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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地图 ...

  •   谢闻枝迫使自己清醒过来,但神思却犹有一些迷糊,言栀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进退为难。“不如谢兄还是去歇息片刻吧?总之还未到时辰,或是先回宅子倒也无妨。”言栀心知谢闻枝就算无一分精神也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补眠之上,此话不过是客气罢了。

      谁料谢闻枝听他此言后仰首望了望四方角隅,裕都虽已停止骤雨,但阶上屋内皆是一片阴湿之气,重云压于屋檐,倒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如此也好,我先回府一趟,你将桌上的公文替我批了,晚些送到我宅中。”谢闻枝干涩道,望了眼略有些迟疑的言栀,随后便卸下官帽捧于手上,转身离去了。

      “这叫什么事?”言栀为难道,见青梧“倏”的一下也没了影,只好作罢,他在院中看了会花,听闻衙门内人声逐渐嘈杂便寻思着大约是快到了时辰,他正欲回到屋内,一直黑羽信鸽扑腾飞落至了他的肩上。

      言栀蹙眉看着那肥鸽,取下了他脚上缠着的纸条,正犹豫着万一是他人写给谢闻枝该如何是好,但手中动作却已将那信条展开。

      “看东南角的那片云,可像是公子腿上卧着的软酪?”言栀看完忍俊不禁,看着端正的字迹,不必想便是江潜的手笔。他忙回屋内寻纸笔,同样写了张字条让信鸽送去,他将肥鸽往天上一抛,那鸽子重得直直地向下砸去,直到即将触地,这才扑棱两下重新飞回了天际。

      不久,在政事堂外闲站着的江潜远远瞧见了那肥鸽徐徐飞来,不由露出了个笑脸,忍不住向前几步亲自去迎那肥鸽。

      江潜摘下胡乱绑着的纸条,细细地读了起来。

      “谢闻枝想睡觉,留我一人在刑部看公文,公文也看不明白只觉得废话连篇不知所云,这等事还是让段竹翕来做要好一些,只是不知该用什么借口让他陪我应卯,谢闻枝处又如何蒙混过关?天边的云像是软酪,但为何我却觉得更像是四仰八叉躺着的大人?”

      展开纸条的那一刻江潜不由心惊,这么小的一张纸却写得密密麻麻,待他读完方才好笑地将纸收入囊中,回政事堂又写了张信纸让肥鸽送去。

      “无关紧要的予他一观倒也无妨,毫无头绪的带去谢宅,其余的带回府,大人替公子瞧瞧。”

      江潜刚送走飞鸽,便瞧见严暄与恭叔霖二人如约而至,欣然与他们见礼,心里想的却是要是言栀回了信而自己不在该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言栀在苦等的寂寞中百无聊赖地赏着窗外的花,隔壁底下压着的正是一页也没看的公文,只觉得身心俱疲,早知如此便也和谢闻枝告个假,也回府睡大觉罢了。

      正寻思着,眼见信鸽来到自己的面前,他读完江潜的话也懒得回了,安下心来,将那一沓公文仔细分好了类别,便趴在上头开始假寐了。不知过了多久,刑部的钟声再次敲响,他这才一个激灵恍惚而起,公文上还淌着一滩水渍。

      言栀擦了擦嘴角,无奈地用袖子擦拭一番,谁料公文竟起了毛边,这下可好,只能抱着藏着带回府里去了。

      “这便是陛下钦点的员外郎?”“听闻是丞相远亲,想来其中也是大有文章吧。”

      “唉,早知如此,早些年我也去攀个亲,也不至于在这小小郎中上蹉跎了这么多年。”

      “郎中可是五品,不小啦......”

