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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雪庐 ...

  •   第十二章·雪庐

      果不其然,言栀在这晚过后便被江潜呵令在家,不得出府,可惜这江府的匾额高高挂起,如此显赫的府邸里头却关着一个自以为命途多舛之人。

      每每夜晚,他与江潜相对而眠纵然是互相瞪着眼直到天明,江潜也要不知疲倦般等他先睡熟了才合上眼,又在他醒来前上了朝,锁了府门。

      他就被江潜如同豢养一般关了四五日,不知外头发生何事,只能同为了看守自己,被江潜抛下的林随意大眼瞪小眼。

      这天,江府的花园换了崭新的铺陈,下人们言笑晏晏,不知是有何喜事,言栀终是忍不住问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林随意跟在他后头斜了言栀一眼,道:“江大人立了功,陛下龙颜大悦,下令为丞相修葺后院,敕造一座雪庐,以供丞相冬日观赏雪景。”

      “雪庐?”言栀喃喃道:“他在朝中混得可真是风生水起,这又是立的什么功,让皇帝如此赏他?”

      林随意虽是姿态恭敬,但语气却毫不客气,说道:“丞相一向是国家柱石,朝廷的肱股之臣,这立下的功劳不胜枚举,陛下自然就赏了。如此举世无双之人,倘若是日日为他人收拾残局,那才叫不应该。”

      言栀却也不恼,他缓步慢踱至了亭台前,隔着池塘远观工匠们运来木石泥沙,笑道:“你对江潜当真是忠心耿耿,我这才问了一句,你就有几百句在后头等着我,他都不觉着委屈,你倒是来打抱不平了。”

      “言公子多虑了,做属下的难免为主子多着想些,主子受了气,难不成属下还要额手相庆不成?”林随意躬身道。

      他话音刚落,言栀便坐在了池塘边的石凳上,漫不经心地笑道:“受气?你怎知他不是乐在其中?”

      “此话怎讲?”林随意气息不稳,心中愤懑不好发作。

      “林医官,你也是他从药庐一同带下凡间历练的小仙君,你又岂会不知蟾宫使与我行的那些苟且之事?”言栀压着嗓子,声音又沾染几分笑意。

      幼稚。林随意心中骂道,脸上却依旧从容道:“从前,我对公子不甚熟识,总以为能使江大人倾心之人就算不是芝兰玉树,那也是气质不凡,现如今见识了言公子,却又看不懂江大人了。”

      “你若是想不通我俩是如何终成眷属的,那便当做......”言栀得意一笑,“那便当做是我招惹他的。”

      “你!”林随意一时语塞,却惹得言栀忍俊不禁。

      “不同你讲了,我还有事。”言栀起身便向池塘对岸跑去,林随意在后头追着,若是没有江潜的命令,自己才不会愿意从早到晚跟在这样一个麻烦精后头,围着他转。

      池塘对岸的竹林间要造这样一座雪庐,东面朝着不远处的赭丘,冬日银装素裹,雾凇沆砀,西南处云溶江横穿裕都,上下一白,只可惜本该在明年开春完工的报恩塔如今付之一炬,只剩焦土。

      言栀在一旁观望,却见一长者向自己缓步而来。

      他发觉了此人,大方向前行了个晚辈之礼,“在下言栀,见过大人。”

      那长者身材矫健,精神矍铄,同样也向他还了一礼,道:“想必这就是丞相在池照的那位表亲了吧?池照人杰地灵,公子相貌灵秀,想来也是饱读诗书,前途不可限量啊。”

      “大人谬赞,言栀不过是略读过几篇文章,怎敢班门弄斧?”言栀举止毫无可挑剔之处,让站在一旁的林随意翻了好一阵白眼。“想来大人便是工部的尚书大人了?”

      长者却是摆了摆手,笑道:“下官并非尚书大人,不过是小小侍郎罢了,各位尚书今日在鹤颐楼为丞相大人庆功,下官先代尚书来府上一观,如今已将尺寸测量在册,下官便先回工部,好拟几个方案出来。”

      鹤颐楼?庆功宴?言栀被禁足在府中,终日心情郁郁,寝不安席,食不甘味,而江潜却将他独自一人丢在府中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想到此处,言栀不禁捏紧了拳头。“原来如此,劳烦侍郎大人跑一趟了,我送大人一程?”

