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之仙缘》上官虞

4、第四章

　　一、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

　　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

　　王母入天庭后，和玉帝生了两个女儿。罗珠不是王母的女儿，但她生性慕强，自小就不甘屈居于人下，与四个姐姐完全不同。她仰慕王母的刚烈和手段，频频投递橄榄枝。精明如王母，自然知道罗珠用意，也欣赏这位公主的志向胆识，于是收为己用。自嫦娥来天庭，母女二人就达成共识，先探听底细，再找机会驯服拉拢，罗珠也就成了眼线。
　　没过多久，嫦娥就识破了五公主有备而来的殷勤。这次罗珠来月宫送茯苓糕，嫦娥就开口了：
　　“罗珠公主，我想今后我们可以适当地保持距离。”
　　罗珠假装没有听懂，娇羞地笑着：“怎么，嫦娥姐姐，你不喜欢我呀？”
　　“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平时并不需要人陪，喜欢一个人独处。你可以找其他姐妹玩，我不介意的。”
　　罗珠面露委屈：“可是，我只喜欢和你玩。”
　　嫦娥轻笑一声不接话。
　　“好吧，姐姐，如果你有事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找我，不用客气！”
　　“那多谢了——对了，这只波斯猫你拿回去吧，我不喜欢宠物。”嫦娥把罗珠前日送来陪她作伴的猫也退了回去。
　　罗珠知那猫身上装了监听，但见嫦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不好说什么，怏怏地退出了月宫。

　　瑶池中，王母听着罗珠的汇报，眉间笼罩着一层阴云。看来，嫦娥警觉性很高，不好对付，得想想别的法子了。
　　姐妹不行，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会对男人不感兴趣？王母一笑，计上心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嫦娥就发现天庭的男仙看她的表情多了一层异样的神态。那里面，有对她私生活的窥视，有想得而不得的欲望，或许还有一点期待。
　　嫦娥猜到这是王母使出的伎俩。先是不动声色地在这些殷勤中周旋着，想方设法打探各路男仙的底细。打探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各个击破。
　　那些原本人品不错，被王母挑唆利用的，嫦娥直接挑明后反向拉拢。这些男仙并不愚蠢，知嫦娥仙子是女中豪杰，并非贪图一时欢愉的蠢物。回过味来以后，憎恶王母的阴险狡诈，于是两方达成共识，逐渐结成死党。
　　那些人品不端有好色之心的，嫦娥先是佯装上钩，一步步引他们陷入泥潭。然后找个机会告发给玉帝，这些男仙或是被贬下凡，或是被暗害。
　　天庭中因贪图嫦娥美貌而莫名被贬、丧命的男仙，不知有多少。月宫美人，在众仙口中披上了“毒蝎子”的外号，蒙上了神秘恐怖的意味。

　　在很多神仙眼中，嫦娥比王母更可怕。王母的威在表面，她站在那里话语一出，就令人不寒而栗，不得不遵照她的指示。她惩罚罪臣也大多有理有据，即便是借刀杀人也有个罪名。但毒蝎子就像一层迷瘴，你原以为她很弱小，以为她在和你一起玩游戏。不经意间，就被她的毒刺蛰了。这一蛰，真是痛入骨髓，方知从一开始游戏的主角就只有自己，痛悔自己的贪心和愚蠢。
　　渐渐地，坐落在天宫另一端的凄冷广寒宫，俨然成了与瑶池分庭抗礼的存在。
　　王母当然不会罢休，她加强对女仙的规训。流言不知什么时候传出，关于那位不守本分的月宫美人，最不守节、最不道德的就是她，心怀诡计，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罗珠更是成了热衷的带头挑唆者，大家纷纷倒向一边，嫦娥发现自己被孤立了。那些闲言碎语中，有嫉妒，有畏惧，也有不忿。但她并不在意，这些传闲话的女仙，不过是屈从了王母的威严，在打击嫦娥中寻找着自己的存在感；或者听风就是雨，殊不知自己就在迷局中。
　　但她们却不敢公然与嫦娥作对，因为男人——嫦娥身边有权势的男仙不在少数，她们怕自己不明不白地死。再者，她们倒向王母一边，却不敢明着与玉帝作对。在这一层微妙的关系中，仙女们也只敢阴阳怪气，暗戳戳地挑拨。女仙宫会，一场场大戏轮番开演，精彩异常。
　　只有少数保持清醒、不同流合污的女仙，不愿混在其中搅局，反而显得格格不入。嫦娥见了便暗中拉拢，极少参与那些是是非非。多年下来，身边只有三两姐妹，看似寡淡疏离，却也能志同道合。

