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相他以下犯上（重生）》言晓春

3、第 3 章

　　宣帝对江花影谈不上多么宠爱，但该给的尊贵荣宠却是一分未少。

　　她下嫁祁尘的那日，宣帝依旧窝在金殿之中醉舞狂歌，酒酣耳热之际，他看到前来与自己拜别的江花影，招手大笑：“吾女上前来！”

　　江花影依言，膝行几步，依旧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被他一把扯至身前。

　　酒气扑面而来，宣帝面露痴狂：“你是公主，嫁妆自有礼部准备。但朕为汝父，还另备了两份厚礼。”

　　他重重地拍了拍江花影的肩膀，不知究竟是醉是醒：“你想要的，父皇皆成全你！但望你记得，江氏女，绝不为人辱！”

　　两份厚礼，一份是放祁尘归国的诏书，另一份便是十二名身有奇才的影卫。

　　江花影知道，父亲是有心想放自己离开。

　　只可惜这两份厚礼最终竟都是为祁尘做了嫁裳。

　　初回北厉时，前有皇室虎视眈眈，后有世家处处排挤，祁尘实在举步维艰，日日受人掣肘。

　　江花影因此将这十二影卫全都赠与他，到了如今俨然已成了他的部下。

　　“你们是本宫的人，这些年却一直为陛下办事……”她看着跪于堂下的人，扫过他们惊疑不安的眼睛，有意轻拿轻放道：“也是辛苦。今日叫你们过来，全因本宫身边缺几个得用的人，问问你们有谁想留在本宫身边做事。”

　　十二影卫面面相觑，却无一人答话。

　　江花影莞尔：“不必紧张。本宫与陛下乃是一体，你们为陛下效力也是应当的。因而都依你们自己的意思，想留下的便留下，想走的，离开就是。陛下必然会重用你们。”

　　半炷香的时间，连呼吸都清楚可闻，江花影很有耐心地品着一碗茶，等着他们的回答。

　　终于，有一个人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叩首道：“娘娘，属下……属下想跟在陛下身边，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江花影失笑。

　　这十二人自小被养在中陵宫廷，誓死效忠皇室，是跟着她才来到北厉。如今本主有用处，却想到旁人跟前侍奉，还谈什么卖力效劳。

　　他们方才的犹豫，多半是出于骨子对于江氏的畏惧，而无丝毫忠诚之心。

　　鹰是好鹰，只可惜自己亲手将鹰哨交到了旁人手里，如今已与野鹰无异了。

　　江花影失笑，罢了罢手。

　　轻铃上前一步，给了他一片金叶子，又亲自送他出去。

　　剩下的人深受鼓舞，俱效仿之。江花影都让轻铃赏了金叶子，又客气地送出去。

　　“殿下，”最后一人站出来，伏跪在地，“属下愿留在殿下身边。”

　　“哦？”江花影来了兴致，好整以暇地问，“他们都走了，你为何留下？”

　　“属下生于中陵，长于中陵，只奉陛下与殿下为主，绝不认祁氏为王。”他毅然道。

　　“就因为这个？”

　　“自然也有旁的原因。”他促狭地笑笑，“我等今日奉您诏令，未请祁王旨意便来见您。即便回去，也未必再为祁王所信。何况……您出手阔绰，在您身边，岂不比跟着祁王刀尖舔血轻松？”

　　“是个聪明人。”江花影发自内心地赞道，“叫什么名字？”

　　“木山。”

　　“好。”江花影起身，亲手将半袋子金叶子放在他的掌心，“记住了，本宫买的是你的忠心。忠诚在，富贵在。若是没了忠诚，便拿命偿。”

　　山雨欲来，轻铃隐约觉得江花影与祁尘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连喘息都觉得艰难。

　　可江花影和木山相视的眼里却满是暗潮涌动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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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步一景的花园里，丫鬟仆从们整齐列做两行，穿行于假山花木之间，像是一条花哨的长蛇。

　　很快便有太监小跑进玉绫阁通传，说是皇帝来了。

　　江花影端着一小盅鱼食，看着石缸里的锦鲤争相食之，直到明黄色的身影已自长廊转角处浮现，这才在御前太监焦急的催促中将鱼食放下，懒懒行了一礼，虽挑不出什么毛病，但也瞧不出多少尊敬。

　　祁尘快走几步，亲手将她扶了起来，状似真情实意地责怪：“你我之间何须行礼。”

　　即便早早做好了准备，江花影抬眸看见他的一瞬，心里却还是颤了颤。

　　他的面容、神情、语气……多年以来从未变过，像是一汪水，柔则柔矣，但风过无痕，终究看不清底细。

　　她就是溺在这样的一汪水里，将身家性命尽数托付，满盘皆输。

　　“你我之间？”江花影讷讷一句，嘴角牵扯着，微微弯起一点点弧度，“陛下真是说笑。”

