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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陆清一行人折回大堂,坐在炭炉边烤手的张妈妈忙不迭起身迎了过来,“陆大人可验出什么了?”

      在未查到谁是凶手的确凿证据前,陆清不会透露一个字。她看向目光炯炯的张妈妈,笑得狡黠,“你猜?”

      张妈妈被她的笑唬住了一瞬。

      这陆大人长了副好皮囊,凤眸琼鼻,削肩柳腰,一举一动清冷如莲,高不可攀。可她一笑,冰冷消退后反倒如山间精怪勾魂摄魄,直勾得自己移不开眼。她好半晌才回味过来分辨陆清说的话,一时间思绪打了结,悻悻道:“大人真会说笑。”

      陆清开门见山,“茅姐儿死在了哪里?带本官过去看看。”

      张妈妈带陆清上了二楼进到了最东边的厢房,房门和窗都大开着,一股冷风裹挟着淡淡梅香袭来,刺得陆清周身起了芒粟。张妈妈眼疾手快过去关了窗,陆清从窗缝望出去,窗外硬山式样的房檐距窗沿半人高,昨夜的大雨将瓦片冲刷得一尘不染。

      陆清收回视线看向屋内,不禁低低啧了声。风靡南地的海棠纹围子六柱架子床靠在西面的墙下,床根处是收起来的雕花屏风,一面琵琶置在桌案上,几幅前人的山水图挂在桌案旁的墙上,虽然是仿的,可仿的如此逼真想必也价值不菲。

      陆清打趣了句,“张妈妈你对茅姐儿可真是舍得花钱呀?”

      张妈妈叹了口气,“她是我们楼里的门面,当然她要什么我就得给什么。眼下她人死了,我这些年往她花的这些钱可都打水漂了。”

      陆清佯装疑惑,“茅姐儿虽是春风楼的招牌,可毕竟是官妓出身,身份上低人一等,你何苦遂她的意呢?”

      张妈妈苦着脸:“道理我都知道,可若是把她逼急了,她就会以自尽相要挟。我怕她真死了便常顺着她。她高兴了会愿意多陪几个客人唱曲儿喝酒,让我也能多赚点银钱,后来我也乐意多顺着她些了。”

      陆清屈指在桌面上轻扣着,“死者可有什么仇家?”

      张妈妈笑道:“大人,您也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来者皆是客,我们还指望着他们吃饭呢,怎么会与人结仇。更何况茅姐儿原来是官家小姐,最是文静贤淑,就连说起话来都是娇娇弱弱的,直把那些裙下之臣迷得晕头转向,他们疼都来不及,怎么会恨呢。”

      陆清不置可否,“没有仇人,那她可有相好?”

      张妈妈眼珠转了转,“相好啊?那倒还真有一个,就是猎户赵平郎。这人生的五大三粗样貌凶悍,也不知道给茅姐儿灌了什么迷魂汤,林县那么多后生才子,她就瞧上了他,还非要赎身和他去山里过苦日子。”张妈妈摇摇头,“真是鬼迷心窍一般。”

      陆清:“那昨夜他可来过?”

      张妈妈:“没有。昨儿傍晚茅姐儿特意跟我说她晚上只见吴坤来,别人谁也不见。”她扬着眉叉腰,“我就说嘛,她肯定能想通,她如今也不是什么金贵的官家小姐,能攀上吴坤来已经很不错了,人要学会知足。可惜呀,她刚想通人就没了。”

      陆清:“吴坤来是何人?”

      貌似张妈妈对吴坤来知根知底,说起他来如数家珍,“是个秀才,他家祖上是皇商,虽然后来落魄了,可也有些家底傍身。”

      陆清:“昨夜他来过?”

      张妈妈笑眯眯的,“来了。两人你侬我侬了挺长时间,吴秀才亥时才春风满面地离开呢。”

      陆清又问:“他们二人见面时你可在场?”

      张妈妈笑得荡漾,“他们两卿卿我我的,我在场作甚啊。”

      陆清正色:“死者可还见过其他人?”

      张妈妈连忙敛了笑,“旁的没有人了。”张妈妈走到镜台拉开底下的匣子,“您看这东西也都在,肯定也不能是盗贼做的,茅姐儿定是自杀无疑了。

      陆清瞧了眼,里面金枝缠花的簪子和张妈妈的手镯似是一套,陆清瞥了眼她的手腕,揶揄道:“张妈妈敢戴死人的物件儿,不怕晦气?”

      张妈妈摸着手镯上的纹样笑着说:“哪件金物件没耗死过人呢,横竖人也不是我害死的,我怕什么。”

      陆清从袖口取出茅姐儿的遗书,“听苟三尖说你能认出这是茅姐儿的字?”

      张妈妈凑近看了看,“能,虽然我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可我能看出这里面的笔画样子。”她走到桌案,俯身从案板下面抽出一张纸,“这都是茅姐儿抄的诗,您看看是不是一样的?”

      茅姐儿的字迹风格独特,隽秀柔美,以陆清读书习字多年的底子来说,要仿写出茅姐儿的字体也是有难度的。待陆清瞧清楚纸上的内容,眉头便皱的更深了。

      纸上根本不是诗句,而是句句蜜里调油的情人间的情话。许是茅姐儿身边没有认字儿的人,所以她才如此肆无忌惮地把它放在了厢房。

      “可有谁见过茅姐儿的诗?”这封信是茅姐儿要送给谁的?