　　三界大乱，汉朝崩摧，凡间再度四分五裂。战争、灾害、饥荒，连年不断，孤魂野鬼四处游荡。凡间迷信盛行，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花果山猴妖孙悟空树旗反天，玉帝派十万天兵去收降，却被这猴子打得节节败退。玉帝这才认识到，自己的天庭是有多么的不堪一击。这时观音举荐二郎小圣去降服妖猴，玉帝遂拟定圣旨，派卷帘天将去灌江口求援。
　　杨戬得令，带着梅山兄弟和哮天犬围剿花果山，大获全胜。又与孙悟空大战三百回合，最后太上老君抛出金刚圈砸中了猴子，哮天犬上去咬住猴子的小腿，孙悟空伏法。
　　玉帝重赏杨戬，而杨戬也没有在天庭逗留，领了赏，就回到灌江口与兄弟们开庆功宴。
　　太上老君提出将猴子投入八卦炉里炼就，玉帝采纳了老君的建议，没想到，这猴子又从炉中跳了出来，踢翻八卦炉，打上凌霄宝殿。
　　玉帝被吓破了胆，紧急求援西天如来佛祖，这才把猴子镇压下去。

　　经此一事，玉帝终于无法心安地坐在位子上了。凡间浩劫，皇帝被赶出皇宫，被大臣刺杀，这种事屡见不鲜。而玉帝时常做噩梦，梦见那猴子从五行山下跑了出来，手持金箍棒逼自己退位。现在，玉帝认为这不是不可能的。
　　玉帝终于决定，请王母上朝理政，让渡一部分权力给王母，采用霹雳手段镇压这场浩劫。
　　王母欣然应允，如今身穿金色的朝服，与玉帝并排坐在凌霄宝殿之上，别提有多威风。

　　“三界劫难，本宫临危受命。几百年来，各派势力争权夺位，皆是由于法度松懈，人心不稳。本宫今日开始理政，必须严明法纪，使那些不安分的臣子明确自己的身份，各谋其政，各司其职。”王母郑重地向众仙宣布着。
　　接下来，就是雷霆万钧的霹雳手段。这个女人治理起朝政，头脑清晰，比男人还要狠辣无情，多少触犯天条的神仙，轻则被贬下凡间，重则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天庭往日的松懈状态有了明显的改观，人人自危，神仙再也不敢怠慢。
　　玉帝对王母的执政效率和力度很是赞服，但有时又觉得王母未免太过严苛。两人在这个问题上存在分歧，但每次玉帝提出异议，王母都固执己见。玉帝说服不了王母，眼下又面临危机，只得依从王母。

　　有了权力，就更想千方百计去巩固它。玉帝虽然让渡了一部分权力，但朝上还有这么多大臣，王母时常受到掣肘，无法独断专行。关键时候，太上老君、嫦娥等拥护玉帝的神仙就会出来牵制她的办案，这使得王母有些恼火。思来想去，她心生一计。
　　“陛下，臣妾有一事想与陛下商议。”瑶池中，王母献上御酒，笑意盈盈地说。
　　玉帝亲和地笑了笑，示意她有话尽管说。
　　“陛下，臣妾近日无不在为三界之事忧心。自孙悟空作乱以后，臣妾思来想去，认为这场浩劫，皆是因为天庭没有一个镇压得住的人物，所以那些妖仙才敢放肆作乱。”
　　“唉，封神大战，三百六十五位正神，去了花果山以后都变成草包。还要怎么样才算法力高强？”
　　“不，陛下。天庭兵力的确不少，但对付孙悟空这样的高手，天庭却没有与之匹敌的人。如果有像孙悟空那样法力高强的战神，谁还乱得起来？”
　　玉帝咂了口御酒，点头说：“嗯，有道理。那娘娘有合适的人选吗？”
　　王母凑近说：“陛下，臣妾观察，那日与妖猴大战三百回合的二郎神，法力高强，用兵有度，是个难得的人才。如果把他请上天来，定能使我天庭永享太平，没人敢来作乱。”
　　杨戬？玉帝端着御酒的手停了下来，他还真没想过这事。只是，这外甥性子高傲，他会来吗？
　　王母见玉帝在犹豫，接着说：“说到底，杨戬是我们的亲戚。把他请上天来，那些心怀异端的神仙就会有所忌惮。天庭拟定的新天条，派他执行，落到实处，没有再合适的人选。”
　　玉帝将御酒往仙桌上一放，“好，娘娘，你先派人去找杨戬聊一聊，看看他的意思。”
　　王母喜笑颜开，遂秘密派人前往灌江口。

