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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和解 ...

  •   陆相宜猛然开口,惊得言栀一个激灵,他茫然回头,“啊?”了一声。

      “咳咳......”陆相宜扶着胸口,压制着咳了几声,“我说......你要去哪?”

      “我......我去给你倒些水来。”言栀实话实说,他手中还拿着瓷杯,一时不知是该放下,还是继续手上的动作。

      霎时间二人默然良久,只有水注入杯声,言栀端着水来到他的面前,放在一旁的矮凳上,仔细着扶他起身,极小心地喂他喝了两口水。

      陆相宜艰难饮下,依靠在了言栀为他准备的软枕上,背后泛着隐隐阵痛,他长吸一气,姑且忍下了。“怎么不说话了?”陆相宜斜他一眼,眉目间皆为恼色。

      言栀坐在矮凳上看着自己的手指,他垂下头屡屡想要张口,想说的话便犹如厉刺鲠在喉中,不知是在顾虑什么。

      陆相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白眼用尽了他的全身力气,可惜还没让言栀瞧见,便止不住地咳嗽起来,言栀连忙扑向前去轻抚他的胸口,待他咳尽了,才缓缓抽回手,坐回矮凳之上。

      “咳咳......咳咳咳......”陆相宜痛的眯起了眼,每咳嗽一下,他背后的伤口就恍若万针倾扎般刺痛,咳得剧烈时更有如硬生生将那伤口撕裂般剧痛,他深深地呼吸了几下,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开口道:“言栀......想听你说一句道歉可真难......”他的声音细若游丝,但却足以让他听得真切。

      “对不起。”言栀听他想要自己道歉,立马跟了一句,“我......是我的错,你的伤好些了吗?”

      陆相宜的目光略显讶异,但随即平复道:“我当你会来奚落我呢,真没想到。”陆相宜说完,打起精神仔细端详了一下言栀落寞苍白的神情,而后转向自己身上,除了厚厚的被子裹着,还有言栀的披风正盖在自己的身上。

      “你还想吃什么吗?还冷吗?”言栀诚挚关切道,禅房内暖融融的,他俩丝毫不知外头已然是如何的愁云满天,风急雨狂。

      陆相宜肚子已然饿了许久,但碎云吩咐过了要待到明日才准吃东西,他方才忘了这一茬,此时听到言栀再次提起,不由得眼前泛起一片漆黑。

      陆相宜闭目道:“不,不冷。”他声音嘶哑干涩,言栀一听便懂得了缘由,将水又递在了他的唇下,让他小小啜了一口。

      “我......我已经听师父说了,你们的计划,咳咳咳,”陆相宜说得急了,又情不自禁地咳嗽,“我本该理解你,但我却不想见你。”

      这是陆相宜的心里话,只是没等他说完,言栀便“唰”的一声站了起来道:“你且好好休息着,我让谢闻枝来照顾你吧。”

      若非碎云交代过不能动气,陆相宜此时怕是要急火攻心,他强压着火气,正想伸手够他的衣角,却不想又扯了伤口,吃痛的低鸣一声,“别,别走......”

      言栀连忙折了回去,将他重新掩好了被角,一句话也没说只歪斜身子靠在他的榻上,嘴角微微泛起些许笑意。

      “你笑什么?”陆相宜头疼得不行,只觉得自己又被言栀戏弄了,心中又气又恼。

      “你且好好休息,若不想我陪你,我便让先生与谢兄来,若是都不想见,我便守在门口让他们谁也进不来,我听你的吩咐。”言栀浑若无事似的,淡淡说道。

      “师父说你愧疚的不行,如今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还想着如何宽慰你,明明被你捅的是我。”陆相宜长吸一口气,低声说出这一连串的话来,说完便像是泄了气的球一般,摊在软枕上提不起劲来了。

      言栀在四下阒然之间收起了笑容,偏过头来郑重地与他道歉,此时倒像是真情实意。

      而陆相宜听完,在摇曳闪烁的炉火光芒中怔了片刻,垂眸颇有些感伤道:“无妨,以我之死,换你入朝,至少能保住我们两个人,值得。”

      言栀似乎在那火光恍惚中看见了父亲的身影,直到不自觉眨了眨眼,方知是自己出了幻觉,“都是算计罢了,值得了又能如何呢。”

