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的声音呼唤我》thousand_千一

6、chapter6

　　和赵昭昀的关系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尴尬起来，好像不仅仅是因为在运动场的触碰，江葭想刻意地避免他们的接触，于是直到晚自修铃响才和阮夏匆匆跑进教室，中间下课的时间逃也似的拉着张芷溪去水房打水，直到快上课才回到座位上。
　　似乎只要减少接触，那些存在的尴尬就能因为声音的阻断而被暂时遗忘。
　　但实际上，没有减少半分。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等到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他们两个总还有机会接触的。因为这个，每天早上都起不来床的江葭早早地睁开了眼睛，躺在床上思考人生。
　　纵使有万般不愿意，江葭还是按部就班地起床去学校了。
　　气氛好像有些凝重，铃声还没响，教室里却稀稀拉拉地趴倒了一大片，显得格外安静，就只有几个吃早饭的、补作业的发出一些声音。赵昭昀坐在旁边，似乎已经来了很久了，只是安静地看他的书。
　　总觉得不说点什么很奇怪，江葭琢磨着到底要如何开口才能够更加自然，自然到好像昨天的尴尬都不存在。但做了十分钟的心理建设，眼看就要上课了，她还是没想好怎么开口。
　　要不说今天天气真好？
　　要不还是问他借个物理作业看看？
　　都不是很自然……
　　“你来得真早啊。”“你吃早饭了吗？”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似是都没想到对方会开口，短暂的沉默之后，赵昭昀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白面团子样的东西：“呃，这个是糯米团子，很好吃。本来是买给我妈的，但是没想到她出门了，就剩下来了，我也吃不下，想问问你吃不吃。”
　　我为什么要说是剩下来的，这会不会不太合适，会不会觉得我是在处理垃圾，我怎么不说是买给她的。
　　“噢噢，我吃，我刚好有点饿了。”江葭从赵昭昀手里接过糯米团子，拆开包装低下头就下嘴咬了一口。
　　我为什么要说有点饿了，明明刚刚吃完早饭，这样会不会觉得我很像猪啊，这么能吃。
　　吃了两口，江葭偷偷瞟了赵昭昀一眼，发现赵昭昀正盯着她吃，江葭尴尬地笑了一笑：“很好吃，谢谢。”
　　赵昭昀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才意识到江葭看不到他的动作：“好吃就行。”
　　真是难以言说的尴尬，“还不如不说话”的想法在这一刻占据了江葭的脑海。
　　最终还是得到了上课铃的解放，班主任匆匆地走进教室，开始安排运动会的诸项事宜，班长拎着写着六班今天早上比赛项目小黑板率先奔向了操场，江旭则拉着生活委员去小超市买运动会的物资，郑姝桐也扭扭捏捏地走在江旭的旁边，张芷溪则来找江葭一起跟在江旭和郑姝桐的后面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江葭，反正跨栏和400米也是下午的，早上还没项目，那我们就先跟着郑姝桐和江旭他们好不好。”张芷溪拉住正要往操场看台走的江葭。
　　江葭拿她没办法，只好应了下来：“你说我们去男生还能让我们拿东西不成，去小超市买四五箱水，郑姝桐也拎不动吧，有什么好去的。”
　　张芷溪也应和到：“就是，我早跟桐桐说了，别总贴着男生，江旭就知道叫她帮忙做事，上次桐桐帮了他大忙，叫他请吃饭都不愿意呢。”
　　想到之前聊天的内容，江葭不由得为江旭辩解几句：“哎，也不能这么说，郑姝桐帮忙之前也没说是有报酬的啊，谁还能拒绝别人的帮忙呢是吧。”
　　张芷溪看着江葭，很不高兴地说：“江葭，你站在哪一边的，不能就因为跟江旭训练了几天就站在他那边了吧！”