　　祁尘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花影，你就别同朕置气了吧。”祁尘软下声音，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摩挲，“这么多年，你应当是最知道朕之难处的人。很多事情，朕也没有办法。陈氏势大，步步紧逼，朕若不立陈氏女为后，恐怕这帝位坐不安稳。届时可还有咱们的容身之所吗？”

　　“不过是一个头衔而已。无论何时，你都是朕心里唯一的皇后。答应朕，安心等个一年半载，待朝臣稳定下来，朕必然废掉陈氏。”

　　祁尘见江花影不言不语，干脆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轻轻蹭着她的耳朵：“我还以为今日得吃个闭门羹了。你既然愿意见我，必然还是心疼我的，是吗？好不容易有了今日，不要把我们的时间浪费在赌气上，好不好？”

　　江花影不适地皱紧了眉头，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在掌心留下掐痕。

　　她一贯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可到了今日再观之，却如看客一般，终于明白上一世的自己是如何被祁尘拿捏着，一步退，步步退。

　　原来她所有的心软与疼惜不过都只是祁尘赌上的筹码与摆弄的棋子。

　　一年半载？从前的自己何曾想过，一年半载之后等到的并非是许诺好的皇后之位，反倒是卸磨的刀，屠戮的剑。只可惜了祁尘假以辞色至此，也不知此时心中该有多么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江花影忍俊不禁，眸色却愈发冷淡。

　　她既得了因缘重活一世，便不会再拘泥于旧日情爱。

　　她要亲手扒下祁尘那一身明黄龙袍，将他逼近绝路，让他亲眼看着自己作茧自缚，却只能在绝望里看着生命逝去。

　　她要将自己所承受的所有锥心之痛加倍归还，让祁尘失去他所珍视的一切。

　　江花影将祁尘推开了些，望着他有些疑惑的眼神，嫣然道：“陛下与其在此剖明心迹，不如说说能够许诺给我什么。”

　　“只要是你想要的，有什么我不能答应？”祁尘说着，身体复又前倾，环在江花影腰间的手亦慢慢缩紧。

　　他一贯自以为是，喜欢用男人对待身侧女人的方式去对待江花影，天大的事只要和男女之事牵扯在一起，大多都如同面糊遇了水，再也分辩不清。

　　这一招原本也趁手得紧，但今日的江花影虽一直笑着，却伸手抵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继续靠近，温柔却不容置喙。

　　祁尘终于明白，这件事并不是可以敷衍过去的。

　　他本能地有些生疑——江花影并不是一个矫情娇柔的女人。她从来都是爱则近，恨则远，喜怒分明，没有任何谈条件的余地。

　　便是说她那日提剑砍了礼部的人都不稀奇，但如此趁机谋利，却似不同寻常。

　　“你不愿吗？”江花影看出他的犹豫，干脆将他的手自腰间拂去，“权宜之计，我念着你的不易，不想同你计较。却不想是我多此一举了？罢了，这劳什子贵妃我也不稀罕。你干脆放我回中陵吧。”

　　祁尘忙将她拉住：“我何曾说过不愿意了？何必说气话。”

　　江花影仍是盯着他，无声地逼着他给一个态度。

　　还是熟悉的刁蛮，令人恨得想要将她吞进肚子里，不过是想要再压他一头。祁尘一面心安，一面又觉得屈辱，面上还做出包容的模样，连声道好：“你倒说说，你想要什么。”

　　“我想木山日后在我身边侍奉。”江花影说。

　　祁尘刷地皱起了眉。

　　这原本就是他今日的来意。

　　十二影卫是世间最完美的天子爪牙，每一个都是一支锋利的利箭，无论射向何处，都能令天地振颤。

　　江花影自从将影卫给了他之后，便从未过问。

　　她幼时常为宣帝所逼，常看些杀人取乐的“表演”，因而对这些被中陵磨掉一层血肉的人本能的排斥，如今却是什么缘由，竟主动讨要？既是要了，为何又只要走一个？

　　“你身在后宫，要影卫有何用？”祁尘半开玩笑似的问道。

　　“毕竟是父皇赏的人，总归还是得留一个在身边充当念想。”江花影漫不经心地说，欣然观赏着祁尘眼里的阴晴变幻。

　　“他原本就是你的人，你想如何使唤都行。”祁尘强笑道。

　　以他的疑心，十一个影卫接了令便擅离职守，即便是回去了，也不会再被以心腹视之，往后不过是一群关在牢笼里的虎而已，一身才能大概再无处施展。

　　江花影满意地点点头：“另外，我不喜欢日复一日待在宫里，我要你准我随时出宫。”

　　她今日实在太不寻常，祁尘沉吟半响，将她拉着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花影，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江花影不愿与他周旋，潋滟眸光中有着不做遮掩的不耐：“你不愿意吗？”

　　“怎会。朕赐你令牌，让你能够随时出宫。”祁尘连忙哄道，“还有什么？朕都可以答应。”

　　江花影看着他，突然恶意地笑了。

　　“最后一条，我要你杀了莫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