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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指路 ...

  •   言栀顺着他所指之处悄悄望去,即将探出的身子被谢闻枝轻轻拦住,以免他被发现无端生出事来,只听得一阵“轰隆”压过铃铛的肆意吵闹,过了片刻,那两种无以名状的可怖声音尽消殆尽,从方才的门扉处缓缓走出来一位男子。

      黑衣,蟒袍,言栀虽只与雍王见过一面,容貌尚且记不真切,但此时不必想,便也猜到了他便是魏邤。

      “看见了吗?”谢闻枝说着,将言栀轻轻带回了洞穴深处,好在这地宫周围窟穴密布,他们总有藏身之处。

      言栀喃喃道:“没想到那里头居然还有暗门,不知他有没有发现你我存在?”

      谢闻枝一时也摸不准,但此时语气也趋于平淡,“若他是因那铜铃声响出来查看的也不一定。”

      言栀依言颔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将身子往前探去,“怎么了?”谢闻枝问。

      “若他是要出去,咱们跟着他的路线走或许也能找到路。”言栀压低声音道,窟穴之中,就算是细碎的耳语也能让二人听得真切。言栀见谢闻枝不答话,又道:“总好过在此坐以待毙,不消几个时辰又要上朝,你未曾告假却未立身明堂,又是一桩解释不来的罪愆。”

      谢闻枝略一思忖,道:“我离得近些,我来看吧,只是我们只能见他这一段路程,后面的怕是会看不清。”

      “地图在手,也能由此找到几条路来。”言栀答道,接过了他递来的地图,借着从洞外洒进的唯一一点光亮,再次细细地观察起来。

      半晌,谢闻枝的目光淡淡从洞外的风景移开,掠至地图之上,他指了一条小路,正是魏邤所走过的,言栀看着那图上的羊肠小道再次陷入了沉思,脑海里泛起几种极有可能的路径。

      本想与言栀一同寻路的谢闻枝突然面色一沉,他的目光落至了远处的练兵台上,“快看,他们在干什么?”

      只见那兵阵中的每一卒皆盘腿席地而坐,每一个都耷拉着脑袋,不知是在做什么,休憩,亦或是假寐。言栀正想要开口询问,却被长吸进口的气呛得咳嗽不止,他极力捂着口,强压着发出的声音,鼻尖被刺的酸痛,就连眼眶也泛起红。

      “咳咳.......咳咳咳!”

      见他如此剧烈的咳嗽,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谢闻枝的脑海中,他屏息凝神,略微细嗅那空气中弥漫的气味,顿时大惊道:“是迷神散!快捂住口鼻!”

      可惜未等言栀听清,他便恍惚了神情,只觉得眼前的谢闻枝陡然生出了许多个来,重重叠叠,再然后便是一片漆黑,“咚”的一声,他的脑袋落至谢闻枝的肩头。

      不知过了多久,言栀缓缓睁开双眼,却见周遭漆黑一片,自己好似遁入在一团混沌之中,他强撑着身子起来,却觉四周阴湿,混沌之中的他只觉得一片祥和,尽管抬足时好似足下有黏连不断的泥浆,每一步都行的艰难。

      但却未曾感到一丝的急迫揪心,苦恼万分,他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又好像什么都还记得。

      忽然,一阵橐橐脚步声渐近,言栀环顾四周寻找着脚步方向。

      “言栀!”

      “谁?”言栀仿佛听见了谁的呼唤,却四顾茫然。

      “言栀!言栀!”

      那一阵呼唤再次响起,那声音不辨方向,不分男女,时远时近,亲切却又疏离。

      “是谁?”言栀耐心询问,他好像没了一切不宁的焦躁心绪,此时六根反倒清净。

      “言栀!言栀!”言栀怔愣着呆呆立于原地,忽觉背后受人轻点,他缓缓回顾。

      “是我!言栀!”那是一个总角小童,眉间一点朱砂,笑容可掬的模样,言栀好似见过,又好似没见过,不知怔愣了多久,他方才如雷击般恍然,“哦,是你。”

      言栀可算是想起了究竟在哪见过他,“你是许先生的小童。先生帮我修好了簪子,还未来得及答谢便长辞于世,真是罪过,罪过,可你又为何在此?”

      那小童笑面依旧,“我来为你指路!”

