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幺九

20、栖月

　　杨氏挨着齐氏坐于椅上，齐氏的目光时不时落到林卿妤身上。待曾氏介绍毕，齐氏问坐于杨氏下首的林卿妤道：“卿妤可有读过什么书？”
　　林卿妤如实答道：“不过是些史书与医书罢了。”
　　齐氏看起来十分满意，连连点头表示赞赏，又道：“你舅母来信说你喜学医术？”
　　林卿妤略感意外地看了眼杨氏，后者对她微微一笑，林卿妤感激一笑，对齐氏道：“回齐祖母，卿妤所学不过是些皮毛。”

　　齐氏略询问一番，向曾氏使了个眼色表示满意，曾氏立即会意，忙道：“外甥女真是过谦了，母亲前两日还唠叨着要收个徒弟，你瞧瞧，现成的这不就来了！”
　　林卿妤眸子亮了亮，又看了眼齐氏，估摸着她的态度，而后忙起身朝齐氏敛衽下拜道：“早闻齐祖母医术了得，卿妤此番是来对了！”
　　如此干脆的态度令齐氏高兴得不行，命曾氏将她扶起道：“如此甚好，在琢郡多待些时日，也与这诸多兄弟姐妹多多相处！”
　　林卿妤连连答应。

　　齐氏也知她们一路辛苦，随意聊了些便让人带她们去安顿。
　　林卿妤与杨氏同住一处院子，两人正于正屋喝茶，杨氏打趣道：“老太君对你很满意呢！”
　　林卿妤笑道：“都是舅母的功劳，一路奔波还不忘在信中提及卿妤所喜之物。”
　　“这有何，你既喜欢学了便是，不用事事听你母亲的，也别将自己逼得太紧。”杨氏呷了口茶，眉目间显出几分心疼。
　　她一直觉得林卿妤要强，活得太累太累，又偏偏遇上魏朝云那般的母亲，生生将一个孩子逼成如今的模样！
　　“多谢舅母，舅母喝茶！”林卿妤给她斟上茶，一脸讨好。

　　杨氏掐了把她没什么肉的脸，又不免一阵心疼：“你啊，最近是又瘦了。”
　　“那我努力长些肉！”林卿妤认真道。
　　两人相处十分融洽，杨氏体谅她失妹之痛，这些日子自责的同时也十分纵容她，让林卿妤觉得比在侯府时还要自在。
　　次日清晨，林卿妤特意早起去齐氏院中请安，恰恰碰着长房嫡女魏栖月与庶五女魏栖雨在房中，遂坐下闲聊。
　　魏栖月坐于齐氏榻旁一小圆凳之上，端起茶盏悄悄打量着林卿妤。
　　魏栖雨侍立于齐氏榻旁，因垂着首看不清脸色，互相见礼时也是温温柔柔，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齐氏执起林卿妤一双素手，关切道：“我见你身子有亏，这些年服什么药？”

　　“不过是些补品，卿妤这身子也是老毛病了，齐祖母不必费神医治。”林卿妤道。魏氏与她找过许多名医，原本整日泡在药罐中，直至近年怎么也不见好，也就停了药。
　　齐氏收回手道：“改日老身给你配上一副，要日日喝着才好！”
　　林卿妤高兴不已，忙起身感谢。
　　齐氏瞥了眼魏栖月，淡淡道：“今日的药该煎好了，你去瞧瞧罢！”
　　“是。”魏栖月恭顺应下，出门时轻声掩上房门。
　　魏栖月走后齐氏又拉着魏栖雨说了些话，语气远比对魏栖月要亲近。

　　林卿妤眼观鼻鼻观心，时不时说两句。她原听说魏栖月自小在齐氏房中养大，会十分亲近，现下看来倒不是。
　　经齐氏有意牵线，林卿妤与魏栖雨也稍稍熟络，又听闻她已定亲，又赶忙道贺。
　　“那妹妹呢，妹妹可有定亲？”魏栖雨笑意靥靥地问道。
　　“你这丫头也不嫌害臊！”齐氏嗔她一嘴，“你妤妹妹前些日子将与太子定亲，可比你有福气多了！”
　　魏栖雨笑意不减，起身欠了欠身：“那我就在此恭喜妹妹了！”
　　林卿妤两颊泛起薄红，又暗叹她的心直口快，心中觉得害臊便移开话头：“姐姐与未婚夫婿是如何认识？”

　　这回轮到魏栖雨害臊了，难得羞红了脸轻声细语道：“妹妹就别取笑我了，他是我表哥，我们二人是自小便长在一处的。”
　　林卿妤唇角笑意略僵，心中升起酸楚与不自在，只道：“姐姐才是好福气，定能和夫婿恩爱长久。”
　　魏栖雨十分欣喜，忙道：“多谢妹妹吉言！”
　　齐氏并未觉出异样，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放两人自行离去。
　　两人将到门外，就见魏栖月颓然靠在墙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见她出神，林卿妤小心道：“妹妹？”
　　魏栖月被吓了一跳，猛然回神：“两位姐姐这便要回去了？”

