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春》遇涟

4、第三章

　　进了皇后宫中，前院里跪着熟悉的身影。进了屋内，凝重的气氛随着门口珠帘的落下，最高处主位的的茶盏重重的放在雕花桌子上，旁边还坐着柳妃娘娘。
　　觅儿和姝儿先跪下行了礼，绿意便跪下请罪。“奴婢有罪，今日竟让粗妇冒犯了觅皇子，请皇后娘娘责罚！”
　　皇后皱眉，先转头望向了柳妃，微微点头示意她表态。受伤的是柳妃之子，先由柳妃示意也更合理。
　　柳妃撇了绿意一眼，抬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是你照管不细，该罚！这次不过是粗妇恼怒无礼之举，若下次有贼人相袭，可就不会只是伤到额头了。＂
　　“奴婢知错，定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皇后也缓缓开口了，语气沉稳而不容置疑。“领罚十杖，罚俸半年。若有下次，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奴婢谢皇后娘娘、柳妃娘娘的教诲，这就去领罚。”绿意重重地磕了头，然后起身退下。
　　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位二等宫女掌杖，先对绿意轻点了点头。“绿意小姑姑，得罪了。”
　　＂无妨，承蒙您掌杖了。＂两人不再交谈，绿意朝着屋子跪下。
　　＂啪、啪······＂院中气氛凝重，许多侍婢都在庭院，却无声响。绿意咬唇不作表情，每一杖下去她娇小的身躯就在前倾几分。
　　殿中，两个孩子还在跪着。上座的两人没让两个起来，觅儿挺着身子端正地跪着，姝儿揉了揉膝盖。僵持的气氛被打破：＂母后，绿意这次不过是没跟上，错不在她。＂
　　“不必再说，你上树折枝又何曾是个公主的做派，把侍婢甩在后头，自己去做那些没规矩的事情。如今连诗经都还读不通，退下吧！”皇后娘娘语气严厉，对着姝儿呵斥道。
　　又望着姝儿那一头不合时宜的头发，手下的茶盏重重地放在了茶几上，室内落针可闻。
　　“诺。”姝儿听完蔫了般闷闷的应下，拉着觅儿行礼告退。
　　柳妃望着两人离开，珠帘落下后才嗔笑着转头对身旁说道：“姐姐又何必怪罪姝儿呢，那书慢慢读不就好。今日是姝儿与觅儿受了委屈，姐姐借题发挥小心离了母女情分。”
　　皇后抬起茶杯，不作表情。“柳婉，你当真是胆大，还来说教起我了。”
　　柳婉正是柳妃的闺名，皇后这般说话，若是常人怕是吓得磕头谢罪了。柳妃却轻笑一声，抿了一口茶水。“姐姐，又何必这般吓我。”
　　“去小厨房里吩咐做几盘他们爱吃的糕点，配着姐姐舍不得喝的那壶果酿送去给那两顽童。以姐姐的名义。”柳妃对着福灯笑道，福灯不动声色地瞧了主位一眼便下去了。
　　皇后轻撇了柳婉一眼，嗔怒道：“小小年纪，喝什么果酿。”
　　“姐姐倒是会说，咱们在他们这个年纪怕是都会去桃树下埋果酒了。”
　　皇后轻笑两声，却不就这话题继续下去。“刚刚谈到宫中妃嫔逐渐增多，若开支仿前，实在不堪国库支出。不如效仿先祖······”
　　······
　　姝儿带着觅儿进了侧殿，把宫人捡回的花枝插入了一樽桃纹青瓷中。望着娇艳的桃花，却不似先前那般欢喜了。
　　粗妇被福灯姑姑掌掴了二十，在那太阳底下跪着等待杨家人直接来接回去，怕是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这倒是一个杀鸡儆猴的惩罚，毕竟才进宫半天，也没必要做过多的处理。
　　姝儿望着觅儿额上的纱布，还是觉得何其无辜。
　　可觅儿的心思却不在这，小心翼翼地说道：“皇姐，一定要嫁人吗？觅儿想一辈子与皇姐作伴。”方才同觅儿说的出嫁也带着他，嫁人二字刻入了面前小郎君的心中，回响中带有几丝难过。
　　“你才多大，可知一辈子有多长？你日后遇到的人比那门上挂着的珠帘的珠子还要多，你这话不如留着你弱冠之时再考虑？”明明自己还在年幼，却说出了老成的话语，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可皇姐对我好，我确实舍不得皇姐嫁人。”觅儿低下了头，轻咬着下唇。
