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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流民 ...

  •   他俩折腾到了大半夜,再醒来已然是日上三竿的时辰,他们许久没有这般安枕好眠,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谁也记不清楚。言栀尚且依靠床头,窝在被窝中不愿出来,而江潜却早已整衣束发去院外吩咐膳食。

      许久,小厮们端着一些薄粥小菜进了屋子,与江潜耳语几句。

      “说什么?”言栀艰难抬起眼皮。

      江潜有些犹豫,但还是来至他的身边,小心翼翼道:“听闻昨夜雪下的太大,城外积雪厚重车马难行,柳梢洲似乎也......这场雪倒来得不是时候。”

      言栀虽说有过再去一趟的念头,但却也不至于心心念念,非去不可,他宽慰道:“无妨,还有六日的工夫呢,大不了我们等雪化了,若是化不掉,我们正月再去。”江潜坐在榻上抱着他,脑袋埋在言栀的小肚子上,就好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两人玩闹了一会,江潜才想起什么似的,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喂他,二人无言良久,却很快便分食完了这些粥菜。

      言栀依旧窝在榻上不舍得出来,他冲江潜道:“呼延臻,你们当真不打算动他?”

      江潜把玩扇子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后又将那画着大王八的扇子放在架上,说道:“好好的休沐,想公务做什么?”

      言栀抿出一个微笑,心知他不愿提此事,便也不多问。

      外头风雪簌簌,后院的雪庐尚未休憩完毕,却也瞧见了大概模样,想来于此观雪该看见的是一处绝佳景色,但榻暖留人,连软酪都蜷缩在地毯上,火炉旁。

      林随意进屋动作极快,却也在不经意间使风雪走漏进屋,他掸了掸自己的一声寒气,来到二人面前,“丞相,谢大人来了。”

      江潜深深皱眉:“谢大人来做什么,可有明说?”

      “安济坊死了人,云岁骛刚查完案子,我带青笮去熟悉一个流程!”

      言栀抬头,正瞧见谢闻枝如松柏般的挺拔身影浅浅映在了轩窗上。

      听江潜久未答话,谢闻枝便懂得了他的迟疑,补充道:“不需要多久,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就好!”

      话已至此,江潜只好妥协下来,他长叹一气为言栀寻着衣裳,林随意见状又急忙退出了屋子。

      江潜脱去他的寝衣,露出了昨日暧昧的痕迹,他也未敢再次细想,只是将言栀里三件外三件地包裹严实,正欲交代他几句要小心谨慎的话,却被言栀拉扯开了衣领。

      言栀瞧了瞧他的肩头,看见那淡淡的牙印,满意地点头:“还在。”江潜还未来得及检查一番,言栀便捞起那厚重的披风与他道别,他丢下一句“等我回来”便推门离去,风将雪花吹至江潜的脚边,窗外,他与谢闻枝笑着离开自己的视线。

      江潜将目光移回那扇子上,又落在空荡荡的榻上,他将手伸进褥中,尚且温热着。

      在风雪中,汀芒恍若与周遭雪白皆融为一体,言栀坐在马背上行得困难,连斗笠也将要吹散,最后还是妥协下来,二人租了辆马车,辘辘向安济坊驶去。

      但本该是半晌的工夫,如今光花在路上便耗费了小半个时辰,言栀在心中算着时辰,想着江潜恐怕又要生气。

      “言青笮,我竟不知你还有个名儿叫谢疏林。”谢闻枝冷不丁说道。

      言栀丝毫不讶,反倒是在意料之中,他一扬眉道:“谢兄不让我攀这个亲戚?”

      谢闻枝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只道:“你要做的事情他知道么?”这个他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言栀佯装轻松的模样,抬眸道:“他知不知道这重要么?”此话一出,他自己也有些怔愣,谢闻枝不知他何出此言,而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他待你真心实意,日月可鉴,你就这般瞒骗,全当做回报?”谢闻枝冷笑一声便看向窗外,“和呼延臻合作,你这便也算是通敌,若是有一日东窗事发又该如何?”

