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分之一巧》徐未已

23、表白

　　深出是树枝互相交叉占领对方领地的繁茂绿树，蝉鸣声不间断。柏油路两侧是一排排蓝白色的路灯，高耸地夹杂在了绿叶里。

　　易执的话和风一起传到姜颜的耳里：“你怎么来了？”

　　姜颜：“路过，想到你在里边，觉得应该能搭个顺风车。”

　　易执笑意淡淡。

　　姜颜故作叹气，“没想到你没开车。”

　　姜颜本来抱着的那束花已经转移到了易执手里，顺应了五分钟前从医院里出来的医护人员对易执说的话：“小姑娘还专门带了花给你，好福气。”

　　易执白色T恤外还穿着一件墨绿色风衣。

　　姜颜承认，易执是她见过最能把风衣传得有型的男生。沉稳自若，很平静地看待世上的一切，好像所有事都有把握，显得有些是局外人的疏离感。

　　姜颜：“你是不是比较怕冷？好几次都是这样，我都穿短袖了，你穿的还是长袖。”

　　姜颜听到身边的人“嗯”了声。

　　声音一如既往好听地挠人。

　　易执：“是有点怕冷。以前体质有点弱。”

　　“你以前这么清瘦，体质肯定弱。”

　　姜颜想到的是同在这条路上，易执侧看路灯的场面。

　　易执：“有一件事，我也很好奇。”

　　姜颜背在身后的手收紧了点，脚步不乱。

　　你是不是，也开始对我好奇了？

　　“你好像是贫血？”

　　“嗯。”

　　“你是哪里来的勇气跑一千五？”

　　易执说的是高三那年的运动会，姜颜报名了学校的一千五百米女子组长跑。

　　姜颜抬眼往他那看，入目的是他流畅的下颌线，再往上移几寸，是他鼻上的一点黑痣。侧脸隐匿在时明时暗的光线里，显得极其禁欲。

　　姜颜想起了回到江俪那天晚上梦到了他，室友说她喜欢这种类型的话也一同涌入脑海。这次她不否认也不找借口了，她好像真的是喜欢，但不是喜欢这种类型，而是这种类型代表的是易执。

　　姜颜还笑着，“那年的运动会你是被班主任赶下来看的吧。”

　　以前班主任都是由着易执，各种晚会活动能请假就请假，课间能不参加不参加，运动会更是容许他在班级里。

　　不止姜颜，谁都没少羡慕过易执。

　　在那个年纪里，最憧憬的不就是能有张代表自由的假单，课间能不用参加跑操，晚会活动能随便乱走，直到逛到小店。

　　易执也诚恳，“她说我再这样枯坐着,迟早得连血气都没了。”

　　姜颜笑看他，侧身了点，带着有点开玩笑语气：“有给我喊加油吗？”

　　明知当时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但姜颜就是忍不住想问。甚至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姜颜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易执站在接线外红着脸，嘴里喊着她名字，视线跟在她身上，喊出“姜颜，加油”的样子了。

　　“你有听见吗？”

　　没有。

　　好吧。

　　按照姜颜平常的性子，她肯定得说，有点伤人了吧易执。但现在又不能说。人就是这样，一旦心里不坦荡后，连自己说出的话都会先自我怀疑是不是哪里不对劲，被听到别人耳朵里会不会引起其他遐想。

　　姜颜挥了挥手，手在空中接连碰到了好几只蚊子。

　　姜颜余光中见到易执手上正停着一只蚊子，下意识将它挥走。

　　手指间擦过瞬间的凉爽，和夏天格格不入。姜颜越来越频繁想起和易执相处时的点滴，这么点触感又让她想起了她给他冰糖时的感受。

　　姜颜压着心跳用拇指按了下食指关节处。

　　“有只蚊子。”

　　“嗯。”易执好像没在意。

　　易执：“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姜颜攥着手，留恋着那点冰凉，“更多是想留点高中的回忆吧。我可能是不记得痛的，跑八百的时候很痛苦，跑完后过了段时间又觉得自己很行了。报名的时候没想太多，觉得反正要是跑不动了就走路呗，走到终点。”

　　姜颜的话带他们回到了高三时的运动会。

　　烈日当空，晒得塑料草坪都发烫。围着操场的观众席坐满了人。广播站传着一声声检录的播报，枪声一响，人声鼎沸，观众席上挥着各色的班旗。

　　姜颜似也觉得好笑，觉得当时自己天真，“我哪知道参加长跑的大部分都是体育生，跑一千五跟跑一百米一样，用冲的。”

　　“你跑得也很快。”

　　姜颜笑他安慰人的话太没水准。

　　姜颜：“被她们带的，我也忍不住加速，但也没坚持很久。不过那种什么都不用想，只顾着跑，不顾所有一切往前的感觉，真的很爽。”

　　易执自然记得那天，更记得无波无澜的心跳成了什么样子，失控的，狂热的，有生机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是这样的鲜活。他至今仍没找到自己的志向在哪，可能以后也找不到。

