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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他回来了 ...


  •   我差点没有认出木季暄。

      他整个人乱糟糟的,抱着援玉不撒手,眼神没了神采,别人和他说话他好似都听不到似的。

      他抱着援玉的尸体站在朱华门,低着头,眼睛里空洞洞的,没有一点神采,像被剔去了仙骨贬下凡间的堕仙,也像蒙上了灰尘的白玉,黯淡无华,失色于天地间。

      帝后在朱华门迎接为国捐躯的长公主。

      可是木季暄他不放人,同行的将士来回禀嘉启帝,说是木季暄一路上都抱着援玉,几乎没有撒过手。

      于是帝后的仪仗和木季暄便就这么僵持着。

      在场的大臣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嘉启帝回头,给镜花使了一个眼色,镜花欠了下身,无声地离开。

      大约半个时辰吧,镜花抱着阿止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便知道嘉启帝是什么意思了,无声的叹了口气,再从她怀里抱起阿止,朝着木季暄走过去。

      婴孩的哭闹声在这鸦雀无声的场合十分突兀,于是有许多大臣都不约而同抬起头来看向我,也看向我怀里哭闹不止的婴孩。

      他们看了一会,又纷纷交换着眼色,便大概知晓了个所以然,复又低下头去,仍旧安静地站着,大气不敢出。

      我越过长阶,最终站定在木季暄的身前。

      看了一眼他怀中早已没了气息的援玉,猛得心口钝痛,随后一股无声的悲凉从四肢百骸间溢出。

      大概费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堪堪压下心里的难过,将稍有些发抖的手指藏进袖间,无声地叹了口气,才缓缓开口,声音却是明显的沙哑:“你抱着过去的人不放,又怎么抚养一个孩子长大?”

      他神色一动,良久后才缓缓抬起了头,空洞的目光缓缓下移,最后定格在我怀里的孩子身上,仍旧一片无动于衷的样子。

      大约他是像这样发呆了太久,以致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竟痴痴地问我:“他是谁?”

      我喉咙一紧,差点没有管好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回他:

      “他是援玉最重要的遗物。”

      我走近他一步:“你不想抱抱他么?”

      他似乎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眼睛里也开始有了一点神采,却是那般悲痛,让人不忍。

      身后有脚步声渐近。

      随后嘉启帝的声音自后传来,那般沉重与无奈:“季暄,让援玉安息吧。”

      木季暄闻言,眼眶却慢慢红了,噗通一声便跪坐到地上,头埋进援玉的脖间,肩膀耸动,悲痛欲绝,久久不能自已。

      /

      安排好援玉所有的身后事,我和嘉启帝便回了后宫。

      至于小易止,嘉启帝没有还给木季暄,而是和他说:“易止仍旧先养在皇后那,等你收拾好自己了,能有个做父亲的模样了,再来宫里接他回去。”

      木季暄没说什么,只是谢了旨。

      我看着他一瘸一拐的往宫外走时,不自觉多看了几眼,嘉启帝便站在我旁边说:“他违反军令,因为私怨,不顾阻拦杀了好几位北祈的降将,按照军法,杖责了四十,这腿应该是这几日一路颠簸,还没来得及治好。”

      我心里便越发不是滋味。

      他过来牵我的手:“回去睡一觉,等你醒了,朕带你见一个人。”

      我无甚兴趣,也仍旧不想和他多说什么,适才有大臣在,人多,我不得不逢场作戏履行好皇后的职责,这会儿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才懒得继续演戏。

      所以他没说完,我就转身走了。

      他好像叹了一口气,龙颜大怒前兆的那种叹气。

      随他。
      有本事杀了我。
      我还谢他。

      一回栖凤宫,听说太后差人把小易止抱走了,我想也好,我这会儿累得很,带不了孩子,于是倒头就睡。

      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水月问我要不要用晚膳,我便觉得我是有点饿的,于是让她给我布菜。

      我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两样,便问水月:“小厨房有没有什么粥之类的?”

      镜花却抢先答了:“娘娘,厨房做了薏米百合羹。”

      薏米百合羹?
      那是我之前用来哄嘉启帝的东西。
      以前,他只要一不高兴,比如我惹他不开心了,又或是太后娘娘又让他去跪祠堂,他就会不吃饭。
      于是我便常常让小厨房备一碗清心消火的薏米百合羹去哄他。
      慢慢的,薏米百合羹成了我对他低头求和的暗号。

      不过,这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镜花便低下头不再言语。

      我没有喝薏米百合羹。
      反而一听到这个羹的名字就有些难受,便越发觉得这偌大的栖凤宫又挤又闷,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让水月扶着我去后花园走走。

      却在后花园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背身站在池旁的一座凉亭下,竖着高高的发髻,身姿挺拔,腰间垂着一块雪白的玉佩。

      那块玉佩,是那样眼熟……

      德泰站在我身旁,大声呵斥:“亭下何人!皇后娘娘夜游至此,还不赶紧退下!也不怕惊了娘娘的凤驾,你的项上人头不保!”