　　二、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灌江口，杨戬悠闲地坐在藤椅上，品着茶，听王母的亲信描述如今天庭在王母的治理下是多么气象万千，众仙是如何享受着富贵和优待。亲信说，王母念在杨戬是玉帝的外甥，希望接他到天庭，一来是共享这荣华，二来王母需要他帮忙推行新天条。
　　杨戬凤眼一挑，“你说天界如何荣华，但有我这灌江口自在么？”
　　仙官一笑：“要说逍遥自在么，和您的灌江口是无法可比。可要说荣宠和地位，不用我说，二爷心里也有数。二爷治理凡间的才华能力，娘娘一直看在眼里。但如果能去天庭历练一番，将来必有更大的成就。”
　　杨戬呵呵一笑：“逍遥就够了啊。荣宠地位什么的，我真不感兴趣。你们找错人了。”
　　仙官没有说通杨戬，只好回去禀告王母。
　　“杨戬不接受天庭职位，定是我们开出的条件不够。待本宫亲自去说，一定要把他招上天来。”

　　杨怀素这些年，心无旁骛，修炼武艺法术的同时，又博览群书，深入凡间体察民情。杨戬每次探望儿子，发现他都有新的进步。如今，杨怀素的道法已有小成，一般的仙妖无法匹敌了。对于儿子的成就，杨戬感到十分惊喜。
　　“我原以为，你接触这些道法进度不快。但没想到，你可以练得这么好。”
　　杨怀素笑着说：“爹，论天赋，我是没有很多人高。但我有毅力，不被杂事转移注意力。经过长年累月的坚持，未必比别人做得差。”
　　杨戬抚着儿子的头，露出赞赏的笑容。对于道法修炼之事，倒是有了新的看法。

　　山上怪石嶙峋，放眼望去，平原上累累的白骨刺入眼帘。树木不生，饥肠辘辘的百姓，破衣烂衫，衔着烂掉的草根充饥。
　　父子二人站在山上，杨怀素向父亲诉说着自己在凡间目睹的惨状，频繁的战争，你争我夺的杀戮。
　　“我真希望，能改变这一切，让凡间重新回归宁静。”
　　杨戬想了想，道：“玉帝软弱，自王母入天庭以后，使用严苛的手段，以为这样就可以镇压乱象。可如今人人自危，凡间一片荒凉。这都是不合理的法度造成的悲剧。”
　　杨怀素坚定地说：“爹，我每天做这些努力，就是为了将来有朝一日，能为三界出一份力，让众生不再受这些苦。”
　　杨戬鼓励儿子说：“你是对的，想好了就去做吧。”

　　“爹，你想娘吗？”杨怀素忽然问道。
　　杨戬一惊，他不知道杨怀素何时得知了这件事。
　　“是灌江口的百姓告诉我的。他们说，你和嫦娥仙子有一个儿子。嫦娥仙子由于不得已的原因去了月宫，再也回不来了。”
　　这件事，在他的心里掩埋了许久。他既没有去问巫山神女，也没有对父亲提起过。
　　但他清楚地记得，当他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心里的崩溃和痛苦。那天，他独自在高山上奔跑，跑得满身大汗。然后，他潜入冰冷的河水中，想麻木自己忘却痛苦。长这么大，他竟然从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一直都被那些好笑的童话骗过一年又一年。
　　杨戬知道，事情已经无法向儿子隐瞒，便把事实全部告诉了他。
　　“说不想是假的……我甚至每一天都在想她。”杨戬坦言，“但现在，我更希望她没有我也能过得好。生活还要继续，不可能止步不前。”

