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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病痛 ...

  •   江潜抚平衣衫褶皱,动作有些僵硬,“又有什么事是瞒得过你的?”

      言栀并不打算接话,只是愣愣地看着前方,神情间多有疲倦,在马车回到相府时,一位从未见过的小厮在门前等候,他原地晃着身子环视四周。

      “你是何人?”江潜问道。

      小厮慌乱不安道:“小的、小的是谢宅的奴婢,是伺候二公子的,二公子请言公子过去一趟......”

      “我?”言栀扫视着他,十分困惑地眯起眼。

      小厮连连点头:“是,还请公子与我同去。”

      言栀回眸望了江潜一眼,而后者唤来了林随意道:“让他与你一同去,早去早回。”言栀默然颔首,林随意掀起帷幔,言栀又回到车内,那小厮也赶忙上了马车,与林随意挤在前头。

      月色中,相府在一片疏影里摇摇欲坠,雪庐所在之处可以看见裕都城中最动人的景色,江潜坐在石凳上,见江水不舍昼夜地滚滚向东去,半轮清月在水中颤颤,他的心也逐着江水流。

      “疏林找我何事?”言栀与小厮快步走入谢宅,向着谢疏林的房间去。

      小厮愁的眉头也拧成了线,道:“实不相瞒,二公子自冬至夜游回来后便病倒在榻,尚书大人寻了许多郎中来瞧,皆说并未瞧出什么病症来,但公子那恹恹模样实在是装不出来的!本该到了就寝的时辰,可二公子便是不肯闭眼,闹着想请公子来。”

      言栀支吾道:“我,可我也不会治病啊!”

      说着,小厮推开了门,送言栀入内,未等他反应便听谢疏林沙哑的声音呼唤着自己:“言栀......”

      谢疏林躺在榻上,双目不安地在言栀身上游弋,他的脸色苍白,已然没有了之前的红润,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气数,连抬手也十分困难。

      “你这是怎么了?”言栀顿感揪心,来到塌前握着他的手。

      谢疏林颤抖着唇,颇显劳累道:“我......我想瞧瞧你......”

      “你别担心,小病罢了,大夫也说你没什么病症不是么?莫要自己吓唬自己。”言栀摸上了他的额头,冰凉的触感吓得言栀怔了一晃儿,他这才讪讪抽回手,感觉事态不妙。

      谢疏林笑容惨淡,全然没了先前的活泼模样,仿佛他用不完的精力在一夜间烟消云散,“我大概是活不久了。”他冷不丁说道。

      “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就算是要死也得问问你哥答不答应,他不准你死,你怎敢抛下他?”言栀无奈地看着他道:“你大抵是吃到什么不干净的了,或是就不出门受了风寒,或只是逛夜市,人太多气太杂,一时难以适应,何故想那些有的没的?”

      谢疏林扯了扯嘴角,想勾出一个笑来逗他开心,却弄巧成拙,别提这幅模样有多难看了。他抬手挥了挥,示意周围小厮全都出去。

      待屋内只剩他俩,谢疏林轻拉着言栀的衣领,后者便极配合地俯下身子听他说话。

      “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谁也不能说,谁也不能讲!”谢疏林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说道,说完便倒回枕头上,晃若是一座破败的石楼一瞬倾塌。

      言栀呼吸微滞,为他盖好了被褥,顺着道:“好,好,你说,我死也不讲。”

      谢疏林这才由衷地笑了,枕巾已被汗水浸透,谢疏林的眼眶中有些晶莹闪烁,“冬至那天,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了......哥哥终于同意我出门见他,他与我说了许多......咳咳,咳咳咳......他与我说了许多真心话......”谢疏林合上眼,泪水划过他的脸颊,他艰难地吞咽两下,最后却喃喃道:“言栀,你懂我的心思吗?我开心,但为何我还会害怕?”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言栀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不久前,自己的养父也是这般近乎绝望地望着自己,胡言乱语些从前从未说过的话,“你疯了,小病罢了,怎的想这许多?等你痊愈了,谢闻枝会狠狠揍你一顿,我也会揍你一顿,好好罚你这乱说话的毛病。”

      谢疏林傻兮兮得笑着,他拉过言栀的双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我、我吓到你了吧?是我的错,我该罚,该打......只可惜没有早些认识你。”

      言栀鼻尖一酸,顿时百感交集,谢疏林无措地抚着他的脸道:“是我错了,你别哭......是我诓你,我没想到你会为我哭。”

      言栀忍住泪水,他曾发誓再也不要见着如此的场面,一人缠绵病榻,一人坐在跟前,仿佛从前经历的所有苦都没了价值,“我才不是为你哭。”他道,言栀安慰自己,他只不过是害怕这幅场面罢了。

      “好......那便好,你快快乐乐的,以后也不要再哭,你知道的,我最吃不消美人哭......”谢疏林垂下了手,说道:“你再离我近些,我明日,明日便要去雍王府,你便见不到我了......”