      陆相宜不懂言栀为何口出此言,只以为他是感怀罢了,颇为不屑地偏过头去,不再看他,“现如今说这些毫无意义,你既已入朝,咱们从前再有什么隔阂都得遵从师命,暂且搁置。”陆相宜顿了顿,大概是累了,“我不会放弃复仇,请师兄......多加留意,权当是念在师父的情分上。”

      陆相宜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陆家嫡子,即使是负伤卧床,他也得折断自己的傲骨低头求人。

      言栀淡淡一笑,同样是身不由己,他一向懂得陆相宜的诸般无奈与苦楚,“我与谢兄现如今都在刑部做事,便是为了查案方便些,实不相瞒,我们已然发现了一些线索,你便好好养伤,活着等我们将罪人提到你面前吧。”

      “当真?”陆相宜眼中一亮,恢复了光芒。

      言栀笑着颔首,不再多说,又倒了杯水放在了矮凳上,陆相宜伸伸手便能碰到。“你便好好养着吧,某些人不能吃饭,我可不会陪他一起挨饿。”

      陆相宜止不住笑意,眼中泛起了泪光,却还不忘啐了他一声,骂道:“快走吧!别在我面前晃悠,惹人心烦!”

      分明还是昼间,但推开门的那一霎言栀却有种傍晚十分的错觉,老树在狂风中肆意摆动,冷冽的雨水拍在他的脸上,一时竟睁不开眼来,言栀赶忙合拢禅房的门,生怕寒气加重陆相宜的病情,他夹笼着外袍踩着积水跑回宝殿中,宝殿却也合着门,他闯进的那一霎寒风吹灭了几根蜡烛。

      风连同他方才佯装出的歉意一同吹散,言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只见净明收起念珠,扶了扶衣袖,重新将那吹灭的蜡烛燃气。

      言栀冲他歉意一笑,环顾四周,却只见谢闻枝在空寂冷清中百无聊赖地盯着桌上的花瓶,花瓶里的□□有些蔫塌地歪斜在了瓶口,想来是缺少光照的缘故,近日里日头少,天气又是阴晴不定,也不知刑部的下人们是否都将花草移回到屋内了。

      言栀张望着偌大的宝殿之中,最终来到谢闻枝的面前,问:“江潜呢?”

      谢闻枝这才回过神来,指了指帷布掩盖着的一道门,“里头议事。”

      言栀看着菊丝好像有了枯萎之色,不由觉得心中沉重了几分,藏在心底的回忆苦涩泛起,他想到了曾经种在月宫的仙菊,想到他那人淡如菊的养父言霁,再一转头看向神台,却发现那小小神龛中的月神像早已不见了踪影,想必是碎云藏起来了吧。

      “相宜还好吗?”谢闻枝忍不住问道,他颇为怜惜地抚摸着花丝,爱花之人自然是不愿见草木凋零。

      言栀颔首,“已经能与我吵架了,但还是有些虚弱,不过恢复得如此之快,想必痊愈指日可待。”

      言栀瞧他那副模样,不必想便是孟黎书用了珍藏多时的草药医治,言栀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暮蓬花的味道,这是一味仙药,孟黎书曾经在月宫时时常与他炫耀自己游遍四方所采神药,这便是其中一味,也是让言栀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株。

      暮蓬花便是止血疗伤,养人精血最好不过的草药了,从前言栀除妖负伤时孟黎书也没舍得给自己用。

      谢闻枝这才放心下来,他并非没有见过他,只是陆相宜刻意回避,不愿见他。方才失去信念的谢闻枝此时似乎也没了从前的那股雷厉风行的劲头,现下看来倒也如那残花般蔫搭在一旁。让他重振过来的信念是陆相宜,但除了陆相宜,他好像又找不到什么生的意义,完全没了先前为国开太平的雄心壮志,也可能是他尚未想的真切罢了。

      但人一旦将信念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他便会变得患得患失,诚惶诚恐。这也便是言栀从不敢对江潜轻覆出所有爱意的缘由之一,他只敢默默在心底爱他,想着念着,甚至是知道这个人还在便足够了。

