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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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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砚说话的声音并不重,和平常没一样,带着股清和之力,颇有文人雅士之风。
但狼终究是狼,无论披着多么温顺的羊皮,始终还是改不了强势的本质。
隐在他谦恭面容之下的实则是一步都不肯退让的执拗。
他早早地便画出了一道线,一旦濒临,那么所有的退让隐忍、所有的怯懦恭顺都将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一颗玉石俱焚的心。
正如现在——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敌人,罕见而疯狂,偏偏他面不改色,冷静得近乎漠然。
三枚骨钉静躺在他身前三寸的位置,与江花影脚下的一枚骨钉遥遥相望,无声对峙。
江花影站起来,走至他的身前,正巧挡住了烛光。
她沉沉唤他,轻柔仿若神女低吟着生死簿上的姓名:“莫大人。你逼得我退了两次。”
在她投下的阴影里,莫砚仰头而视,淡然回应:“娘娘又何尝不是将微臣逼进死路……两次。”
“既然如此……”江花影嫣然一笑,谦逊地颔首,似是相邀,“那就后会有期了。”
她神情骤冷,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烛光再次倾泻,莫砚跪伏一拜,朗声道:“微臣恭候。”
*
天边聚了一团又一团灰色的云,风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寒意与水汽。
贵妃仪仗招摇地在花园里穿行着。
但事实上,所有执扇捧瓜的丫鬟太监都远远落在后面,江花影身边唯跟了木山和轻铃二人侍候。
“你对莫砚有多少了解?”江花影问。
木山想想,摇了摇头:“并不十分了解。只知道皇上对他十分信重。陈氏愿意倒戈,襄助皇上,多半也有他在其中牵线搭桥的缘故。总归莫陈何魏四大世家是一体的。”
“是么。”江花影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那你去好好查一查。莫砚被当成玩意送给本宫消遣,都不见他有什么反应。这般死心塌地,总该有些缘故才是。”
正说着,不远处却传来了些女子的笑谈之声。
江花影循声望去。
只见另一条小径上,皇后陈平霜正在仆从的簇拥下走过来。
江花影不禁在心中一声笑谈——真是冤家路窄。
两行人脚步不停,很快便在越湖旁的一片石子空地上相遇。
陈平霜身边一个穿戴不俗的丫鬟二话不说,张嘴便是呵斥:“哪里来的宫嫔如此不长眼睛?见了皇后娘娘还不见礼?”
“双儿,不得无礼。”陈平霜头上带着硕大的凤冠,雍容华贵不可名状,很是敷衍地拦了拦莽撞的下人。
自祁尘登基以来,鸡犬升天的人并不在少数,但最志得意满的还要数陈氏一族。
正如那道不知何处冒出来的传位圣旨一样,陈氏如今的当家人陈一志与当今圣上的亲密关系也来得蹊跷而不为人知。
只见朝夕之间,陈一志无故多了从龙之功,成了个平地一声雷的宰相不说,长女陈平霜也悄无声息地进了宫,很快就被封为了皇后。
她是个知礼节、顾脸面的世家女,从小耳濡目染,很懂打理后宫的分寸,阖宫上下无不称赞。
可在上一世里,她与江花影初次见面便有意嫁祸,自己跳入了越湖,却放出消息说是江花影推的她。
初战告捷,即便已经成功将善妒奸险的帽子牢牢扣在了江花影的头上,她依然时时生事,唯恐江花影夺了她的位置。
同样的地方再遇故人,江花影实在是没有料到。
她才在莫砚面前被将了一军,此时正是满心不忿,因而也没什么周旋的耐心,冷声质问:“你既看出我是宫嫔,又岂会不知我的身份?”
“圣祖早有明训,圣主唯帝后二人。后宫妃嫔无论品阶,皆为侍妾而已。奴婢侍奉皇后,又何必识得?”双儿伶牙俐齿,说得头头是道。
江花影无心与她争口舌之利,扭头看向陈平霜,一挑眉头,是询问和等待的意思。
一向以谦然自居的陈平霜却只是淡笑着轻抚袖边纹路,显然并不愿意制止手下人的挑衅,有意想要给江花影一个下马威。
江花影了然,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轻轻摆了摆手。
轻铃会意,大步上前,抡圆了手便给了双儿一个巴掌,直打得她眼冒金星,一脸迷茫。
在场众人皆吓了一跳,尤其是陈平霜。
她见惯了后宅妾侍对母亲的畏惧,只知要先发制人,又何曾见过这样的架势,一时花容失色,不知如何是好。
轻铃从小跟着江花影在中陵宫廷求生,以势压人的事做得十分熟稔,张嘴便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到处乱吠。我家主子乃是中陵公主,圣上发妻,你有几颗脑袋,胆敢如此不敬?”
那双儿大概也是见过世面的,很快便反应过来,捂着脸昂首反驳:“公主如何?发妻又如何?还不是只得贵妃之位?在皇后面前以下犯上,你该当何罪!”