      林随意听见言栀说要送那工部侍郎,连忙抢先一步走到了他们二人面前,陪笑道:“大人见谅,丞相大人吩咐小的们这几日让言公子专心学业,这先生已经在书房候着了,恐怕......”

      “那便不麻烦言公子了,公子自该潜心诗书,你我也好早日朝堂相见!”工部侍郎恍然笑道,便随着林随意向远处走去了。

      言栀正恼怒着,只见那林随意带着侍郎出了院子,回过头来向自己挑衅一笑,言栀心中怒火瞬间熊熊燃起,抄起一旁立着的竹竿便想追向前去,突然,余光一扫。

      工匠留下的木梯还在地上直挺挺躺着。

      未曾想,林随意前脚放送了侍郎出府,在江府的匾额下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心中实在不愿再去伺候,方想转头回去,便见一辆双辕马车慢悠悠停到了自己面前,江潜扶着帷幕下了车,正巧见着了忙里偷闲的林随意。

      “大......大人。”林随意一个激灵,结巴开口。

      江潜抬了抬眉,问道:“公子现下身在何处,你可有看好他?”

      “那是自然,属下寸步不离,就差将我拴在他身上了......”林随意嘟囔着说道,满心不悦。

      江潜总感觉言栀并不会就此罢休,如此安分的话那便不是他了,又问道:“如今他在哪,吃了午饭了吗?”

      林随意勉强一笑,随江潜一同进了府中,“厨子整日变着花样给言公子做吃食,奈何他就是不愿意吃,方才只是喝了一碗汤便又去花园散步了,现如今大约还在园中。”

      “大抵?你就是这般办事的?”江潜突然板下了脸,快步走向后院中,只见一切无不井井有条,侍女们打扫院子,花匠侍弄着花草,就是不见言栀的身影。

      “人呢?”江潜看向林随意。

      他心中一惊,就这么一晃的功夫言栀便不见了踪影,他颤颤巍巍道:“方才,方才还在这小桥旁站着......属下不过是出来送送侍郎大人......”

      “还废什么话?快带人找!”江潜喝道,洒扫的侍女们连忙放下东西去寻言栀。

      一阵阵呼唤传到了言栀的耳中,他扶着瓦片的手一下不稳,连忙抱住屋脊,一用力,翻身坐在了房顶上。

      这么快就回来了?他还没逃出江府,江潜便赴宴回来了?言栀满腹狐疑,但见远处花园中江潜带着侍卫们正搜寻着自己,又不得不清醒了几分。

      “完蛋了。”言栀不安的抿了抿嘴,赶忙换了个方向小心翼翼挪动着,翻过了这屋顶便能绕去江府围墙,再翻过围墙便能通往后山,言栀早早就规划好了逃跑路线,却不料还是被一个眼尖的侍卫发现了行踪。

      “言公子!言公子在那儿——”

      “嘶......”言栀闭上眼,出了一手心的汗。

      江潜顺着侍卫所指的方向立刻发现了坐在房顶正准备逃跑的言栀,他赶忙奔向那间屋子,冲他大喊道:“你给我下来!”

      “不可能!”言栀冲着江潜喊道,正打算跑时脚下一滑,他惊呼出声,连忙抱住屋脊上的石兽。

      “小心——”

      他不敢再挪动半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潜向自己冲来,心想着这回是真的完蛋了,跑也没跑成,下也下不来,左右为难。

      “是你自己下来,还是我上去抓你下来?”江潜怒道,林随意将被言栀推倒在地的梯子又扶了起来。

      “大人,属下上去带公子下来。”林随意好笑道,言栀惨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别,别上来!”言栀依旧放不下面子,忙摆了摆手。

      江潜硬生生隐忍着怒火,故作镇定道:“你在上面干什么?”

      “我......我......”言栀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看风景!”

      此话一出,连言栀自己都不信,这大概就是他说过最拙劣的谎言了。

      “看风景?我看你是三日不打,上房揭瓦!你,去把我的掸子拿来!”江潜在屋檐下冷笑一声,来回叉腰踱步着,突然站定指向林随意道。

      言栀连忙探出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潜:“你要打我?”

      “丞相,请。”林随意偷笑着递来掸子,江潜一把抓过便冲向梯子爬了上去,侍人们皆捂嘴偷笑,这其中看戏最欢的就属林随意了,受了言栀这么多天的冤枉气,此时终于大仇得报,岂不快哉?