      “指路?指什么路?”言栀茫然问道,他怎样也想不起自己为何遁入虚空,来此为何,归去又为何,他下意识伸出手去触碰那小童如鹤的白衣,却摸了个空,手径直穿过了他的身子。

      “嘿嘿嘿,嘿嘿嘿。”小童不知为何笑了起来,好像是被触了笑穴,又好像是奸计得逞。

      “你疼吗?”言栀抽回手,不知该问什么,但总觉着此举冒犯,多有些不好意思。只见那小童飞至他的眼前,伸出右手向前一指,只见那虚空撕裂出一道口子,悬崖处乍现一道被枯藤掩盖的石门。

      “哦,我该走了。”言栀看着那道石门,讷讷开口。

      “言栀!言栀!”却听那小童依旧呼唤着他的名字,而言栀回头再问:“怎么了?”

      那小童却依旧嬉皮笑脸着说:“你丢东西了!你丢东西了!”他的笑音像是银铃般叮叮当当,但不清脆,多了浑浊,却也不刺耳,但听着总让人觉着虚幻。

      “东西?”言栀眨了眨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丢了什么东西?”

      那小童脚轻点地,顿时腾空而起,一把将言栀向那撕裂的口子狠狠一推,“你亲人给你的信呢?你亲人给你的信呢?”

      “你的信到哪去了?”

      是啊……我的信呢?我阿姐给我的信呢?

      还未来得及询问,顿时,虚空破碎,混沌消散,那小童在他眼前被撕成碎片,一阵强光刺入眼中。

      言栀强忍着头疼艰难地睁开眼,却见咫尺之处便是谢闻枝修长雪白的脖颈,他长吸几口气,头脑还是昏昏沉沉,心里又是纷杂万分。

      “你醒了?”谢闻枝感受到了他的动静,垂下眸子问。

      言栀点点头,只觉得浑身酸痛,“方才怎么了?”谢闻枝无奈回答:“方才不知何处释放了迷神散,你吸入许多,我在断案时曾接触过此类药粉,熟悉味道,便屏息凝神,故而未能将我同你般迷倒。”

      迷神散?言栀头一遭下凡,自然也是头一遭听说过这人间的“神丹妙药”,心道真是厉害,凝神间又想起了方才的梦境,半信半疑地探出脑袋,向着那小童所指的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一道枯藤掩就的石门乍然出现在东北角!

      “那些士兵是被人拖走的,你睡了大约两个时辰,我只是估算着时间罢了。”谢闻枝看他反应剧烈,长叹着再次说道:“那些士兵每一个时辰换一拨人,那一拨假寐时被另一拨人拖走,那些人便再回来列阵习武,你睡着的这些时间里换了两拨人,大约便是两个时辰。”

      “那这般看来,这酆都士兵当真还不少?”言栀揉着太阳穴,向他指了指那道石门,扯谎道:“方才昏倒前我便想说,依魏邤走的路径,我在这地图上一一比对,或许那道石门便是出口。”

      谢闻枝凝眉大骇,半晌才道:“真是奇了......这近在咫尺的,两个时辰我竟从未发现?”

      言栀苦笑,语气涩滞道:“或许是那枯藤掩盖,难以察觉吧,谢兄便与我去碰碰运气。”

      二人就这般默默前行了不知多久,终于避开人群眼目,来到那石门面前,果真有着与几个时辰前进来时一样的景色,两个翁仲像摆在眼前,言栀摸索着机关,不知碰到何处,那石门果真便“轰隆隆”抬了起来。

      谢闻枝与他皆是惊诧,顺着石门后的窄路走去,不知又是多久,果真见点点光斑洒在眼前,再出去时,推开半掩的石砖,果真见日光洒落,言栀半眯着眼与他扶持着出了洞窟,便一个趔趄扶着一旁的巨石假山,依靠着呼着气。

      “总算出来了......这......这是哪?”言栀环顾四周,喘着气问道。

      谢闻枝颇为头疼地查看四周,最终还是在不远处的长亭外确认了方向,长亭外便是断崖洲,这亦是一处极美的风景,只是二人此时已无心再看,好在断崖洲外有一村落,顺着谢闻枝的牵引,二人这才来到了村口。

      言栀见一老者牵马,走向前问:“老先生,我能否买你这马?”

      那老者瞧着他一身青衫,便晓得言栀的官阶,想来定是富足之人,只是如今蓬头垢面的颇为不雅,不由捻须思忖,“你有多少钱?”