　　“没有没有，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江葭赶紧摆手，心里暗恨自己就不该多说这一句。
　　“那就好，我们就在超市外面等一下吧，反正等会儿江旭就有比赛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操场了。”
　　这时，学校的广播响了：“各位同学们，100米和跳远项目即将开始，请运动员尽快到检录地点检录，准备比赛。”
　　他们听见小超市里闹哄哄的，然后江旭和生活委员抬着一箱水急匆匆地冲向操场，郑姝桐则从超市里探出头来招呼她们两个进去。
　　张芷溪拉着江葭跑过去：“怎么了桐桐？”
　　“江旭和生活委员的比赛要开始了，我叫他们先去，我帮他们把水搬到操场去，生活委员已经把钱付好了的。”
　　“哎你真是，又帮江旭做事，还不吃一堑长一智吗。”张芷溪有些无奈地看着郑姝桐，随后拉了拉江葭：“江葭，那我们帮她一起把水抬过去好吗，就这三箱。”
　　从原本的看着就好变成了要出苦力的工具人，江葭应了下来，拎起一箱说：“这样吧，我们一人抬一边，我两边都拎，我们一次拎个两箱过去吧。”
　　两人应了，一左一右拎着水。虽然人多力量大，但要到达操场她们班的场地，得经过食堂、教学楼和长长的走廊，确实是一段不短的路程。
　　刚走到半路，广播又响了，这次播报的是高一100米项目准备开始，随之便开始报跑道次序。
　　郑姝桐听到急着就要往操场冲过去：“怎么办啊芷溪，我得去给江旭送水。”
　　张芷溪看了看江葭，又看着急着马上要跑走的郑姝桐：“江葭，这些水交给你搬一下好不好，你一箱一箱搬，反正现在也不远了，你就慢慢搬，等我们看完江旭比赛就回来再帮你一起。”
　　“行，你们先去看比赛吧。”江葭很爽快的应了下来。
　　直到看着郑姝桐和张芷溪的背影匆匆跑去，她才放下手里拎着的矿泉水，泄了气一般，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使劲拎着一箱矿泉水就往前走去。
　　水不是很沉，一个人也勉强可以搬动，但对于江葭来说还是有点重了，以至于保持不了重心的稳定，只能跌跌撞撞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去。
　　她觉得自己像耍杂技的小丑，明明不是她的活，最终却落到了她的头上，朋友也丝毫没有关心她的迹象，能够随意地就抛弃自己走掉。明明张芷溪和自己才是最好的朋友，现在却事事以郑姝桐为先。
　　她就是不想去挽留朋友，就是不想说“要不你陪我搬水让她一个人去加油”，明明这才是最合理的方法，却留下自己一个人。
　　江葭想要的是不言而喻的友谊，是哪怕不是最优解也能够被朋友放在前面的待遇，而不是随便来一个谁，就能够轻易地消解她们之前的所有友谊，从密不可分的朋友变成挥之即来的苦力。
　　终于搬完一箱水，自己班的大本营只稀稀拉拉坐了几个拿着书读的同学，大部分人都跑去看比赛了，没有人注意到她自己搬来了一箱水，当然也没有人问江葭是否需要帮助。
　　于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回剩下的一箱水的地方，她甚至恶劣地想，是不是只要现在下一场雨，就能够取消今天的运动会，那些本该欢呼着的、雀跃着的人都必须迫不得已回到学习中去。
　　即使那样，也不能比她现在的心情更差了。
　　她毕竟没有操纵天气的能力，也并不会有人因为她的难过而感到悲伤。她只是依旧拎起那箱水，跌跌撞撞的，丑陋地向前走去。好像有什么湿湿的东西涌上了她的眼睛，然后世界变得模糊，她眨了眨眼，于是世界变得清晰，而模糊随着几痕水渍黏在了眼角。
　　有点睁不开眼了，所以江葭用力地眨了眨眼，试图甩掉那些水渍。
　　右手突然被人撇开，矿泉水的另一边被人有力地提了起来，随即整箱水都被抬走，稳稳地拿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
