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春》遇涟

5、第四章

　　觅儿身为长子，读书自然比璟儿早些。皇帝也偶尔来柳妃宫里用膳，望着觅儿有了几分少年风范，对他也有了许多分期望。
　　皇后的主殿中，璟儿在屏风后练字。主位上两人一起品着新进的茶，福灯在一侧点茶递出。
　　皇帝突然忆起。“觅儿当真不错啊，有我当初的风范了。那射箭，可以与我当初媲美了。还有那一手字，刚稳不傲。想起来，如今璟儿也开始学骑射了。”
　　皇后刚想喝一口茶，听了顿住转而笑笑回应道：“皇上教导有方，柳妃也是个会教养的，觅儿作为长子倒是给璟儿做好了标榜。璟儿还小，日后定然也不辜负皇上的期望。”
　　皇帝愉悦地点了点头，翻起书来。没注意到皇后微微皱起的眉头，放下了茶盏不再有心情饮一口。
　　觅儿头上的疤褪去了，只留下一点痕迹，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但姝儿每每注意到都觉得愧疚万分。她忘记不了换药时那红肿褪去后大片的青紫，不该是那原本光洁白嫩的额头该有的。
　　绿意是皇后娘娘亲派伺候姝儿的贴身宫女，所以年纪也就差了六岁。福灯亲自调教，如今跟着公主也不曾犯过错。除了那一日的十杖，让她颇受了些罪。皇后娘娘略施惩诫，底下的人也明意没有下狠手。
　　自那以后，她更是随时跟着姝儿。但为了不被甩开，只要姝儿不失礼于人前，她都不严揪姝儿的规矩了。
　　宫中嫔妃不多，杨嫔又诞一公主，取名为朝。朝阳东升，不落希望。是杨轻言自己取的。
　　姝儿早已把自己母后的事迹背的滚瓜烂熟了，因身边老一辈的宫女或太妃总是念起。他们和姝儿一起聊家常，多半不离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几乎是全京城女子的典范。在他们的絮絮叨叨中，姝儿也知道了他们对其言说的意思。
　　那花宴赋诗，名动京城；宫宴一舞，太子落杯；琴楼引雀，对弈太傅······一桩桩说起都是浓墨重彩，描绘了李家嫡长女嫁人前的传奇。件件说来也逐渐寥寥数语，却“字字珠玑”。
　　只是野史下述写的几笔，却是她令人惊羡的风采。不过，似乎每个人都觉得母后嫁人皇室才是最大的风采，逐渐谈的主要是母后举办宴会、主导大局有多么的稳重，管理后宫、节省开支是多么的······但若是以姝儿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来，更像狗尾续貂。
　　后来柳妃与她聊起时，听到了她这大逆不道的想法，笑着敲了她的脑门。
　　“姝儿，你若仔细与你母后聊聊，就知道你这般想法可是大错特错了。”
　　姝儿困惑。
　　“依你看来，管理后宫，节省开支便是最糟糕的结局？可单一个后宫便上千上万人，能让其各司其职、井然有序那可是个了不起的本事；节省开支但不伤皇家威严，为前军可以提供多少补给。这些可不算什么简单事。而且，你母后与你父皇可是两情相悦，嫁去皇家绝对不是狗尾续貂，而是锦上添花。”姝儿撇着嘴思考了起来，心中仍有些不明。
　　“不过，你这样觉得也算不得错。许多人受世道影响，大部分的女子最后的结局都不过嫁人二字，好像嫁个好人家便是最好的归宿了···”柳妃顿了顿，眼神黯然了下来，不过顾及姝儿在面前，又立刻打起精神，接着说：
　　“若姝儿觉得不妙，不如姝儿日后来做改变这世道的奇人如何？让那些不愿嫁人的女子也可以被容许，在这世间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又或者嫁人之后也可以不拘于庭院······”
　　姝儿眼神还有些懵懂，不过确实收到了柳妃的鼓励，抿唇思考着。
　　柳妃温柔的注视着姝儿，姝儿坚定的抬起了头。“我定尽我所能！”面前的人儿听到后笑容更甚了，点点头表示肯定。
　　突然想起来姝儿最近迷上了首饰鉴赏，把自己的和皇后的首饰都看了个遍。
　　如今来一场，姝儿打量起了柳妃的头饰，柳妃作势说道：
　　“你如今能看见的，大多是宫中铸造的，偶尔少数也是上供，技艺上确实有些单调。”
　　姝儿点点头，柳妃笑着让拂燕去取箱子来。
　　拂燕有些犹豫，神色有些变化，最后还是端来了一个布满灰尘的小箱子。拂燕正掏出帕子，打算擦的时候柳妃却止住了拂燕的手，自己拿过帕子轻轻的拂掉表面的灰尘。打开锁，便是许多各式各样的头面了。姝儿有些意外的望向了柳妃，确实没想到会那么多、各种民间手艺的都有。
　　＂你自己拿出来瞧，看不出工艺的可以问我。＂
　　“柳娘娘，为什么那么多首饰你却不戴呢？”柳娘娘头上的簪饰平平无奇，与这小箱子中的无法比。
　　柳妃娘娘哑然，眼神飘忽着。
　　“妃嫔佩戴有礼制，不过······说到底还是我不想戴罢了。”
　　柳妃娘娘岔开了话题。“姝儿长大了，美得都让我羡慕了。你若喜欢，可挑几件走。”姝儿咧嘴一笑，便仔细拿起来看了。
　　＂柳娘娘，你的头面这么多，你过去戴着他们的时候定然很好看吧。＂
　　“你这是什么道理，这么多首饰，还不如说是我家底殷实呢。”柳妃掩袖轻笑起来。
　　“反正柳娘娘你现在就那么好看，年少时定然也是那稚齿婑媠呢。”
　　“姝儿说笑了，你母后才是当真的国色天香呢。这些饰品在我头上是增彩，在姐姐头上便都成了俗物了。”柳妃仿佛陷入了回忆中，眼中都是姝儿撇撇嘴，她知道母后有多好看，可她总不愿意去亲近。
　　许是因为一旦靠近，皇后便要一本正经的问她：今日读了多少书、账本可核对完了、祭祀的舞蹈会了多少······
　　又或者指着架子上的白玉瓷瓶，问她的品鉴；指她头上的哪只钗花放错了位置，戴错了场合。
　　一字一句都是在告诫着她做事合规矩，日后嫁到夫家才能怎样怎样。
　　姝儿想起来都皱了眉，悄悄的看了柳妃一眼，便一心一意地扑在了这箱子上。
　　拿出一支铜鎏金双燕梳子，又取出一支缠花牡丹钗子，盯着点翠华胜左看右看······柳妃娘娘就在一旁喝茶，眉眼弯弯地瞧着面前仔细研究首饰的姝儿。
　　朝儿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奉杨嫔之命送些糕点给几位较熟悉的嫔妃，食盒被拂燕接过去。朝儿望见了那小箱首饰，又抿唇望向别处。正打算告辞，柳妃便把她也拉了过来挑一挑。
　　惶恐地推辞了几次，最后也戴上欢欢喜喜地走了。姝儿也看的眼睛花了，跟在朝儿身后一起出了柳妃的屋子。姝儿腰间的玉佩与香囊上的铃铛相碰，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