　　父子二人坐在一块巨石上，斜阳映着他的侧颜，仿佛画的一般。
　　“爹，但我总觉得，这一切都是不合理的。情是人类的本性，使用道术刻意去禁锢，总有一天会酿成更严重的后果。在仙丹中下毒，是天帝犯下的错误，却要无辜的人去承受这个罪过。”
　　“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可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能改变既定的事实。”
　　“眼下是无法改变，但我不会放弃。爹，我会努力让你和娘团聚的。”

　　儿子的话，久久地在杨戬的心中环绕，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他想要去做些什么。
　　他羡慕年轻人，有无限的热情，甚至还可以放肆地做梦。遥记在儿子这个年纪时，他也经常做梦。虽然撞得头破血流，却最终实现了当初的承诺。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开始接受现实，不愿去改变那些既定而成的东西，把它们看成是定律。压抑自己的真实感受，让每个人每件事物都在他们既定的轨道上运转。
　　夕阳如血，整个山上都映照着一层金色的光芒。
　　杨戬走到儿子面前，“你说得很对，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爹，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你不会孤独，因为有我支持你。”
　　残晖在两人的背后投下两道暗影，他们并肩站在山上，望着远处的重峦叠嶂。从今以后，当他放手去做，去追求那宏远的理想时，背后就有了一个坚定的力量。

　　昆仑山，玉鼎真人微眯着双眼，摇着蒲扇。洞府中，烛光摇曳，每呼出一口气，那白雾慢慢升腾，在空中消散开来。除此之外，只剩一片寂静。
　　许久，玉鼎开口了：“想改变三界的现状，非一日之功，也非一人之力。”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去天庭，就无法洞悉问题出在哪里。”
　　玉鼎心中一亮，阐教隐藏多年，旁观着三界的兴衰起落。自魏晋以来，佛教日盛，阐教势微，凡间分崩离析。三界的命运，越来越令人捉摸不定。虽不参与天庭之事，却在等待着杨戬这样的人物扭转局面。但他不让杨戬看出自己的欣喜，而是缓缓张开双眼。
　　“这是一条路。只有执掌天条的人，才能最早发现天条的漏洞。只是——”玉鼎话锋一转，“你去天庭，只这一个想法？”
　　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因这徒弟情根深种，他看在眼里，怕他做什么事总有牵累，打破拟定好的计划。虽想过让徒儿入天庭，却终是没有把握。
　　杨戬不解：“师父的意思？”
　　玉鼎饶有深意地笑着，“去了天庭，就离月宫更近了。莫非是有机会与她朝夕相见？”
　　杨戬摇头：“师父，我做这个决定，经过了深思熟虑。天条需要改，三界众生需要摆脱战乱和疾苦。无论是谁，也无法动摇这个决心。”
　　玉鼎终于笑着点头，“好！为师支持你！”
　　杨戬感激地笑了笑。
　　“徒儿，为师还是提醒你，这件事急不得，你须试探着慢慢来。天庭的势力盘根错节，一定要当心，不可横冲直撞。”
　　杨戬点头，“我让怀素去灌江口，积蓄力量，也可隐匿他的存在。今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会向嫦娥透露半点。待万事俱备，再来找师父商议。”
　　师徒俩就这样达成共识。
　　杨戬回到灌江口，默默做着准备。他知道，王母不会罢休，她还会来。近日，他公务之余，总在思考着上天之后开展的计划。那么必须和王母把条件讲好了，才不会手忙脚乱。
　　一系列周密的想法，正在他的头脑中慢慢铺开。