　　是赵昭昀。
　　他什么也没说，没问为什么她一个人在这里搬水，没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只是拎着这箱水，默默地走向操场。
　　“你看，世界上还是有长眼睛的人的”，江葭这么想着，泪水却止不住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落下，沿着鼻翼滑落到嘴边。
　　等到赵昭昀搬完这箱水回来，江葭还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只是满脸的泪痕。
　　赵昭昀没问她为什么哭：“还有要搬的水吗？”
　　江葭点了点头，又是几滴豆大的泪水掉落到水泥地上，在浅灰色的地面上溅开深灰色的烟花：“小卖部还有一箱。”
　　赵昭昀便迈开步子朝小卖部走去。
　　这下江葭跟着走了过去，无声地跟在赵昭昀的身后。
　　他没有因此而放慢脚步或者走到江葭的身旁，就让那个现在看似好像很脆弱的，突然在路中央无声大哭的那个女生，走在身后。
　　走到小卖部门口，赵昭昀很快锁定了那箱亟待被运走的矿泉水，利落地抬了起来就走。
　　走到半路，那个跟着身后的哭泣的女生走了上来，站在他的右边，问他：“我是不是很奇怪。”
　　江葭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直到赵昭昀把水搬到了班级大本营，他才拉着江葭走到了不远处的草地上，在江葭的右边坐下，拍了拍草坪：“坐。”
　　于是江葭坐下了。
　　赵昭昀转过头看着她：“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有听到。”
　　“我说，我是不是很奇怪。”
　　“为什么奇怪。”
　　“因为我莫名其妙哭。”
　　“所以你为什么哭。”
　　“因为张芷溪非要让我帮郑姝桐搬水，可是我不想帮她搬水，搬到一半，她们还扔下我跑了。”
　　“所以你不是莫名其妙哭。”所以你不奇怪。赵昭昀盯着江葭，笑了笑，“你看，你自己也知道是有原因的。”
　　他反问到：“你觉得我奇怪吗？”
　　江葭想了想，笑了：“有点，但是你很优秀啊。”
　　赵昭昀看着江葭脸上绽开的笑容，也笑了，随即便收住了笑容，看着江葭，张开嘴又闭上，好像在做什么激烈的斗争。
　　但最后他还是开口了：“其实我的右耳听不见声音。”
　　“什么？”江葭完全震惊了，起先是不敢相信，而后又联想到他有时露出的那些格格不入的行为，这才开口，“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赵昭昀有些紧张地看着江葭。
　　“我想说，怪不得你总能屏蔽很多事情，很酷。”江葭低下了头，“你知道吗，我做梦都想成为这么酷的人，就像我是想拒绝张芷溪的请求的，我不想我的朋友成为别人的朋友，但是我……”
　　“但你不敢说出口，怕破坏了在别人心里的形象？”
　　江葭扯了扯嘴角：“大概是这样，是不是很装啊。”
　　赵昭昀摇了摇头：“能有这样坦然的想法，我觉得你比别人都更加善良，或许总有一天，你也能学会如何拒绝别人。我是绝不值得羡慕的人，虽然好像是我不理别人，但其实任何多余的友谊，对我来说都是伤害，所以我从不提我的耳朵，也从不和别人交朋友。”
　　“可我们是朋友啊，不是吗！”
　　很激动的语气引得赵昭昀抬头看向江葭，她的眼睛有些哭肿了，但一如既往特别的亮，明明没有被阳光所照到，江葭的身上却好像在发光。在这一刻，自己心里那些黑暗的、寂寞的想法都好像一扫而空，赵昭昀笑了，弯了嘴角也弯了眼角，有些勾人的桃花眼在这一刻彻底绽放：“对，我们是朋友。”
　　阳光逐渐升上高空，照向操场上的一棵树，两个少年被树的阴影所挡住。
　　在这一刻，藏在一颗树后面的秘密，
　　只属于他们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