轻铃扬手又要打,却被江花影拦住。
这转眼工夫,她却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这□□如此之大,为何次次她都能与陈平霜狭路相逢。
身后的小径是后宫通往太乾殿最近的一条路,陈平霜岂会平白无故在这里瞎晃,必是奉了旨意的缘故。
若是如此,那么上一世的落水栽赃便是祁尘的有意纵容,今日必会重演。
江花影心头寒意顿起,面无表情地问:“皇后今日非要激怒我吗?”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一个下人的无心之语怎么还能当了真。”陈平霜以袖捂唇,假笑两声,话锋一转,眼中顿露利芒,“可话又说回来。宫中不必府里,最讲究尊卑分明。妹妹不如还是屈尊行了大礼,今日的事,就此作罢如何?”
上一世,江花影顾念着祁尘,知晓他初登大宝,的确需要陈氏相助,因而不愿与陈平霜为难,总是能让则让。
但现在……
她毫无征兆地冷笑一声,点头连道了几声“好”。
陈平霜正有些惊讶,暗道她与传闻不同,竟挑不起火来,正要再讽几句,却见眼前人突然伸出了手,自己眼前一花,顷刻间便跌入了越湖之中。
一时间,水花四溅,所有的下人都在变故中惊呆了,愣在原地,毫无反应。
他们早已打定了主意栽赃陷害,却没人能想到江花影竟真的如此大胆,众目睽睽之下也敢动手。
等他们反应过来想要相救时,江花影却又派手下将他们全部拦住。
她站在岸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陈平霜在水中挣扎呼救,直到她失了所有的力气,湖水渐渐没顶,这才以眼神示意一个太监跳下去,将陈平霜捞了起来。
陈平霜浑身湿透,头上的钗饰早已不知所踪,额前还挂着一点苔草。
她猛烈咳嗽着,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和湖水一起咳出来。
江花影一直冷眼旁观,直到她平静下来,这才走至她面前蹲下。
双儿立即双手将陈平霜护在身后,惊恐而又警觉地将她盯着,如同在看一个鬼魅。
“这就是你想要的?”江花影友好地扬起一个笑,十分善解人意的模样,“我总不能白担一个罪名。”
“你怎么知……”陈平霜发着抖,才开口,又自觉失言,紧紧地将嘴闭上。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你的打算?”江花影笑得更加开心,“你倒不如问问:将你推下去,我会有什么下场。”
在这样屈辱的时刻,陈平霜几乎忘了反抗,躲在双儿身后,愣愣将她盯着。
“消息传出之后,群臣进谏,皆说我是红颜祸水。”江花影有意停了停,“可圣上……却置之不理,并不会降下任何责罚。”
“怎么可能?”
“不信?那我们拭目以待。”江花影挑起她的下巴,双指用力钳住,并不容她挣扎,“长得这样美,何故要做他人手中的刀呢?我若是想毁了你,让木山下去救你便好。被外男沾了身子,你以为你还可以在皇后的宝座上高枕无忧吗?”
陈平霜后知后觉,恐惧涌上心头,连嘴唇都失了颜色。
“同是女子,我并不愿意与你为难。”江花影终于厌弃了似的放过了她,“老实一点,不要找不痛快。”
在二人身后不远,银杏树下,莫砚已整理好仪容,虽仍然脸色惨白,却大体恢复平日里俊朗端方的模样。
石惊霄在旁边扶着他,目睹了前方的整场闹剧,原本想上前阻止,却被莫砚拦住。
“这女人如此无法无天,难道我们不管吗?”石惊霄不解道。
“天子脚下,我们不过是马前卒而已,有什么资格插手这些事情。”莫砚处变不惊,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树影斑驳,落了江花影一身。她白如山上雪的肌肤让耳下莹润的珍珠都逊色了几分,长裙红胜火,她只是略施粉黛,犹如熔浆里的一朵白莲,洁净而张狂地绽放着。
莫砚一直知道她不喜欢自己。
以前在府邸相遇,她总是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落在自己身上,高傲得令人生恨。
可不过是个改天换地的功夫,她却突然像是与自己结了什么滔天的深仇,目光终于时常落在自己身上,却冷得似冰,冻着的全是仇怨。
到底是什么缘由呢?
莫砚少有地感到费解,半点头绪也无。
他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轻笑出声都未曾发觉。
倒是石惊霄有些莫名其妙,看看他,又看看前面乌泱泱的一群人:“有什么好笑的?”
就这半会光阴,莫砚身上已发起了热,几乎站不住。
石惊霄不得不将他扶得更稳了些,摇头叹道:“伤成这个样子,亏您还笑得出来。”
“我只是有些意外。还以为凭贵妃的性子,会不屑于与皇后争锋。”
“这有什么意外的。”石惊霄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您与她无冤无仇,她不也痛下杀手吗?您与其思量皇后,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总不能没事就让贵妃打着泄愤吧?”
“不至于。”莫砚失笑,“贵妃娘娘既然不痛快,我想法子送她个能让她欢喜的礼物。=兴许……她也就放过我了。”
另一边,江花影似是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话,悠悠起身,没走几步,却停了下来,略微侧首,向莫砚所站之地望来。
越湖波光凌凌,几枚灿黄的树叶悠然落下。
莫砚遥遥看着她的动作。
她的目光却连他投在地上的影子都未触及,不过是在半空一顿,未做任何停留,很快离去。
但莫砚知道,她方才一番发作原来不仅仅是为了杀鸡,还是为了给猴看。
她在警告他,莫要轻举妄动。
“性情中人呐。”莫砚意味不明地笑言一句,由着石惊霄扶着,踱步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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