　　三、何当数千尺，为君覆明月

　　弱干可摧残，纤茎易陵忽。何当数千尺，为君覆明月。

　　这日，家仆传天上来人。杨戬早已料定来者是谁和此行来意，遂整肃衣裳，胸有成竹地到后园中等待。王母被带到后园小阁中，只见她下凡身着一袭白色衣裙，用上等的丝绸制成，身上的蜀绣莲花，清淡素雅中又不失雍容高贵。头上高高挽着发髻，插着一支凤凰金钗，耳中是白色的月明珠。面上画着淡妆，淡粉色的唇彩上，一颗钻石宛如点睛之笔。这一身打扮，虽不张扬，却清丽脱俗，反突出了眉眼间的精明强干。随身带着一位小仙女，立在阁外。
　　杨戬命童子摆上茶和糕点来，淡淡一笑说：“承蒙娘娘亲自下凡来见，实在惭愧。杨戬在灌江口闲散惯了，一点薄茶不成敬意。”
　　王母喜笑颜开：“你让本宫这一通好找啊，这山清水秀确是享福的地儿，难怪你们不愿意出来。”她随意的谈笑风生，使气氛顿时轻松了下来。
　　两人坐在阁中，杨戬亲自献了茶，王母继续开口道：“总听你舅舅念起你，说你练的九转玄功，境界极高，三界找不出第二人。又夸你办事周全，天上的神仙都比不过！”
　　杨戬诚惶诚恐地回道：“舅舅过奖了，杨戬愚笨，不敢给舅舅惹麻烦，就躲在这灌江口混日子罢了。也是舅舅不挑小甥的理，杨戬就得了陛下的几句鼓励。娘娘千万别让小甥出丑。”
　　王母笑得灿烂：“你要说陛下那也就罢了，天上那些神仙说话难道都是假意虚伪？本宫知道你一身的本事，前儿叫我那仙官来找你聊聊，他笨嘴拙舌倒误了事。本宫今天亲自来，咱们单独聊，才把事情好好切磋切磋。”
　　杨戬虽然未曾与这新来的王母打过交道，但她几句话就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近，也难怪在天界笼络不少神仙为她效命。
　　两人品着茶，将当今这三界局面聊了一番。不得不说，王母的很多看法，杨戬还是非常赞同乃至赞赏的。他也根据近来做的功课，提出了一些想法。一是严明法度，将新天条在众仙中普及学习下来；二是严格推行，任何犯法的神仙都不能逍遥法外；三是管理下界值守的仙官，让凡间重新恢复秩序。王母听了，颇为赞赏，认为此行来得十分值得。
　　两人对三界的治理有很多不谋而合之处，心中都暗喜，觉得若与这位搭档合作，必将默契。
　　王母不失时机地抛出橄榄枝：“杨戬，今日与你畅聊一番，本宫倍感投缘。有你这位助手，今后天庭的事情，本宫就放心多了。你看，今天不妨就把事情定一下，本宫回去也好请陛下拟旨。天庭现在局势紧迫，本宫希望你上天后即刻就任。”
　　杨戬面露难色，“娘娘，与您谈论三界大势，受益匪浅。只是，杨戬才疏学浅，在灌江口一样是为百姓造福。就不去天庭班门弄斧了。”
　　“杨戬，本宫现在认为，推行新天条，非你不能实行。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本宫不能做主的，一定帮你向陛下请示。”
　　杨戬踱着步子，假作思索，在亭前站了片刻，又回到王母身边坐下。
　　“如果一定请杨戬去天庭的话，天条一定交于我来掌管。”
　　王母的瞳孔倏地放大，这杨戬的心还真大。但她控制着不露惊讶之色，冷静地问：“还有别的吗？”
　　“第二，执行天条的事，主动权在我，事后交予娘娘过目。但这个过程中不得有外人插手。第三，我需要自己搭建班子，天庭不得随意安插人手来置喙办案。这样也是为了保密，以便更有效地贯行天规。”
　　听杨戬说完，王母眉头紧蹙，心中盘算着。半晌，似下了重大决定地说：“这后两条，本宫可以现在答应你。关于职位的事，还需与陛下商议再给你答复。不过，本宫也有一个条件。”
　　“娘娘请说。”
　　王母凝视着他，说道：“赴任后，大小事务，须直接向本宫汇报，一切事务听从本宫的安排。没有本宫的指示，即便是陛下命你做什么事，也不得自作主张。”也就是说，接下这个职位，就是王母的人了。
　　杨戬心领神会，答应了王母。
　　不久后，仙官前来宣旨，任命杨戬为天界的司法天神，掌管天条，尽快上天赴任。

　　杨戬接到旨意后，打点行装，同时吩咐梅山兄弟也做好准备，一同上天赴任。
　　听说要离开灌江口去天庭了，兄弟们七嘴八舌。
　　“二爷，这上天以后，灌江口谁来管啊？”
　　“是啊，灌江口还有那么多百姓呢，这么多年都依赖二爷惯了。以后可怎么办？”
　　杨戬笑着，他早有准备，“你们放心，灌江口自会有人管理。”

