味,像一个不爱吃青菜的小朋友面对一整碗青菜时,抱着胳膊撇着嘴说“我不喜欢青菜”。
      谢灵好笑地看着对方,说:“我是为了保护你的隐私,你难道喜欢时时刻刻被人盯着看吗?”
      “你还在生我的气?”
      “生你的气?什么气?”
      “我不知道……”他要是一只小狗的话,这会儿应该耸拉着耳朵,“我只是感觉你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气。”谢灵不禁扶额,“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拥有不被打扰的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你有权决定是否开放这个空间,而我也有权选择是否进入这个空间。”
      路德维希没有言语,只是松开了谢灵的手腕,接着掀开了帘子,绿色眸子里竟有几分委屈。
      “我不喜欢被隔离在这里。”
      他……在撒娇吗?
      谢灵挠挠头,一时无法判断这是装的还是真的,于是在尊重对方的意愿与保护自己的眼睛之间选择了一条中间道路:另一面就不装帘子好了。
      “随你吧。”谢灵把系窗帘的绳子交给了路德维希。
      “谢谢你,谢灵。”路德维希握住绳子,露出了笑容,像一个刚上大学的新生,清清爽爽的,就是这身衣服不伦不类的,看着实在别扭,还不如直接套件浴袍。
      谢灵叹了口气,对他说:“回头我重新给你买几件合适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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