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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阿宁年幼时曾在宫内听闻过菜户对食,后宫寂寞如雪,宫女搭伴聊以慰藉未尝不可,她不在意也不抵触。可她没想到林县如此偏僻之地也有这等癖好之人,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这人竟色胆包天地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

      阿宁冰山般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痕,平添了几分憨傻,陆清头一回瞧见冰山消融之景,不禁多看了一会儿。

      她愈是这般上心,阿宁愈是坚信了自己的猜测——陆清定是瞧上她了。

      阿宁眼底划过一丝厌恶与焦躁。

      从前她容貌未损时,身边不乏谄媚讨好她的男子,无论她如何恶语相向,他们总是不折不挠,今日被拒明日依旧前赴后继,让她烦不胜烦。

      后来她面容被毁,这击溃了那些贪图她容貌的男子,而贪恋她身上的名利权位的人却仍然在卑微示好。

      她知道他们的讨好谄媚都牵扯着利益纠葛,没人在乎她皮囊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肮脏的,洁白的,透彻的,浑浊的,什么样子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只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些东西,这令她生厌。

      她离京前因着对父皇的恨意,她厌恶一切虚与委蛇的男子,她的眼里再也容不得一粒沙子,手段也狠厉得让京中男子闻风丧胆,对她避之不及,再没有人敢蓄意接近她。

      一时间她清净许多。

      那时她才恍然,当他们能够得到的没有逝去的多时,不用她多言多语,他们自会打退堂鼓。

      可陆清呢,她撩拨她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事关茅姐儿,张妈妈,还是春风楼?

      阿宁撩起眼皮正眼朝陆清看了过去。

      这位陆大人样貌端正,虽未及倾国倾城,可也是个美人坯子。她孱弱,娇嫩,轻轻一咳面色涨红,如菟丝花般不堪折,只一双清明的眸子里隐隐泛出几分刺人的寒意。

      但北地群狼环伺,仅凭这一点点寒意根本护不住她分毫。

      茅姐儿之死许是她会吃到的第一个苦头。

      自己也不用觉得困扰,想必用不了多久,这株菟丝花自己就会跑去辞官回乡的。

      阿宁启唇,面上的瘢痕微微扰动,似幽深寒潭无意掀起的一丝波澜,“好。”

      陆清喉间冒出丝痒意,她掩着唇低低咳了几声,端起茶盏抿了口水,待痒意逝去才继续问道:“昨日茅姐儿与张妈妈为何争吵?”

      阿宁思绪一沉,张妈妈平日行事小心谨慎,此次为避嫌定会绝口不提往日为难茅姐儿之事,那陆清是如何知晓张妈妈与茅姐儿已生了龃龉,难道是苟三尖报案时所言?

      阿宁细想过后老实回话,“昨日我清晨出门,亥时才回,不知张妈妈与茅姐儿争吵一事。”

      陆清前倾上身直视着阿宁,还未问话,一股淡淡的寒梅幽香从阿宁身上袭了来,让陆清才微微张开的唇又缓缓阖上了。

      方才在柴房她也曾闻到过这股淡淡的香气,嗅完耳清目明,貌似可解她晕血之症。陆清心中生出猜测,不由得鼻间翕动,猛嗅了一口。

      阿宁被陆清的突然之举骇得两眼圆睁,她微微向后侧了侧身,躲开了陆清的亲近。
      陆清维持着之前的动作,凝目直视阿宁,不急不缓的声调带了几分逼人的气势,“那之前她们争吵是所为何事呢?”

      阿宁眼睫微颤,遮住了眼底的晦涩。

      她竟入了陆清的套。什么争吵,不过是一句试探,她却抖落了张妈妈与茅姐儿素日不和一事。

      陆清此人洞察幽微,不可小觑。

      不过阿宁倒是想知道,为了一个身份低微的官妓,这位陆大人能做到何种地步?

      她索性不再隐瞒,如实相告:“茅姐儿心悦猎户赵平郎,半月前曾与张妈妈相商想要赎身出楼与赵平郎做一对恩爱夫妻,张妈妈面上答允,却在茅姐儿赎身之时将赎金一提再提,茅姐儿自知被骗,前几日便断了赎身的念头,与张妈妈撕破了脸面。”

      陆清疑惑:“茅姐儿身为官妓敢惹张妈妈,难道她背后有人?”

      一点就通,阿宁嘴角溢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我只知道高巡抚常来楼里听茅姐儿唱曲儿。”

      陆清目光动了动,落在阿宁侧颜那道斑驳的伤痕上。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竟会使人对十几岁的孩子下如此重的毒手。

      阿宁察觉到陆清的审视,视线迎了上来,陆清撞进阿宁那深不见底的双眸,便压下了对阿宁的探究欲,心思回到了茅姐儿身上。“雎鸠是什么人?”