　　巫山洞府，云华仙子听说儿子要接手司法天神的职位，悲喜交加。喜的是，这些年她没少受王母的排挤，许久没去过天庭了。王母气焰正盛，儿子去了可以牵制她一下。
　　但她仍有事不放心，“二郎，你去天庭，为娘本是高兴。但总觉得不好。”
　　“娘，您是说嫦娥的事吗？此次去天庭，并不是为了她。我们之间的事已经过去了，今后也公事公办。”
　　“话是这样说，可为娘怕你见了她，又勾起陈年旧事，总对办案不利。”云华仙子担忧。
　　杨戬轻笑，安慰道：“娘，这个二郎能把握。您可以放心，我不会不知轻重的。”
　　听儿子这么说，云华仙子稍稍放宽了心。
　　“娘，我还有一个打算，今后把灌江□□给怀素管理。怀素长大了，我不在凡间，他可以主理这些事情。”
　　云华听了很是赞成：“这太好了，对他也是个锻炼。早就看这孩子好，如今是越来越出息了。”
　　杨戬将凡间的一切事务处理好以后，就去天庭赴任了。

　　杨怀素接管灌江口以后，继承父亲的使命，在乱世中为百姓撑起一块还算平静安乐的土地。他发展农业，种桑养蚕，兴修水利，因战乱而遭到摧残的蜀地渐渐恢复了生产。
　　但他没有天庭的封号，百姓们仍然以为是二郎神在护佑他们。每当蜀地风调雨顺，百姓都说是二郎神显灵了，他们不知道，现在是杨怀素在默默为百姓造福。
　　就这样，凡间过了一年又一年。一日，杨怀素正在审视改造好的都江堰水利图，这时天降七彩祥光，一位美丽慈爱的圣母出现在杨府前院半空。
　　杨怀素站起身来，虽不认识她，也知她是天上的神仙，于是上前跪拜。
　　“敢问这位神仙，您此来有何贵干？”
　　女神慈祥地一笑，赞赏道：“我是女娲。杨怀素，你心怀天下，造福一方，将来必为三界做一番大事。”
　　杨怀素笑了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身处乱世，眼见百姓的疾苦，自然就想尽一份力。”
　　女娲点点头，伸出手来，只见金光一闪，她的手上出现了一把亮闪闪的莲花灯。
　　“这是宝莲灯，乃盘古开天之时，集日月精华的神器。只有爱与仁慈的力量才能驾驭。杨怀素，三界需要你，你就是这宝莲灯的新主人。”
　　那宝灯慢慢降落，发出七彩斑斓的光芒，将整个院子照得光辉夺目。
　　女娲继续说：“这宝莲灯，须配合本命真元修炼，一旦炼成，便能随心驾驭，有起死回生之功效。你应妥善保管，潜心修炼。将来，必有大用。”
　　杨怀素伸出手来，那宝灯就缓缓落入他的手中。他琢磨着女娲的话，又问：“娘娘，您说这宝莲灯集日月之精华，有起死回生的效用。怀素斗胆问一句，如果炼成了，它能否驱除留在人体内的寒毒？”
　　“当然可以。”女娲笑着说，“但炼成它绝非易事，需要一颗虔诚的心，坚强的意志，才能与你的本命真元融为一体。如果你的精神与它发生冲突，非但不能炼成，还会被它所伤。”
　　听女娲说宝莲灯可以驱除寒毒，杨怀素眼中一亮。再次跪拜，对女娲称谢。
　　有了宝莲灯，杨怀素白天处理完公务，晚上就坐在府内潜心修炼，不许任何人打扰。他用宝莲灯驱灾降魔，治病救人，从此更加得心应手。但他始终牢记女娲的话，不敢生出丝毫邪心和怠惰，生怕前功尽弃，乃至功亏一篑。