      “你去雍王府做什么?”言栀问。

      谢疏林焦虑地摇着头,“我很开心,很开心。”

      “到底发生什么了?魏邤他做了什么!”言栀攥着谢疏林的领口问,又生怕一不小心累了他,这才松开了手。

      而谢疏林却呆滞地盯着言栀,缓缓才说道:“我都告诉你......你要替我,替我隐瞒,莫要告诉兄长,莫要告诉丞相......”

      “好,好,你慢慢说。”

      房间的灯火灭了又点,点了又灭,二人聊了多久,谢闻枝便在书房站了多久,直到站了彻夜他这才关心起了时辰,寒风摧折花枝,霜打密林觉疏,院落里的那些常青树却也因凛冬凋敝。

      谢闻枝向前挪了几步,踉跄了。他好似又像一芥尘土般轻。

      言栀回到府中时已然天明,江潜关切地问他如何,他却也只是默默摇头,只口不言,突然瞧见了一旁够着枯枝的软酪,走向前将它抱在怀中爱怜地抚摸了两下便毅然向府外走去。

      “你去哪?”江潜拽住他的胳膊,吩咐林随意关紧了门。

      江潜将失魂落魄的言栀搂在怀中,软酪便静静在言栀怀中,一动也不敢动,“发生何事了?”江潜问道。

      “雍,雍王府在哪?”言栀恍惚地看向江潜,眼眶还泛着红,江潜瞧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心惊,愣了半晌,正想着该如何回答,却见言栀又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不能去,不能去。”

      江潜哑然,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横抱起快步回了房间,将言栀安置在榻上轻声安慰哄着,虽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却也使他安下了心,抱着软酪沉沉睡去。

      言栀睡得并不舒心,梦中父亲的鲜血溅洒一地,而自己身着月神服制颤抖地跪在塌前,惶恐,焦灼,不安,月神的神冠像是有千斤重,言霁将银冠稳稳压在了言栀的脑袋上,他被吓得掉了几滴泪,身体的颤抖带着银冠上的珠饰一同抖动。

      他强迫自己抬起脑袋,却被父亲的一口血模糊了视线,温热的血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至了脖颈,月白色的袍子顿时变得触目惊心。言霁泄了气似的倒在榻上,本有着仙姿的月神此时像一团糊着血的肉球被粘在他的面前。

      养育他的父亲在自己的尖利耳鸣声中溘然长逝。

      但在梦中,他拼命伸手抹去脸上的鲜血想要看清父亲的脸庞,直到脸也被自己抹红了,他也没看清父亲的模样。

      在言栀受梦魇所困之时,谢闻枝来到府上,他同样与江潜一般担忧却不知情形,只道是谢疏林铁了心要去雍王府治病,而未等自己下定决心,魏邤的马车便停在了谢宅门前。

      送走了谢闻枝,钱酣又来到府上递交了昨日所说之情报,江潜立于门前草草览阅,最后烦闷地摆了摆手,后者便也讪讪离去。

      风卷残云了无踪迹,从天将迟明到夕阳斜照,整个裕都皆是空空,毫无生气,树上的残叶零星落下,飘至云溶江上却只是点点,逐水荡着,不定浮沉。

      这个人人翘首以盼的冬至,却过得如此慌乱不堪。

      三日后,严暄身着朝服来到了御书房前,冬至一过他却也有些许日薄虞渊之感,三朝元老此时立在皇宫内总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但已然身处殿前,纵使无风扰人心神,却也是颇感束缚,喘不过气的。

      冯诠通报后恭敬地将他迎之殿内等候,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等来了自己侍奉的君王,魏煦昭踏至殿内。

      “严卿何事而来?”魏煦昭虚伪地笑着将他虚扶起,未等严暄站定便抽回了手。

      只见严暄双手递上一封奏折,朗声道:“臣已查明工部侍郎林岷自戕案之始末,特向陛下禀报!”