      我却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愣,心里更是开始有些慌张。

      直到他缓缓回过身来,再默然着单膝跪下,朝我行了个礼。

      月光下,本是看不大清的,只是我怕黑,所以出行时,宫人手里提着的宫灯都大了许多。

      以是走到哪里都亮如白昼。

      他转过身来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的脸,那一刻,一股荒凉的感觉从四肢百骸间溢出。

      是他?
      我在心里反问。

      不,不会的,他早就死了。

      可是下一刻,那熟悉至极的声音撕碎了我所有的侥幸。

      “微臣红轻尘,参见皇后娘娘!”

      于是,我整个人都犹如被晴天霹雳劈中一般,僵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我觉得我好像有些站不稳。

      喉咙滚了又滚,才开了口,却是沙哑至极:“轻尘?你不是……在嘉启十四年就……”

      ……就被嘉启帝派人溺死了吗?

      他应该是猜到了什么,于是踌躇了一会儿,又给我磕了个头,却一直都没有说什么。

      我也不再问。

      我略去了这个话题,而是笑了笑,让他起来,顺便问他:“既已出宫,为何又回宫来?”

      他站起来,低着头,恭恭敬敬、不卑不亢地回答我:“微臣是进宫给陛下述职的,木、咳咳,木少帅他状态不佳,于是托我把北祈的一些东西呈现给陛下。”

      北祈的一些东西?
      他说得模糊,只是联系先前昭慈太后与我说过的嘉启帝在北祈安插的暗桩的事情,我便大概知道了“北祈的一些东西”具体是指什么了。

      大概是北祈安插在南萧所有细作的底细,以及与北祈勾结的南萧朝臣名册。

      这些东西隐秘,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嘉启帝想要斩草除根,必然是要不动声色地做。

      只是他既这么说了,我便也知道了:“原来……你就是陛下安插在北祈的那颗暗桩……”

      红轻尘点了点头:“微臣此番能为南萧立下战功,离不开陛下的知遇之恩和栽培,微臣万死难以回报。”

      我淡声“嗯”了下,腿脚有些无端发软。

      暗桩?
      他传出“死”讯时,不过是个十五的少年,便被派去了北祈当细作,不知吃了多少苦。
      而嘉启帝呢?
      嘉启十四年时,他才十四岁。
      才十四岁,便有如此野心了吗?
      才十四岁,便已经把这场棋局看得那般遥远了吗?

      不愧是乱世的枭雄、天生的帝王。

      我只觉心累,眼前人也在时间的距离下,变得那样陌生,我试着用当年的相处方式和他说话、调侃他:“你做这些,是为了你那心上人吧?”

      谁知他却苦笑了一声,低下了头,说出口的话有些许苦涩:“是,都是为了她。”

      看着他不复曾经的神态,我慢慢收回了笑容,那种镜花水月、物是人非的荒凉感从脚底往上蔓延,一点一点侵袭着我的四肢百骸。

      回不去了。
      年月改变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我忽然想起那些时日,我一拿他心上人打趣他,他就涨红了脸的样子,只是我怎么问,他都不肯告诉我他心上人的名字。

      我便会生气:“你不告诉我她是谁,本姑娘又怎么给你们牵红线呢!”

      他一听就更躁得慌,不仅如此,还带了些让人不忍的失落,说:“她是南萧的金枝玉叶,微、微臣怎么能配得上她……”

      那时候我虽气恼,气恼他不知道争取,却也因为他语气里明晃晃的失落而不再说话。

      谁知,到了如今,他一听我提这遭事,还是这副模样。

      可是他现在有军功在手,怎么着都有机会了吧?

      我问他:“那你和她在一起了吗?”

      他头低得更低了,语气也没了曾经的失落,而是一股很深很深的荒凉:“……长公主没了。”

      我心下一空。

      是援玉?
      竟是援玉吗!

      我再度看向他腰间挂着的玉佩……

      是了!
      我道怎么如此熟悉?
      那是援玉的玉佩啊!

      是幼时他因瘦小而被其他侍卫吆五喝六欺负时,被那个尊贵的南康郡主救下的小侍卫,又因怕其他侍卫报复,而央求着我把他留在身边的红轻臣!

      那枚玉佩,便是援玉为了让我留下他,用来“贿赂”我的“赃物”。

      那玉佩于我们这种世家贵女而言,劣质得很,是援玉随手在路边的摊子上买来的。
      她给我,也不过是我们日常玩笑打闹罢了。

      这玉佩于我虽是无甚大用,对红轻尘这样的人来说,却可能是一笔救命钱,尤其是听说红轻臣家里有个多病的老母。
      我便随手给了他,本意是让他去当了给他阿娘治病。

      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以为他是典当了的,谁知、谁知……

      有股酸涩,烧的我喉咙里疼得厉害。

      想起援玉,我又是一阵晕,于是一个踉跄,没有站稳,一下子往前倒去,却倒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萧楚珩。

      他又是什么时候到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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