      言栀抱着公文,刑部与江府并不愿,他牵着马缓缓走着,那些风言风语全当做没听见,突然想起了西大街的酥饼,突然翻身上马将公文折进了袋中,他顾不了这许多了,刚出炉的酥饼抢手,再晚些就该轮不上他了。

      言栀牵着马排着队,在一众人中颇为引人注目,热腾腾的一袋酥饼一拿到手,他便再次上马,只不过这一回是不疾不徐地边吃边骑,不知走了多久,汀芒好像也生了馋虫,越走越慢,直到最后干脆打了个响鼻停在原地。

      “走啊。”言栀含糊着催促一声,晃了晃脚,而汀芒依旧没有动作只是立在道旁,言栀干脆也懒得理会,自顾自香喷喷吃着,想着干脆吃饱了再回去也并无不可。

      “吁——”正听见声音,言栀还未瞧见人,便先瞧见了一只从后伸过来的手飞快地往油纸袋里掏了掏,捞走了三块酥饼。

      “操,谁?”言栀猛然一回头,只见恭叔霖正捻须嚼着,酥饼碎碎糊在他的白须上,看不清楚嘴在哪,只看见那白胡子正有节奏的动弹。

      “香。”恭叔霖就扔了一个字,便一挪屁股要打马离去。

      言栀略一蹙眉,抬手将他的缰绳攥紧在自己手中,愤愤道:“老头!抢我吃的干什么?”

      恭叔霖咂咂嘴,像是在回味口中余味,“不就是几个饼么,真小气!”

      言栀冷哼一声道:“我排了小半个时辰的队!”

      “哎呀呀,明天再给你买不就好了!”恭叔霖剔着牙不屑道。

      这场面惹得言栀心中满是不快,气得他一拽他的缰绳,单手抽了汀芒一鞭子,喊道:“驾!老头,这事没完!和我回府让我哥哥教训你!”

      恭叔霖翻了个白眼,抬抬眉耸耸肩,坐在马上被他拽着走,走无聊了便从他的马袋里抽走那一沓公文,看一份丢一份,待回到相府,恭叔霖正巧丢完了最后一份公文,风一吹过,正好落在了等候在门前的江潜的脚边。

      “嘶......”言栀后头瞪了眼,捏起个拳头在他面前比划,“找死啊老头?”

      恭叔霖啐了口,慢悠悠地下马,“这东西你自己都不看,替你扔了反倒来骂我?啧啧啧,传言都说你言公子相貌如何,偏不说你性情,如此性情恐怕谁说你一句都得半夜砸他家的门。”

      言栀懒得理他,被江潜扶着下马,只见恭叔霖一跃跳上了门口的石狮子便坐了下来。

      “抢我酥饼不够,还要抢我的位置?”言栀正要上前踹他,却被江潜一把拉住了胳膊,硬生生拽到了他的怀中。

      江潜笑着圆场:“带恭先生来府上做客啦?我之前便觉着先生与你性情相似,定是投缘,却不想已然混的如此熟了。”

      恭叔霖胡子一抖,冷哼道:“我性格潇洒,你小子却没我洒脱,说什么性情相似,恐怕是望尘莫及!”

      “都和你一样,一把岁数了抢人东西吃?”言栀冷笑一声:“什么望尘莫及,我看是唯恐步你后尘还差不多!”

      说话此番话,他将地上的公文一一捡起,又上了马,江潜正不解着,走向前要去挽留,却听得言栀恼道:“要做客你一人做吧!我还约了谢大人,便不奉陪了!”

      江潜插着腰无奈地看着马背上的人如风般打马离去,便是几眼便再看不见人了,长叹一声,“这是又怎么了?”

      恭叔霖还在石狮子上玩着狮子口中的石球,俨然一副不亦乐乎的模样,江潜摇了摇头,无奈地将大门敞开,向以往休沐一样拉了张躺椅坐在门口晒着夕阳。

      言栀驾马来到谢闻枝的宅邸前,看着匾额上遒劲有力的“谢宅”二字,不必想便是当朝皇帝御赐的牌匾,敕造的谢宅,彰显着皇帝对谢闻枝的器重,但这器重却不是独一份的,江府,陆府,甚至是工部尚书的私宅都有着敕造二字,魏煦昭向来是广施雨露,他一向乐意看这些苦读入仕的臣子犹如深闺怨妇般争抢圣恩,最后闹得两败俱伤,独他一人身处高堂。

      谢宅的守门人见言栀见得多了,自然觉着眼熟,不必等他表明来意,守门人便哼哧哼哧地跑回院里去寻谢闻枝,得了令,他恭恭敬敬地引言栀去向谢闻枝的书房。

      这还是言栀头一回来到谢闻枝的书房,相较相府更为宽敞,却没有矮榻供其小憩,三五盆兰花,两三盆矮脚松,几盆不知名的花草堆叠在一块,夕阳正好透过窗子落在那花草处。谢闻枝当真是爱花之人,侍弄花草早就成了他的头等要事。