      “哦?”魏煦昭捻须轻叹,“爱卿办事向来稳妥,说说吧,查到什么了?”

      严暄说道:“还请陛下先读此奏章。”

      魏煦昭颔首踱步至案前,大手一挥冯诠便懂得了他的意思,吩咐宫人抬来一张椅子。严暄被赐座于堂上,魏煦昭坐于案前细细读着那封奏章,良久,魏煦昭道:“经爱卿所查,此案竟可与陆尚书之死合为一案?”

      “是,依臣之见,不管是林岷自戕亦或是陆尚书遇害,这期间皆为一人主导,那便是南厉的许氏家主,如今的户部尚书许望涔。”严暄回应道。

      “可寡人曾记得,许望涔的侄子前不久在松溪宴上遇刺被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魏煦昭问。

      严暄答道:“许望涔之侄许朗在松溪宴上遇刺,杀他之人正是陆家嫡子——陆相宜。陆相宜此人如今依旧下落不明。”

      魏煦昭却云淡风轻道:“陆相宜已经死了,前不久云卿来报,查至陆相宜妄图潜逃拒捕,大理寺的人一路追他到城外笠山,结果此人对罪状供认不讳,跳崖而死,跳崖前已然身负伤,不可能活。”

      严暄暗吃一惊,却道:“陛下可寻到他的尸身?”

      “并未寻到,已派人搜寻,死要见尸,但此事切不可张扬。”魏煦昭摆摆手道,“爱卿自往下说便是。”

      严暄似有所思,继续道:“当陆尚书与许望涔尚在南厉为官时,便已然积怨,据许赫所言,陆尚书常年压制许氏,使得许氏子弟难以入仕,许望涔升迁困难,可据陆家他人所言,却是许望涔能力不佳,心浮气躁,故而升迁一事一拖再拖。”

      魏煦昭冷哼一声,道:“许逆偷奸耍滑,寡人不言罢了,却不想他竟敢伤寡人朝廷肱骨,实属可恨。”

      严暄既听魏煦昭称其为“逆”,便顺其话道:“许逆与陆尚书同来裕都,常年在尚书之下办事,受制愈久怨怼愈深,到最后竟起了杀心,以在礼部之职的亲眷便宜行事,在中秋之时暗随陆尚书进报恩塔,将其反锁塔内,一把火烧了。”

      魏煦昭听此言后沉默良久,他揉了揉眉心,颇为头疼地扣了扣桌案,示意严暄继续说下去。

      “许逆见陆相宜未死,心存不甘,对其步步紧逼,被逼得急了,陆相宜便借松溪宴之机杀了其侄许朗以示警告。陛下,许望涔并无嫡子,膝下唯有一女,这两个子侄过继膝下之事鲜有人知。”严暄条理清晰,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魏煦昭又道:“这一桩寡人明了了,那么林侍郎这一桩又该如何算?”

      “陛下可还记得不久前林侍郎上奏,谏言陛下广开言路?”严暄道。

      “自然记得。”

      严暄又道:“便是因为此事,陛下暂缓许家封爵之事,许家恐新秀分权,由此引来怨怼。”

      魏煦昭气得发笑,“暂缓之人并非许逆一人,如此行径怎堪配为我大齐朝臣!”

      冯诠见其发作,端上一杯茶,却被魏煦昭砸落碎了一地,严暄与宫人纷纷下跪拜首。

      “继续说!”魏煦昭抖了抖胡子,难掩怒意。

      严暄抬起头道:“许逆心生怨怼后便借机胁来林侍郎爱妾,本想借此恐吓他一番,却不想那爱妾却受惊动了胎气,许逆将其赶下马车丢至路旁,那小妾惊魂未定,又遇上了呼延臻的马车这才造就一尸两命的结果。林侍郎走投无路,许逆此时又派下人前往林府威胁,劝其缄口,否则定如陆尚书一般下场惨烈。”

      严暄抿了抿嘴,继续道:“许逆家世显赫,林氏不过是科举而上的一介寒门出生,想要借此扳倒许逆犹如飞蛾扑火,情急之下便只好自戕于相府门前,求丞相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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