      言栀哪推得动那众人扶着的梯子,江潜三下五除二便爬上了房顶,一把住过他的手腕,将往一旁逃跑的江潜拖拽到了自己面前,“坐好!”江潜怒道。

      言栀缩了缩脑袋,神色慌乱,装出几分委屈忙服软道:“错了,真错了,下次不敢了。”

      你要是敢关我,还有下次,他心想着不敢说出口,半个硬骨头。

      “认错倒是快,我不过就关你几天就上房顶?”江潜拉过他的手将掸子举起。

      言栀连忙闭眼,“嗒”的一声,掸子轻轻落在了他的手心。

      江潜骤然长叹,眉目间的愠气还未消散,“你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你还当自己是神仙万丈高楼处一跃而下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言栀见他泄了气,偷笑道:“江大人这不是来接我了吗?”

      “接你?”江潜冷哼道:“我就该让你一个人在上面,进退两难,看你如何是好!”

      “我会武功啊!”言栀一把抱住江潜的腰,将脑袋靠在他的身上蹭着,“你别打我,我怕疼,不耐打。”

      江潜眼神无奈,目光落在他身上,“不是会武功吗,还会怕我打?你就这么想逃,听不得我说上半句话?”

      “怎会,”言栀抬起头嗫嚅道:“我不过是担心你,从前我跑再远你都没把我关起来。”装的一副委屈模样。

      不会撒谎的就不是言栀,言栀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诳语,最后一句也不会是真心。

      而此时,受他真心嘲讽的林随意站定在院子,他诧异地瞪大了眼,不是上去揍他吗,怎么抱上了?

      但江潜与他坐在屋子上,像是已然疲倦了,不愿再辨认他的话孰真孰假,而是淡淡说道:“我没什么好担心的,而是这些天出了些事,我怕你出去惹上麻烦。”

      “什么麻烦?”言栀问道。

      这几日裕都出了大事,谢闻枝大手一挥,随着秋日“斩立决”的令牌一声响,刑部大牢近半数牢犯人头落地,鲜血洒了一身。谢闻枝从莳花尚书成了人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却又在一次皇帝传唤后全身而退,这会捕快正满裕都抓人,刑部大牢又挤不下了。

      这年头是疯了,捕快成了最吃香的行当。谢闻枝是又疯了,“活阎王”的名号算是坐实了,也正应如此,江潜才不能让言栀不知死活的到他面前疯。

      江潜将言栀安稳带下了屋顶,没有理会任何人,两人前后回到了书房,房门一关,谁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江潜将事情始末全盘告诉了言栀。

      “那些被杀的工匠都有罪名吗?”言栀思忖半晌,开口说道。

      “大多是失职之罪,但谢闻枝却又安上了前朝余孽的罪名。”江潜仍旧是风轻云淡,道:“不过他并未说出究竟何人是前朝余孽,而是说有人暗中勾结前朝的南厉遗孤,刻意纵火烧死了曾协助当今皇帝平乱的礼部尚书陆惟明。”

      陆惟明正是在南厉一战中献出无双计策的军师。

      “那赵醒呢?”言栀开口问道:“不是说搜到了折冲府的火铳,谢闻枝还怀疑他么?”

      江潜点了点头,肯定道:“没错,若我所思正确,想来谢闻枝此举是为了将祸水引至赵醒身上。”

      “谢闻枝要让皇帝怀疑他亲封将军勾结前朝遗孤?”言栀诧异道,“他为何如此?可有真凭实据?”

      “没有,所以这些天满大街抓人,外邦异域的,有任何嫌疑的全都进了大牢,而赵醒虽安然无恙,但他每到任何一处地方,待了多久,见了何人,刑部皆记录在册。”江潜淡淡道。

      言栀初来乍到,难免惹人生疑,这也是江潜将言栀死死关在府中的理由。

      “但眼下,却还有一件事情更为关键。”江潜道。

      言栀略一回想,没有寻思出什么来,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他。

      “糊涂鬼,”江潜淡淡一笑:“祁归远回京的目的你怎么忘了?皇帝已然决定,三日后,开坛祭祀。”

      “祭祀?”言栀居然忘了这一茬,“谁来负责?若我猜得没错......”

      “对,”江潜执起茶盏一饮而尽,“正是上任国师——碎云先生。”

      也是言栀的老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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