      言栀顺着夕阳望向那窗子外,却不想瞧见了一间屋子,谢疏林捅破了窗户纸向自己近乎癫狂地招手。

      他还没被放出来啊......言栀心中正可怜他,却听一阵脚步逐渐清晰,正向自己走来。

      “来了,在看什么?”谢闻枝已然恢复了精气神,眼下的青黑尚且淡淡残留,但却看似与寻常时候无异。

      言栀干笑两声:“哈,哈哈,我看谢兄种的这蟹爪兰可爱逗人,不由得多看了会。”

      谢闻枝若有所悟,颔首道:“你若喜欢,我便让下人收拾出一盆来给送去江府。”

      言栀正欲言谢,却听谢闻枝道:“你随我来。”说完,他便径直走向了书房的长案旁,从垛叠成堆的书册中抽出两张白宣来,递给了言栀。

      “这是青梧不久前在赵府寻到的,藏得极为隐蔽,你且看看。”

      拿到手的是两张图纸,与其说是图纸,不如说是地图,只是言栀不熟悉裕都全貌,只能大抵在心中估摸着图上是哪一处角落。

      “你可认得这是哪?我平日里鲜少在裕都闲逛,愣是寻思了许久也没想出是何处。”谢闻枝说道,神情略有些无奈。

      言栀瞧着一张是街道的粗略地图,另一张更像是某处宅子,却又不像是宅子,倒像是处同蓬莱岛诸殿般的景象,背山靠水,这并不像是裕都中的哪处景致。

      他拿在手中,一时不敢确定,“这当真是在裕都吗?”

      谢闻枝长叹一气,默默点头。

      “谢兄于此是如何笃定?”言栀不经意问道,却久久不听他答语,故而话锋一转:“不如......问问疏林?”

      “谢疏林?”谢闻枝吊起一口气,目光淡淡从言栀身上掠过,“寻他做什么?”

      言栀转眼看了一眼窗外,谢疏林的手好似放弃般垂落在窗外,笑道:“疏林有一项超群才能,那便是走过的路,闭着眼坐在马车上那都认得哪是哪,曾经我还不信,直到有一回......”言栀正想提起他俩去寻许先生做簪子的那档子事,突然发觉谢闻枝并不知晓此节,遂闭了口。

      “直到有一回怎么?”谢闻枝问。

      “呃......”言栀一时犯难,吞吞吐吐道:“有一回与他游览裕都,他提起自己哪都认得,我便让他闭上眼说说如今马车驶至何处?可有弯道?可有岔路?左右分别是哪家铺子?岂料他对答如流,无不可得。”

      当然,言栀当初只是问了两个问题罢了,如此说来不由将谢疏林神话一番,但若是如此既能认得地图上所绘何处,又能为他寻条将功抵过的路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不知谢闻枝所信几分,只见他摸着下巴,喃喃道:“当真有这般厉害?”

      言栀点头如捣蒜,“我从未见过如此奇人了。”

      半晌,谢闻枝冷哼一声,说道:“没想到玩也能让他玩出花来,事到如今也无他法,便去问问看吧。”

      言栀此刻依旧点头,再不多说,只是默默跟在他后头,谢闻枝往抄手游廊走去,并未瞧见那破窗外耷拉着的手臂,言栀寻了个想小解的由头,随着下人先行离去,留谢闻枝独自默默等待,直到他在假意方便完兜兜转转回去时,刻意路过那破窗下头,用力往谢疏林白花花的手臂上劈了一掌,轻而不失厉色道了声“你哥来了!”,随即一路小跑回到了谢闻枝的跟前。

      谢闻枝抬眉道:“这么快回来了?”

      言栀讪讪挠头,应了声“是”,便跟随他继续走去。

      不知为何,面对谢闻枝自己逐渐有“不是亲兄,胜似亲兄”之感,对他却也多了几分恭敬,更多了些许畏惧,更不敢在他面前有所造次,或是像自己玩弄世人般娱弄他、欺诈他。而在孟黎书面前,自己是断然没有这般感受的,更别提师生情分早已变了味的江潜。

      大约是常常听谢疏林牢骚的缘故吧,言栀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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