　　魏栖雨蹙着额头，并未答话。林卿妤柔声道：“今日叨扰老太太了，改日再来请安。”
　　“好，那我送送两位姐姐。”魏栖月忙道。
　　“罢了，你进去伺候祖母罢！”魏栖雨说完，目不斜视地大踏步朝院门走去。
　　林卿妤觉出不对之处，向魏栖月微微颔首后也跟了上去。
　　还未上前，只见魏栖雨绞着帕子转身拉过林卿妤道：“妹妹日后还是少和她来往，免得惹了一身骚！”
　　“这……如何说啊？”林卿妤有些许茫然，下意识觉得其中有什么误会。

　　魏栖雨执着她的手在院中漫步，苦口婆心道：“妹妹不知，那年她告诉我们去山上采药，竟...竟是要与当地富绅那无恶不作的儿子私会！这也是后来那人大肆宣扬我们才知道的，由此她的名声毁了，阖府上下也都不喜与她来往。”
　　“那她为何不嫁于那人？”林卿妤颦着眉诧异道。
　　魏栖雨愤愤道：“别看那人还未及冠，家中已经有十几房小妾了！哪个女子敢嫁他！？”
　　“那她为何要与那人……”
　　魏栖雨想了一想，摇了摇头。

　　林卿妤也没再追问，含笑移开话头。
　　次日晌午，林卿妤正式与魏栖雨等同在药房学习。林卿妤自药房出来后，携书云于花园中赏玩，恰逢魏栖月于前院款款而来，看样子是自药馆坐诊归来。
　　层层堆叠的枝叶遮住些视野，让林卿妤有些看不真切。
　　她将要上前，只见一身着苏绣锦衫的小人儿飞扑过去，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嚷嚷着：“月姐姐月姐姐！有没有给星儿带好吃的啊！”
　　魏栖月怜爱地摸摸她的头，拿出藏于身后的果子在她面前晃了晃：“小星儿看这是什么啊！”

　　“月姐姐真好！小星儿最最爱月姐姐了！”
　　林卿妤未见过魏栖月笑得这般纯粹，不忍上前打扰，不想几个壮实的婆子自魏栖星身后一拥而上，目光警惕地将她护在身后，语气不善地对魏栖月道：“我们姑娘该回去了，栖月姑娘也快快回自己院里罢！”
　　说罢，护着魏栖星向林卿妤的方向走来。
　　魏栖月似有些落寞，讪讪点头后目送众人离去。
　　途经林卿妤，几个婆子纷纷恭敬行礼，错肩而过时还能听见她们的私语：“姑娘，我们这也是为了姑娘好！”

　　魏栖星似有些纠结，闷头不吭声。
　　“我们可都是三房的人，大夫人与老太太不管此事，可姑娘你要听我们一言，少与她接触，我们还能害你不成！”
　　“姑娘，她可不是个好的，姑娘可要看清楚啊！老奴都是真心为着姑娘！”
　　“姑娘下次莫要乱跑了，奴婢们可都慌了神了！”
　　林卿妤下意识回头，对上魏栖星委屈的眸子，心口蓦地一紧。
　　“妤姐姐安好。”身后一声轻唤，引得林卿妤一惊，回眸时才见是魏栖月。
　　“妹妹……可是要回院里？”林卿妤客气道。

　　魏栖月似有些意外，但很快大方道：“是，姐姐何不一道？”
　　林卿妤应下，两人并肩而行。
　　林卿妤先行道：“妹妹自几岁开始修习医术？”
　　魏栖月略微局促，忙答道：“三岁便开始了。”
　　林卿妤曾听闻这一辈中最有天分的便是魏栖月，却因着那般事变得不受人待见，也是令人唏嘘。
　　“妹妹医术高明，我这个做姐姐的是真心敬佩。”林卿妤用闲谈的语气道。
　　魏栖月略有动容，支吾着道：“其实...妹妹一直有一疑惑之事。”

　　林卿妤大方道：“妹妹但说无妨。”
　　“姐姐是京中贵女，自小会吟诗作赋，为何会对医术感兴趣？”魏栖月道。
　　林卿妤略一思忖，道：“如今的世道人命如草芥，我不过是想尽些绵薄之力罢了。”
　　因年幼时见识过那些污糟手段所以厌倦，见了大宅院中打死的奴仆而惋惜，她不过是想尽力救些无辜之人罢了。
　　“姐姐心胸宽广，妹妹着实佩服。”魏栖月真心诚意道。

　　“那妹妹你呢？”林卿妤问，“你又为何这般喜爱医术？”
　　魏栖月自嘲一笑：“我只不过是一庶女，母亲在我年幼时被发卖出去，幸得老祖宗庇佑得喘息之机，哪里还有喜爱之事，不过是做些事情讨老祖宗欢喜罢。”
　　林卿妤联想到魏栖星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又听着她的经历，心中复杂，可还是宽慰道：“技多不压身，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魏栖月稍稍宽心，落后林卿妤半步，素白裙摆随脚步微晃。

　　入夜
　　林卿妤吩咐书云书月回房歇息，只余寻梅在屋中伺候，芸兰与笙竹在外。
　　林卿妤正伏于书案之上研习医书，寻梅收拾好床铺将要劝她去歇息，不想窗口处传来响动。
　　林卿妤也被惊动，即刻警惕起来，素手搭上身侧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