      言栀不改笑面,“我已写好了一封信,就放在刑部,在谢兄的兰花盆下压着,若是一日祸及相府与谢氏便请将此信交于皇帝,他自不会开罪。”

      谢闻枝冷笑一声道:“青笮好大的面子。”

      车舆缓缓停下,言栀抬眸对上谢闻枝的目光,道:“我与言倾澜同族,再不济,这也是他的皇后,不是别人的。”

      谢闻枝一愣,眼神晦暗不明,与言栀并肩走进安济坊时只觉得身边这幅皮囊又变得崭新,他不自禁开始揣测言栀的来意。

      安济坊的作用无非是安养裕都中的鳏寡孤独,只是近几年流民多于以往,安济坊也收留些流民,但只是应暂时之需罢了,若凑够了人数便会送去流民所。

      云岁骛此时也静静站在风雪中,如石像般立在安济坊前,落了一身的雪,见二人前来这才有所动作。

      “程门立雪?”言栀挑眉道,而云岁骛却颇为头疼:“好不容易把那些探子打发去别处干活,我还得在此给你们放风,快些,你要的人在右边最里头那间屋子。”

      言栀略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却让云岁骛有些无福消受之感,待二人进了安济坊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抖落身上雪,四周散着步。

      二人顺着他的指引来到了那间屋子,谢闻枝推开门一瞧,里头果然蜷缩着一人,只见那也是个黄发之人,但看上去要年轻些。谢闻枝合上门,只留言栀一人在内,这浑水他本不愿蹚。

      言栀看清楚了这是个女孩,他坐在一旁的矮木桌上,两腿自然交叠起来,俯视着这个落魄女孩。见她未有所反应,言栀却也有些不耐了,他用指节轻叩木桌试图唤醒她,却不想徒劳一场罢了。

      “醒醒。”言栀冰冷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良久,见她依旧无所反应,他俯下身子抓起女孩的头发向后拉去,他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女孩艰难睁开眼,眉头紧蹙,吃痛地发出言栀听不懂的字节,胡乱挥舞着手臂试图抵抗。她也未曾想过,余光中的言栀看似瘦弱却不想力气如此之大,她正想着,突然头感重击,欲裂般的痛感席卷全身。

      原来是言栀将她砸向了身后的土墙。

      “现在醒了么?”言栀冷冷道,他的声音似乎比从前流离失所时自己所经受的寒风还要刺骨。

      “醒......醒......”她的嘴张张合合,似乎还不太会说中原话。

      言栀勾出一个笑来,温声道:“醒了便好,你叫什么名字?”

      “苏......苏......”女孩努力回忆着那个高大的身影,他曾经一遍一遍教自己,他名字的发音,她自己名字的发音。

      “苏什么?”言栀微微扬起下巴,他的耐心有限。

      “苏,”那女孩闭眼长思,努力吐出了那几个字,“苏,苏迪雅。”

      言栀此时放下交叠的腿,缓缓踱步至他面前,问:“呼延臻,你可认得?”

      苏迪雅听到这个名字猛然抬起头,她虽匍匐着却也死死盯着言栀不放,干裂出血的嘴唇轻颤着道:“你......你......”

      言栀倏然笑出了声,他弯腰看着苏迪雅,好似在看什么有趣的玩具,“你不会说话?那好,我说你听,呼延臻现下在大牢中,你知道什么是牢,什么是狱么?”

      “呼、呼延臻!”

      “对,呼延臻,”言栀目光多有怜悯,“我带你去见他,如何?”

      苏迪雅的眼中又惊又喜,却又迟疑片刻,她并不熟悉眼前之人,也不敢相信。

      “你若是不跟我走,那我下次也不会再来,你只有一个机会,你懂什么是机会么?”言栀说着向后退了几步,苏迪雅扑这往前,手臂摩擦地面破了皮,冒着血,她抱着言栀的腿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言栀缓缓挪动步子,厌恶地看着她沾在自己衣裳上的泥土与鲜血。

      “跟我走。”言栀平平道,也不管她如何艰难地起身,又是如何踉跄着试图跟上自己的脚步,言栀自顾自推开门走着,谢闻枝瞧见了身后那爬着向前的苏迪雅却也没有分毫怜悯的意思,只是淡淡吩咐下人:“带她清洗干净,换上清爽些的衣裳,送到本官马车里来。”