      他怕是最不值得被爱的那种人,毕竟余孽之身摆脱不去,他终究是要被地狱业火燃烧殆尽的。瞧见谢闻枝与陆相宜尚且未通心意便如此纠结痛苦,自己不由得也后悔先前对江潜的招惹来。

      “你不进去吗?”谢闻枝问道。

      言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谢闻枝便也不再说话,二人就这般静坐着,谁也不觉得尴尬,直到江潜与碎云从里屋出来,屋内方才重获生机。

      江潜说着还有要事,便在烛火摇晃中与他们告别,林随意此时带了许多伞上了山,留下一把给谢闻枝,便携着自家大人公子冲着下山的台阶走去。

      言栀不舍般回眸看向碎云,可惜孟黎书好似叹息一声,至于他草草对视了须臾,便转回身不再看他了。言栀看着孟黎书的冷清的背影不由得咬了咬唇,再回头时却也变得冷静决然。

      下山花了将近半个时辰,言栀坐上马车时下裳已接近湿透,对比江潜的衣裳,显然便是小公子的心思不在走路之上,丝毫不在意乱打的雨水。

      江潜瞧见此番惨状不禁在心中叹息,可眼下也无可换的衣物,便想着干脆在车上脱下自己的衣裳给他,却不想言栀毅然拒绝,没有给他一点重复的机会。

      “怎么了?不开心?”江潜发现了他的异样,仔细问道。

      言栀却阖眸调整心神,说道:“倒也没什么事,只是觉得......”言栀也不知该如何描述内心所感,只是觉得陌生?但却又似乎并不陌生。

      “大概是见了月神像,心里有些难受罢了。”言栀猜测道,他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思了。“眼下回府是有什么要紧事?”

      江潜只好作罢,说道:“我请了一人来府上,前些天他便想要见你,但诸事纷扰,照顾到各方便也没有让他来。”

      “是谁?”言栀问,目光却不在江潜的身上。

      江潜颇有些落寞地抿了抿嘴,撑出笑来:“段竹翕,还记得吗?”

      言栀回想了片刻,像是在记忆中仔细搜寻这个人一般,最终恍然道:“是他......”

      松溪宴上的寒门子弟段竹翕,江潜虽为明说,却是观察许久为他挑选的一个棋子。想到棋子二字言栀不由嗤笑出声,世界上当真会有人甘愿做一步棋吗?

      裕都中风雨肆虐,回到相府却也觉得一切逐渐祥和,言栀回了屋内,换上了寻常在府中着的衣裳,江潜在一旁寻着了另一件披风,可惜不是小公子最爱的月白色。

      “这件行吗?”江潜捧着披风问道,见言栀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地披在了他的身上。

      “他恐怕已经等急了吧?”言栀轻声问道,一回眸却对上江潜的眼,他们的距离靠的近,江潜在背后环抱着他,两人的姿势极为暧昧,言栀眨了眨眼,脑海中不由地又想到方才发生的那些事,兀自低下了头。

      江潜的喉结上下滑动,他开口道:“我让下人拿了许多书给他看,他在厢房休息着,这些寒门子最喜欢看书,不会等急。”

      言栀轻轻“嗯”了一声,倒也不抵触被爱人这般抱着,最后思量再三,还是仰起头吻了吻江潜的唇。

      江潜这才笑逐颜开,未等言栀反悔退却,便抱得更紧了些,有些禁锢的意思,却又是极为温柔地与他相吻,良久,直到言栀忍不住发出低声的反抗,江潜这才结束了这个吻,睁眼时,言栀还在微微喘息着。

      “莫要让人等急了。”言栀深呼吸几下,平稳了气息道。

      “我陪你去。”江潜道,眼神中尽是缱绻温柔。

      再冰冷的石头都能被捂热,更何况是本就相爱的恋人,爱侣,言栀看着成熟稳重的江潜的脸上竟也泛起幼稚的笑容,不自觉也笑出了声,恼怒似的向他胸膛砸了一拳,不久,拳头松开,他轻轻抓着江潜的衣领却也忍不住跟着他一同笑。

      “还笑什么,快走吧。”言栀催促着,抿着笑,放下手,指尖轻轻擦过江潜的手背,而后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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