　　四、云无期兮风有止，思多端兮谁能理

　　云为车兮风为马，玉在山兮兰在野。云无期兮风有止，思多端兮谁能理？

　　杨戬上天后不久，玉帝就命人为他敕造了一座真君神殿。这银灰色的建筑，与司法天神的一身朝服相映，阴森无比，令人望而生畏。每到夜晚，站在神殿外的阁廊中，抬头就能望见西边夜空中，那皎洁的明月，为这神殿披上了一层神秘而朦胧的薄纱，少了一些阴寒之色。
　　白天上朝时，站在金碧辉煌的凌霄宝殿，玉帝王母端坐在高高的龙座上。通往那三界至尊的宝座，需上几十级台阶，朝臣即便抬头仰望，也不能窥见他们的仪态。
　　对面站在一列神仙中，那位女子身穿紫色裘袍，额上束着的发圈，更显她的高贵冷傲。她总是双目微垂，似乎无暇去关注任何人，却总有一种莫名的魔力，显得那么与众不同。那神态中，完全不见了记忆中温婉多情的影子，仿佛只是面貌相同的两个人。果真是月宫精华凝成的精灵，清丽出尘，高傲无匹。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设下的考验，杨戬刚在神殿登职，天庭就出了一件大事。
　　一天，王母将他唤到瑶池密谈，神情中按捺不住愤怒。
　　“杨戬，现在有件案子需要你去处理。天界的二公主织女，和凡间的牛郎成亲了。本宫十分痛心，你且去将织女抓上天来严惩。”
　　杨戬也十分无奈，但正当初掌职权的紧要关头，只好依令查办。织女被缚着带到瑶池，只见王母正端坐着，面带愠怒之色。罗珠、嫦娥、七公主还有其他仙女们，也纷纷望向她，等待着王母对她的发落。她们了解王母的脾气，知道此事定不会轻饶了她。司法天神杨戬，面无表情，冷冷地站在另一边。

　　“织女，你身为天界的公主，却私配凡人，你可知罪？”王母严厉的声音在瑶池中响起，令人不寒而栗。
　　织女不服，缓缓抬眼道：“爱是付出，欲是索取。母后曾这样教育我们。织女也正是以神仙的规训约束着自己，用爱履行着神仙的职责。有何过错？”
　　“可你却和一个凡人成了亲，生了孩子！”
　　“成亲怎么了？我对牛郎是真心的爱！怎么到了这里就成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母后，您所谓的爱是付出，究竟是为了造福三界，还是为驯化仙女的口号？”
　　罗珠俯视着织女，面现不屑之色。
　　“大胆！”王母站起身来，“你竟敢质疑本宫的天规？你私配凡人，那就是欲！你还有脸说那是爱？”
　　七仙女忍不住，插了一句：“姐姐，你真是执迷不悟！把母后气成这样，还不赶快认个错？”
　　织女冷笑道：“我如今才明白，天庭的规矩是有多么的虚伪和可笑！想当初，我曾以为母后是最慈爱、最伟大的女神，还用她教给我的道理去规训其他的姐妹。我真的好蠢！”

　　正在这时，仙官来报，说牛郎挑着担子，追到了天上。
　　众仙女大惊。王母连忙随仙官出去查看。罗珠却在王母身后说道：“母后，织女和牛郎都执迷不悟，坏了天规。一定严惩不怠，让姐妹们都看看这种人是什么下场！”
　　杨戬听罗珠这样说，很是吃惊，不由得回了一句：“罗珠公主，织女怎么说也是你的姐妹，你现在怎么能这样说？”
　　罗珠冷冷地望着司法天神，向他跟前走了几步，边走边说：“二郎真君，您现在是天界的司法天神。我想，您明白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罗珠的话音刚落，嫦娥在一边淡淡地开口了：“罗珠公主没什么错，倒是这新来的二郎神，立场令人看不懂。既然履行职责连人都抓了，却如何指摘严惩二公主呢？”
　　杨戬见这气氛微妙，自己被夹击了，便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王母出去查看，织女也被左右仙官带出去了。她见牛郎追到天上，泪雨涟涟直唤着夫君的名字。王母以眼神示意手下，仙官们便解开她身上的束缚，望远处一推。织女朝牛郎飞去。
　　王母施法在夜空中一划，一片银色带子横在两人中间，将他们隔开，便在二人之间划出了一道银河。