      “你打算怎么处理她?”云岁骛一手攀在车顶,看向马车内的言栀与谢闻枝。

      言栀淡笑道:“总得带她去见见自己的主人吧,呼延臻称她为妹妹,想必其身份不言而喻。”

      “见完之后呢?”云岁骛道,“大理寺可不能收留此人,皇帝盯得太紧了。”

      谢闻枝此时也看向言栀,淡淡道:“刑部也只能收她一时。”

      两所衙门皆无意助他,言栀心知肚明,早有所料,他淡淡一笑说道:“本不该叨扰二位大人的,带她见完呼延臻,我自会送她去别处。”

      谢闻枝问:“你又能送她去哪?就算江潜与你情谊颇深,他也不会许你收留一个来路不明之人在府中招摇。”

      言栀望着车外风雪,佯装出一副苦恼模样,涩滞开口:“那也没办法,我再努力寻个地方吧,天下之大,总有一个藏身之所,时间不多了,我先去里头催催。”

      见言栀走回安济坊中,云岁骛这才弯下腰,将谢闻枝挡在车内不许他出去。

      “做什么?”谢闻枝冷声道。

      云岁骛冲他挤眉弄眼道:“他和江潜当真只是表亲?”

      谢闻枝听完不禁心中长叹,连云岁骛都看出来了二人关系匪浅,他人还看不出么?当他无奈的目光对上云岁骛时,后者识趣的闭上了嘴,在风雪中立了良久。

      见言栀迟迟不来,他忍不住再问道:“当真是断、断......”

      “断什么?”谢闻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不关自己的事别多问,剑都悬在头上了还想着别人的事?”

      云岁骛干笑一声,“伴君如伴虎,这个感受我比你懂,你我在朝堂之上不和已久,但前些天却有探子来信说,谢大人现如今竟与我同舟共济?”云岁骛观察着谢闻枝的脸色,只见他依旧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便又补充道:“是东宫来的探子。”

      谢闻枝听完冷哼一声,往车内挪了挪,道:“如今你尚且被魏煦昭监视,还敢与我靠近耳语?我可要离你远些,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云岁骛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但听完此话举止也不禁拘束起来,却还低声笑道:“都直呼其名了,还怕什么引火烧身?”

      待苏迪雅清理干净换上常服,言栀取来膏药让她在车上独自涂抹,二人隔着条街便下车步行至刑部,而言栀恍惚间看见青梧的身影跟随着那车夫远去,想来是要灭口了。

      进了刑部大牢便算是能够松一口气了,毕竟是谢闻枝的地界,言栀只觉得走起路来也要轻松许多。

      “我在这等着,你尽量快一些。”谢闻枝驻足道,言栀点点头,与苏迪雅一同前往呼延臻所在的牢房。

      言栀拿出钥匙时发出叮叮当当的细碎声响,草席上的呼延臻猛然抬头对上了苏迪雅同样热切的目光。

      “安静。”言栀掷出这两个字来,让他们刚到嘴边的话语生生又咽了回去。待他打开门锁,苏迪雅便冲进牢房紧紧抱着她侍奉的主人。

      言栀一脚刚跨进牢房,一手便将钥匙抛给了不远处的谢闻枝,他将自己也锁在了里面。

      “我带她来了,你瞧瞧,是不是完好无缺?”言栀道,他依旧坐在矮桌上,这是呼延臻平日里吃饭的桌子,已然破败不堪了。

      “谢公子果真守信。”呼延臻说道,他的目光全在女孩身上,无暇顾及言栀如何。

      言栀懒懒抬头,阖眼道:“王子,时间有限,恐怕没工夫让你们互诉衷肠。”

      呼延臻压下心中起伏不断的情绪,用伊氏国语言同苏迪雅交谈几句,随后起身走向言栀。

      铁链仍旧在地上拖着,也依旧没有沉闷与寒栗的意味,被锁在牢中的呼延臻像是一条藏匿在沙漠中的响尾蛇。

      “公子早已知道我的名字了。”呼延臻声音沙哑,却依旧足以蛊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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