      阿宁沉声娓娓道来:“雎鸠是茅姐儿的堂姐,自幼失怙,一直寄住在茅姐儿家中。茅姐儿父亲因作诗忆前朝女帝被揭发入狱后,雎鸠与茅姐儿便一同沦为了官妓。她与茅姐儿情意深重,昨夜她见到茅姐儿的死状,哭着给她擦身换衣后便昏了过去,至今还未醒。”

      陆清略含诧异地看向阿宁,方才她还像个锯嘴葫芦一般金口难开,怎么眼下竟有什么说什么,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不禁散出几分常年验尸寻证的森然之气,“茅姐儿与雎鸠的私事你为何会知道的这般清楚?”

      阿宁仿佛没有察觉到陆清的冷意,依然稳坐如山面不改色道:“茅姐儿与雎鸠时常以此为由吵闹,因此楼里的人都知道此事。”

      陆清垂首沉思片刻,而后看向张明和,“张县丞可还有何要问?”

      张明和捏出一叠茅姐儿布满情诗的信纸,峻肃着脸朗声问道:“听张妈妈说,平日是由你伺候茅姐儿,那这些信都是茅姐儿要你送给谁的?”

      阿宁随意瞥了一眼,“茅姐儿只让我给玉林的猎户赵平郎送过信,但我不知这些是不是送给他的。”

      张明和不再追问,坐了回去,“大人,下官问完了。”

      陆清的目光在阿宁身上盘旋着,阿宁岿然不动任由她看,她端正着身子似一尊没有情绪的木雕,陆清仰首看够了才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

      阿宁应声,方退两步,陆清清冽的声音又自后方响起,“阿宁姑娘。”

      阿宁面无表情回过头,见陆清言笑晏晏,那双似水的凤眸仿若盛满了光亮,“本官上任前路过流山县的土地庙,因避雪在庙中呆了一宿,临行前我曾在土地爷面前许愿,愿林县五谷丰登安康无事,你可知这土地老爷是否灵验?”

      阿宁顿了顿,眼里并无太多情绪:“土地老爷会灵验的,只是我记得流山并无土地庙。”

      陆清倚在椅背上,神色不改,“当日大雪弥漫,许是本官记错了地方。”

      阿宁走后,陆清走到窗边,窗外细雨蒙蒙,仿佛一张轻柔的网将春风楼笼罩其中,她手从窗檐下伸出去,细碎的雨若银针滴落在她的掌心,轻碎,透着冬日未消散的寒意,陆清这时才生出些穿到大燕的置身处地的真实感。

      张明和走到陆清身后,视线随陆清望了出去,“大人,此案可有蹊跷?”

      陆清收了手,用手帕擦拭了雨水不答反问,“张大人有何发现?”

      张明和:“下官认为阿宁此人有嫌疑。流山县闹山匪一事我略有所知,上任县令在任时官匪勾结,致使山匪愈发猖狂,草菅人命。”他忆起此事颇有些咬牙切齿,“那些山匪被滋养得无法无天,行事愈发乖戾嚣张,断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人。即便阿宁那时侥幸从他们手里逃脱,可之后她救了茅姐儿一事更是挑衅了山匪,他们决不可能容忍她无事至今。”

      陆清轻蹙眉头,“张大人的意思是,阿宁背后有人庇护?”她顿了顿又道:“抑或是春风楼的名头震慑了山匪?”

      她蓦然想起方才阿宁说过高巡抚常来春风楼听茅姐儿唱曲,她试探问道:“是高巡抚?”

      张明和苦笑一声,再开口沙哑的嗓音里添了几分忧闷,“春风楼历来是官商相聚之地,当年我在春风楼好言相劝却被他们关在山上许久,我只知春风楼上方云雾缭绕,至于再深一些的,下官也道不明了。”

      陆清没有深究,只轻轻拍了拍张明和的肩膀以作安抚。“张大人和本官想到一处去了,阿宁与这春风楼皆谜团重重,要是想窥见内里,还是要撬开个口子。”

      张明和起了兴致,“那从哪里入手呢?”

      陆清勾唇浅笑,缓声吐出两个字,“阿宁。”

      陆清看向方才阿宁坐过的那处,阿宁虽一副杂役装扮,但那周身高人一等的尊贵劲儿绝不是这一方小小流山县的水土能够蕴养出来的。

      眼下若是想驱散春风楼的叠叠瘴气,以毒攻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张明和叹了口气,“下官瞧阿宁城府极深,大人许是问不出什么隐秘。”

      陆清淡然道:“既然撬不开她的罪,那就只能把她在身边徐徐图之了,时日一久她自会露出端倪。”

      张明和闻言倒笑了,“大人有所不知,我这堂妹最是贪利,大人恐怕要不走阿宁。”

      陆清慢条斯理地拢了外袍,笃定道:“张妈妈会让我带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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