      这是谢闻枝走向前去,他出门并未带银子,此时只能全靠言栀接济。只见言栀从袖中扯出自己的钱袋,里头是江潜不久前才给自己的碎银,便索性全倒在手中。

      老者一瞧这许多的银子,登时眼冒金光。

      此时谢闻枝轻咳两声,从他手中捻起两块向老者递去,寻思着一匹劣马,这两块碎银绰绰有余。

      “嘁嘁嘁,这怎么够!我这马陪了我多年了,可是你这两块银子便能带走的?”

      二人听闻此话面面相觑,只见他俩面色铁青,又沾泥带灰的,不由笑出声来。言栀索性将所有银子都交到了老者手中,说道:“眼下天将迟明,我与这位哥哥有着极重要的事要回城去,不然怕是赶不上时辰了。”

      那老者寻思着大抵是这小官赶着应卯,脸上藏不住笑,数着银子将缰绳递给了言栀,二人未曾多想便共乘一驹,赶着时辰飞快地回了裕都,但再快也不能莽撞,谢闻枝驾着马绕道赭丘,先将言栀送至江府后头,自己便赶回永泰坊了。

      言栀心中苦涩难鸣,他牵袖打了个哈欠,正欲推门而入,却见林随意提着草料来到了马厩饲马。

      “祖宗!”林随意瞧见他落魄模样,“嘭”的一声放下木桶,忙赶至他身旁查看,“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言栀被他强扭着从后院回了府,一言不提方才事,只问道:“江潜呢?”

      林随意瞟了他一眼,呵斥道:“你还知道回来?大人一夜未眠,不知派了多少家丁去寻你!皆是未果而回,我可差点也挨他鞭子!”

      言栀这才方觉事态严重,语气都有些飘忽:“他打人了?”

      林随意长叹,“昨夜既怕寻不见你,又害怕将事情闹大,偷偷派人将全裕都都翻了个遍也没寻见,连恭大人也是夜不能寐,全裕都找人。”又道:“好在你此时回来了,赶紧换身干净衣裳,我去禀报大人。”

      林随意一路小跑去前厅,一步三回头,生怕言栀再跑了去,倒像是舍不得郎的姑娘。

      回到屋内,言栀对着镜子,这才发觉自己的惨样,好在此时面色也逐渐红润起来,他卸了簪,正想着整顿衣袍,却发现青衫早已被岩石所裂,惨兮兮的一角垂至脚边。

      不一会儿开门声响,只见江潜眉眼阴沉,嘴角却扯出个笑来,像极了来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只听他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道:“公子终于肯回来了?”

      言栀战战兢兢,不知究竟该站该坐,见着了江潜的凶狠模样不觉着忧心忡忡起来,可心中又泛起阵阵委屈。

      这才看清楚言栀模样的江潜此时却也愣了半晌,他凝眉来至言栀跟前,紧紧捏住他的肩头,忧心问道:“去哪了?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果然是气不过三秒,言栀也算是安下心来,他抿着嘴,半晌才嗫嚅出一句话来:“我,我饿了......”

      江潜阖眼叹道:“我去吩咐下人备早饭热汤,你好好洗净了,换上干净衣裳,吃了早饭便睡,刑部我会替你告假。”

      “你要去上朝了吗?”言栀紧抿着唇,眸中隐匿着许多复杂情感。

      江潜温言笑道:“你若是想我告假陪你倒也无妨,只是你现如今便想好了说辞来搪塞我吗?”他的笑声中不知为何种情绪,好似又气又恼,但却是怎样也无可奈何得了的。

      言栀眉眼低敛,却会错了意:“我不会搪塞你,还是去上朝吧,上朝也好,寻见了谢闻枝让他说与你听,也免得你对我疑心。”说道此处,言栀在心中冷哼,气恼地将在地宫时自己为江潜记上的一笔功劳给狠心抹去。

      “谢闻枝?”江潜蹙眉问:“你昨日与他在一起?”

      言栀头也没抬,语气中辨不出情绪,他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实则是望着镜中江潜的倒影,“是啊,我与他在一起,你自便去问他好了。”他的语气颇有些心不在焉,有些大梦初醒的意味。

      江潜正欲喟叹,却听林随意敲门而入,他探出个脑袋来提醒着时辰,若是再晚一会,恐怕会耽误了上朝。

      听他的提醒,言栀不由在心中担心起谢闻枝起来,不知他该会有怎样的效率来回府,更衣,漱洗。正寻思着,江潜却来至自己的身后,在他满是泥垢的鼻尖上轻轻一吻,言栀错愕地顾盼身后人,而身后人却如功成后拂衣身退般推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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