　　但他该庆幸，他早早就清楚自己的心不是摆设，不是死水，它会为另一个人跳动，会清晰地告诉他，他仍存在这个世上，他有体温，也有爱。

　　姜颜摸到口袋里有个有棱有角的东西，意识到了它的存在。

　　姜颜停住，易执跟着停下。

　　树林底下，蚊子越来越多，它该感激吵闹的知了为它们隐声匿迹。

　　“要不你贴个这个，还是有点用的。”

　　姜颜手里的是一版防蚊贴。

　　姜颜给他展示了下自己手背上，帖着的印着兔子卡通图案的防蚊贴，“我好像没被咬几口。”

　　易执自然地抬起了手。

　　这是要让她贴？

　　姜颜在想，易执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撩人不自知？

　　姜颜随意地取下一张防蚊贴往易执手背上贴，出于习惯，贴好后还用指腹在防蚊贴表面给它慢慢地来回抚平。隔着贴纸，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突起的筋脉和指骨，鼻里还有他身上的气息。

　　贴的时候关注的是手，心里感叹这手怎么能生得这么好看，不敢想象，拿手术刀的时候得好看成什么样。贴好后关注到的是易执的脸，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往下，是鼻，是唇。

　　姜颜反思自己，她是不是在某些时刻容易变态一点。

　　比如这一刻，她想吻他。

　　*

　　晚上田觅要来家里吃饭，姜颜中午的时候去了趟菜场。

　　江俪的菜场大部分都是装修得明亮，地板都是贴着防滑的瓷砖，整个感受就是整洁亮堂，每个区域都划分得标准清晰。

　　每个区域都围着些挑拣讲价，乐呵话家常的人。

　　姜颜不着急回去，就在菜场里逛着，走走停停。看到没见过的菜就问一句，看到爬来爬去的壳类海鲜还会看它什么时候爬累了，要是碰上打架的，就心里猜着输赢，要是猜错了就惋惜，默默地把赢了的那只买回去。

　　此时，她正盯着一盆东西看。

　　“小姑娘，这是知了，可以吃的，不用怕，到时候回家把头一剪，弄上葱姜蒜，撒点辣椒，可香了。”大婶注意到姜颜微皱着的眉头，以为她是害怕。

　　姜颜安安静静地应了句，心里其实在想，上次吃知了是什么时候。

　　她奶奶家那边的知了特别好抓，用那种有粘性的东西一沾就能沾下来，跑都不带跑的。

　　姜颜从蔬菜区一直晃悠到猪肉铺。

　　比对了下价格，姜颜发现最近的猪价跟跳楼了一样往下掉，居然都掉到了11块一斤，她手上提着的白菜都要8块一斤。

　　姜颜跟摊主比划着她要的部分，摊主态度很好，笑意满面的，说话也和和气气，她没忍住就多划了几厘米的肉。

　　猪肉灯悬在天花板上，红色的灯给猪肉开了层美颜，姜颜盯着看久了就觉得眼睛有点花，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蔬菜摊。

　　像是有什么感应，她抬起了头。

　　明明是菜市场，明明应当声音嘈杂，可这一刻却像是被按下静音键，耳边忽然没了声音，一片清净。

　　十米，

　　八米，

　　三米。

　　“砰！”

　　“砰砰！”

　　“砰砰砰！”

　　声音富有规律，节奏猛烈，一下一下直击人心。

　　耳边的声音一瞬间被重新拉高，她顺着声音的来源转头看了眼身后。

　　猪肉摊老板正在用剁骨刀砍着她要的猪肉。

　　剁骨刀一下下砍在猪肉上，剁在砧板上，一声声时轻时重。

　　等姜颜耳边的声音都恢复后，她手里提着的袋子都已经在易执手上。

　　姜颜刚想说点什么，就又注意到了易执身后跟着的一个人。

　　苏维安。

　　一瞬间，想通了什么。

　　小的哪里的江俪，这个世界都是那么的小。

　　姜颜诧异，“你们是同学？”

　　苏维安的视线在易执身上转了圈，笑着对姜颜打招呼，“hi。”

　　姜颜该买的菜已经齐了，易执拎着她的袋子一起放进了后备箱。

　　姜颜正犹豫着是坐副驾驶还是后座，就见易执已经打开了后座，姜颜正要走过去，就看到苏维安“噌”的一声，如鲤鱼跃龙门一般的利落坐进了后座。

　　姜颜震惊着苏维安的丝滑到不可思议的动作，下一秒易执将后座的门一合，直接把苏维安一个人关在了里面。

　　苏维安：“……”真有你的，易执，你够牛的。

　　困在车里出不来的苏维安只能扒着车窗，试图能读出点易执的唇语知道他说了什么。

　　他眼睛都盯得斗鸡眼了，才读出三个字。

　　喜欢你。

　　喜欢你？？？

　　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