      张妈妈摇头,“她写完都收了起来,没见她给谁看过。”

      “平日都是谁伺候她的?”茅姐儿是被娇养了十多年的娇小姐,如今虽沦为了官妓,可以张妈妈对她的重视程度,身边定然离不了伺候的人。

      楼里唯一有丫头伺候的只有茅姐儿一人,张妈妈没想到陆清连这都知道,她不敢欺瞒:“是阿宁。不过阿宁也不认字,看了也白看。”

      提起阿宁,陆清又想起之前的那声废物,倏忽对阿宁起了些兴趣,“阿宁原是什么人?方才来时听你说是茅姐儿求你把她留下来的,阿宁以前和茅姐儿认识?”

      张妈妈没想到自己泼辣的一面竟被陆清瞧见了,她干笑一声粉饰掉露出的一丝不自在,才介绍起阿宁。“阿宁是流山县的人,去年年底遭了山匪,脸也被山匪划伤,只能打猎为生。茅姐儿三个月前去城门前看杂技,回程路上遇上山匪,恰好碰到卖皮毛的阿宁,阿宁救了她自己却被山匪盯上了,茅姐儿为报恩就把她放在了身边。”

      陆清沉着脸,良久没有说话。

      依张妈妈所言,阿宁靠打猎为生,最常用的工具应是弓箭,而她摸过阿宁的手,阿宁的右手拇指和虎口处有常年握剑留下的硬茧,而非射箭所留。

      再者是阿宁脸上的伤,看痕迹应该伤了有七八年之久,断不可能是去年的新伤。

      阿宁此人很有问题,她必须得见一见她。

      陆清:“阿宁在哪里?”

      张妈妈:“她在后面劈柴呢,大人若是想见她,我这我去叫她。”

      陆清抬手拦住了她,“你去忙吧。”她看向门外伫立的衙役头子,“牛卫雄,你去把人带过来。”

      牛卫雄应了声就去了,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与他差不多个头的阿宁。阿宁面无表情,眉眼锋利得比常年抓捕犯人的牛卫雄还要凶戾。

      陆清敲了敲桌面,下颌指了指圆桌对面的椅子,“坐。”

      阿宁老老实实走到近前坐了下来。

      陆清往后一仰,卸下了几分清冷,“昨夜你何时发现茅姐儿自尽的?”

      阿宁盯着陆清胸前绣着的鸳鸯,一板一眼道:“昨夜亥时。”

      陆清两眼如刀一寸寸刮过阿宁的面庞,阿宁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僵硬的像个假人。陆清心下笑了,阿宁看着木讷呆板,乖巧听话,可她坐下时却有意地将她脸上的伤疤正对着陆清,似是试探也是挑衅。

      不好对付。

      陆清毫不在意地看着阿宁的脸,那条骇人的疤痕在她眼中还没有阿宁挺直的鼻梁骨来的有吸引力,“听张妈妈说你看完河灯才回来,是一回来就看到茅姐儿死了吗?”

      阿宁顿了顿,状似回忆,“对,我回来就见到茅姐儿趴在了桌案前,我以为她睡着了,走过去想将她带到榻上。可我一碰她就倒了下来,再一细看她腹部插着一把刀,嘴角还有血,我害怕极了,便试探着把手指放在她鼻间,猛然发现她已经没了气息。”

      害怕?陆清一点也没瞧出来阿宁这张生硬的脸上露出害怕,就连她叙述此事经过的声调,听起来都比不上苟三尖慌张。

      陆清嘴角泄出笑意,先她一步开口,“接着你去找了张妈妈?”

      阿宁颔首,“张妈妈正在和顾老爷说话,听见这事儿连忙赶了过来,瞧见茅姐儿确实死了便慌慌张张遣散了客人,后来就把茅姐儿收拾了。”

      陆清拿出张纸放在桌面上,阿宁下意识地看了过去。陆清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面上任何一丝变化。

      很快,阿宁抬头迎上了陆清的视线,“这是什么?”

      陆清细看之后咦了声,忙收起桌上的纸换成了茅姐儿的遗书,她面上掠过一丝赧意,“本官误拿出了自己闲暇时写的几个字,让阿宁姑娘见笑了。”

      阿宁十分善解人意,“不会,大人放心,我不认字。”

      不识字还看这么久?

      纸上是陆清方才写的几个字,只不过稍微用了点心计,以一句诗中的七个字打乱顺序为底构成笔画,写出了‘林县’两个大字。若真是不识字的人来看,也就当作一张鬼画符,看一眼就罢了,而阿宁却无意识地多看了一会。

      人都有好奇心和或少或多的胜负欲,不把这句诗的每个字都找出来是不会罢休的,而阿宁也不例外。陆清从她的眼神游走中,断定了她是识字的!

      陆清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挑起嘴角淡笑着:“既如此最好不过。”她两指茅姐儿的遗书往阿宁面前轻轻一推,“那阿宁姑娘可能看出这是否是茅姐儿死时放在桌上的纸?”

      阿宁端详片刻,摇了摇头,“看不出来。”

      陆清知道阿宁识破了她雕虫小技的试探,之后要撬开她的口只会难上加难,她得另辟蹊径了。

      她恍若无事地拍了拍阿宁的手,眼里含春,笑得可人,“本官初至林县,人生地不熟,身边也没个知心人,阿宁姑娘的样貌很合本官的眼缘,不知你日后得闲时可否来县衙坐一坐,与本官彻夜酣聊这林县的风土人情?”

      样貌入眼?坐一坐?还彻夜酣聊?

      阿宁瞳孔骤缩。她猛然忆起方才在柴房陆清如游蛇般划过她手掌的冷腻触感,一道强光如天闪般驱散了她心中的迷雾。

      原来陆大人竟有金兰之好!

      只是她也太不挑了,对着毁了容貌的自己都起了邪心,竟敢明目张胆地当着县丞衙役的面撩拨。

      她不禁在心中冷笑起来,下流!真是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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