　　“我总归要嫁人的，嬷嬷不明说，但我都懂。我才八岁，但也知道金枝玉叶的享受也需付出代价。只希望皇弟你用功读书······日后若是天下太平，国泰民安，我便不用出国和亲。”觅儿郑重的点点头，还打算说什么的时候，福灯姑姑进来了。
　　一番很认真的话语，但若是剖内里，她其实也还没有理解和亲与嫁人的概念。只依稀知道若是自己的国家很厉害就不用离开熟悉的地方去外地了，嫁人则是要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人在一起生活。
　　都不是她想要的，但是她好像必须得承担。
　　“两位小主子还没用膳吧，这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奴婢抬来的。”福灯把一个青瓷饮壶搁置在桌子，身后跟着端着食盒的云意。食盒打开，都是些平日里姝儿喜欢吃的。
　　“小主子才受了惊吓，娘娘特意让我拿了果酿来给两位小主子尝尝。这些糕点也是特意吩咐做的。”
　　姝儿有些狐疑，为何刚才在殿上冷声呵斥，如今出来了却是把那果酿都拿出来。
　　福灯仿佛看出了姝儿在想什么，“小主子，可别多想了。皇后娘娘刚才话重，但却完全向着公主的。那粗妇早被皇后娘娘丢回娘家了。”
　　姝儿点点头，接受了这变相的道歉。把碟子往觅儿那边移了移，两人一起品尝了起来。
　　大抵是好日子不会太长久，柳妃遣了人送来书本给觅儿，而一位嬷嬷也缓缓进了屋内。“公主，春日百花齐放一番美景，应景之时老奴来教导公主插花。”
　　姝儿与觅儿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侍婢移来屏风，把屋子隔成两间，两人互不打扰、心照不宣。
　　觅儿回到母妃宫院的时候，天空已经浮现了晚霞，一路走去愈发僻静。侍人领着他在宫道上走着，两个人的脚步声有律可听···
　　距离许久前三人的相伴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启蒙是几年前的事了。姝儿也许久没有同璟儿说过话了，毕竟两人的见面机会也少了许多。
　　殿内，柳妃扶额，时不时看向觅儿的额头。
　　“唉，若不是没有合适的小内侍跟着你，你也······”
　　“母妃，无妨的。皇姐的侍婢跟着，不就一起伺候了嘛？而且我也不需要那么多侍人的，最多要一个带路罢了。苑中伺候的人不多，把母妃伺候好就可。”
　　柳妃放下手，拍了拍觅儿的肩。“觅儿，你可会怨母妃我不愿争宠，如今还为了清净遣走了许多侍人。”
　　觅儿摇了摇头，“母妃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觅儿绝无他想。”柳妃淡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让拂燕带他去睡觉了。
　　“若不想对生人讲话，便不用讲罢。一辈子总该不做些自己不愿做的，母妃绝不强求。”觅儿听到后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轻应下，继续跟着拂燕走了。
　　柳妃自己则望着侧桌上的蜡烛走了神，过去的记忆随着烛火摇曳着···
　　“父亲，我不想嫁人！莫不说如今我年岁大了，不好嫁。再说，如今愿意娶我的哪不是图我的嫁妆，我只想当个教书的夫子······”
　　“啪”一声响过，两人都僵持住了。室内安静下来，她白嫩的左脸上通红的一个巴掌印，还有眸子中的不可思议。
　　“你不嫁人你可想过柳家的名声，你可想过你黄泉之下的母亲，还有你的其他姊妹，她们如何是好？”
　　······
　　“我明日便进宫了，愿父亲日后安好。”
　　皇帝不会贪图她的嫁妆，皇帝不会因为她的岁数稍大便不愿收纳，毕竟她只是嫁期晚了，比他的后宫许多人都还算年龄小。唯一的代价则是作妾罢了。
　　回忆在门口的珠帘被拨动响起时戛然而止--拂燕回来了，手中还端了碗安神汤。
　　柳婉接过一口饮尽，苦笑道：“该入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