　　“如今凡间大乱，朝纲崩摧，皆是因人的私欲而起。这私欲之最恶该属情欲，情欲是万恶之源，若任由其泛滥，将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织女之事令本宫十分痛心。神仙动情，三界不宁。作为神仙，更应该清心寡欲，恪守自律。从今往后，凡是思凡的神仙，都将和织女一样下场。”
　　凌霄宝殿上，王母宣告对织女的处置，并以此告诫众仙。
　　坐在一旁的玉帝，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织女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感到痛心。但眼下让三界尽快恢复秩序才是更要紧的，为此，不得不牺牲骨肉亲情。
　　“娘娘说得好，众仙必须引以为戒。今后谁要是敢动凡心，不管是什么皇亲国戚，不管你处于多高的位置，一律严惩。”
　　王母瞥了一眼站在朝上的司法天神，有了他的法力震慑，说此话就有了底气，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拿地位和权力来压制自己。众仙见她得意的样子，不禁朝那一隅望去，见那面如冷铁的司法天神，心生畏惧。
　　织女一事后，王母褒奖了二郎神，将办案全权交给了他，鼓励他放手去做。

　　银河，深蓝色的天际，除了闪动的繁星之外，什么也没有。那条银色的带子，深不可见底，用手触摸，冰刺肌骨，仿佛立刻冻僵了去。
　　两个孩童在牛郎的身边哭着：“爹爹，我们想娘！”
　　牛郎无措地哄着，却毫无效果，孩子哭得越发凶了。他们害怕，他们要回家，要吃娘烧的饭……
　　牛郎尝试发脾气恫吓，但不管用。他又讲故事骗孩子说，娘是和他们捉迷藏，可是孩子又问他，娘什么时候回来。缠得他心烦意乱，抱着头坐在一边。

　　眼前景象，令杨戬心思触动。他响起怀素小的时候，缠着他问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好在他会编故事，一次次蒙混过关，可那种肝肠寸断的痛苦他却久久不能忘怀。
　　牛郎的孩子在哭，杨戬的心也在碎。他仿佛听到自己思念妻子的声音。
　　挥手施动法力，那银河上忽然架起了一座鹊桥，通往彼岸。两岸鲜花盛开，鸟语虫明，在广袤无际的夜空播种了一片春意盎然。牛郎和孩子欣喜地奔上那桥，孩子们欢快地跑着。牛郎朝桥对面招手，高声唤着妻子。
　　正在对岸期艾忧思的织女，也听见丈夫的召唤和孩子的欢笑，站起身来，朝桥上奔去。
　　“娘——”孩子们扑向母亲的怀里，织女抱起他们，亲昵地爱抚着。
　　这样的相会，多好啊。杨戬望着他们，甚至有了一丝羡慕。
　　银河上空响起一个声音：“每年七月初七，是你们一家相会团圆的日子。过了这一天，鹊桥消失，就要再等一年。珍惜这样的时光吧。”
　　一家人听见这声音，心里五味杂陈。想是哪位天神向王母说了情，成全他们之间的情意。

　　夜里，真君神殿外，杨戬站在阁廊上，凝望夜空中的明月。他从袖中掏出一只紫晶玉坠耳环，那还是在湘水之畔，他送给素娥的定情之物。他就这样默默地望着月宫出神，牛郎织女一年有一次相聚，如今，他几乎每天都能见到那梦中的身影，却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月宫中，一只兔子窥见了那凝望的身影，将此事告诉了月宫宫主。她就是嫦娥养的宠物，取名月瞳。
　　“仙子，那个人经常望着广寒宫出神，想是对你有什么意思。”月瞳说。
　　嫦娥抚摸着月瞳身上雪白柔软的绒毛，走到广寒宫外的玉廊上，垂眸朝下一望——果然，那人头戴银色飞凤冠，身穿银色铠甲，后披一条绣着龙纹的靛蓝色大氅。手里似是在拿着什么，在真君神殿外神思，时不时抬眼望向月宫，凝视许久。
　　嫦娥心头火起，忽然愤怒填满胸口。
　　“大胆！”她冷冷地斥责一声。
　　想不到这新来的二郎神，还是一个好色之徒。刚来天庭没多久，就对月宫仙子起了不轨之心。
　　想窥觑我？让你死得好看！如画的柳叶眼眯成一条缝，晶亮的瞳孔中射出一丝寒光，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