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会》洲州

11、分歧

　　第三百二十还是四十来着，宋帝睡不着在心里默默地数水饺，心念一动不记得数到第几个。于是翻身换了个网上很火的还阳卧姿势接着睡，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保持一动不动的时间足够长，就一定能睡着。

　　她今晚反复想起李途年的那句话，“我来给你撑腰的。”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帝有时候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别人随便一句话就让她彻夜难眠。

　　李途年上大学的时候参加了校篮球社，本来长得就招人，打篮球的技术还好，这下更招小姑娘喜欢了。只要是他上场，篮球场前排一水儿的小姑娘，座无虚席。

　　那天宋帝原本不该去的，她是排球队的看不懂篮球。偏老杜觉得都是球类，一来一回就那么点规矩，无非是有没有篮框的区别，硬叫她去看比赛写材料。

　　宋帝挂着老杜的裁判证被人恭敬地请到第一排，赵媛媛就坐在她左手边，扯着嗓子喊李途年。
　　“李途年加油，五号加油。”

　　听他们说那场李途年格外嚣张，炫技似的把对方压得没有喘息的机会，还因为过于招摇跟对方结了梁子。
　　“这李途年在干什么，赢都赢了就别耍着人家玩了，对面脸都黑了，还在那变戏法。”

　　“打得好，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他们自己菜怪谁。”
　　赵媛媛当时是十足的唯李途年主义者，完全没有意识到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多么欠打。

　　果然下一秒，场内飞出一只球，黑影“咻”得过来，宋帝被吓到，本能地缩脖子，闭上了眼。

　　并没有想象中的痛感袭来，李途年的手稳当接住了飞来的篮球。
　　宋帝睁眼与他对视一眼，一秒钟，李途年的眼睛就转向了赵媛媛。

　　“没事吧。”
　　“没事。”

　　“要打球就好好打，拿实力说话，手别那么脏。”
　　李途年将手里的球抛给对方，居高临下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好好的比赛不欢而散，赵媛媛为自己的口无遮拦跟李途年道歉。
　　“没事，跟你没关系，是他们手太脏。你不用怕他，有我跟你撑腰呢。”

　　宋帝身后的同学窃窃私语：“不愧是大帅哥有人追，到哪都这么照顾妹子。”

　　所以她们都并非特例，李途年照顾人是天性使然。即便是别人他也会轻而易举说出那句，“我给你撑腰。”

　　——

　　——“宋宋，新来的实习生，严老师嫌他性别不符合要求，人又太活跃老撩拨她们部门女孩儿不要他。我看着孩子不错，要不然去你们二部试试，实在不行再开了他。”

　　——“干脆二部改名慈济会得了，公司各个部门不要的都送这来，我给他们发馒头。”

　　——“一大早的，谁招你了。”
　　隔着老远姜之就在宋帝的消息里闻到了火药味。

　　天杀的李途年，明知道她急着走新品上市方案的材料审批，偏偏卡着她不给过，从昨天到现在人都没见着。
　　听佳佳说昨天中午他跟助理眉开眼笑的去吃饭，就再没回来过。
　　一想起来宋帝就火大，她这边急得都火烧眉毛了，人家那边还找不着人影。

　　宋帝最后还是让那个新来的实习生进了二部，因为二部现在也是娘子军，适当的男性思维有助于思路拓宽，再者说公司不应该搞性别歧视。
　　当然后半句是姜之说的。

　　大学刚毕业，稚气未脱，二十出头的年纪见谁都乐呵呵，一排小白牙看着斗志昂扬的。

　　“宋宋姐好，我叫方邹。”
　　“嗯，你好，你以后跟着佳佳，有问题直接找她。”宋帝暂时没想到把他放在哪，先扔给佳佳当块应急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正说话，余光瞥见李途年回来，宋帝马上拿着项目书去他办公室，走到门口被赵媛媛顶回来。
　　“不好意思，李总这边有个紧急会议，大概一个小时，现在不方便。”

　　宋帝看看手机，已经上午十一点十分了，怕再耽搁，“我只需要十分钟，你跟他说下，先通过我的审批再开会。”
　　赵媛媛没有相让的意思，关上办公室的门，“实在不好意思，李总这会儿真的没时间，下午，他一空了我就跟他说。”

　　宋帝只好先去推进别的工作，嘱咐佳佳留意李途年的动向。

　　下午两点，李途年又要出门被佳佳拦下。
　　“李总，耽误你一会儿，我姐交代我跟你约十分钟的会议时间，讨论新品上市宣发方案。”

　　宋帝一见面就揶揄他，“现在想见你一面倒是真不容易。”
　　没等李途年开口，宋帝又接着说：“我已经提交的项目推进的报批流程，你始终没有通过，影响了我下面的进展。我把方案发你，你也没查收，所以我只能当面跟你沟通，保证流程尽快落实。”

　　李途年也知道这个问题现在避无可避，索性直说：“宣发方案在我这里没有通过，所以我一直没有通过审批流程。”
　　说完将宋帝递过来的方案原封不动地放在一边，甚至没有打开。

　　“如果只是依靠简单的产品包装作为卖点宣传，太单薄了，只压一条剩下全凭天意，我不会做这种方案。”

　　李途年始终认为宋帝现在已经完完全全被自己的个人主义冲昏了头脑，自认为将产品包装做成如口红包装一般，可以大大方方拿取，照顾了女性羞耻心是个绝妙的创意，话题度又高，宣传毫不费力。却忽略产品包装只是附加价值，说到底消费者选择产品还是要看产品品质的。

　　但在宋帝眼里，李途年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人。他甚至没有看过她的方案书就否决了这个方案。他所谓的“简单的产品包装”刚刚在全国比赛中拿了一等奖。
　　包装设计以传统中式文化图案为基础，采用六棱柱形状的单独包装将每一片卫生巾变成了如口红盒子一般小巧的独立包装，即缓解了拿取尴尬，又保证了卫生。

　　他根本不会明白这种包装对女性意味着什么？也不会理解小心翼翼将卫生巾塞进袖子里是什么感受？更不知道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笑话是什么滋味。

　　他也不过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也曾对着月经侧漏的宋帝露出那种嫌弃的眼神。他和他们一样，都是一丘之貉。于他而言，这不过是一桩生意，一次平常的合作，他要选的是最安全，获益最大的方案保证他们华岩的利益。

　　“说到底，你还是只看重你们华岩的利益。”

　　她怎么还是不明白，现在还是一口一个“你们华岩”，亏得他这几天上上下下帮她活动，才帮她留住了产品包装的创意，连好多年没联系的混美术圈的初中同学的人脉都用上了。
　　她就是这样想他的，一个没有良心的资本家。

　　“我现在身处研舒，研舒的利益才是我要考虑的唯一标准。无论你怎么想，这个方案在我这里无法通过。”
　　李途年眉眼愠怒，压着火辩白。

　　宋帝气急了，没再同他辩驳，从他桌上拿起方案，径直走了出去。

　　无所谓，他同不同意方案都会推行，不过是流程走到他哪里，给他一个面子，但现在这个面子她不想给了。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她开始认同严老师的观点，男人或许真的不适合做这行。如果连感同身受都做不到，又何谈提高和帮助。

　　宋帝把邪火全撒在了办公桌上，将方案报告书重重地摔下去，声音响亮，整个办公室都转头看她。
　　她一直自诩情绪稳定，无论再怎么抓心挠肝也一定不会挂脸，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没收住脾气。

　　——

　　临近下班，行政组在公司大群发布公司春游团建通知，周四集体去陶园度假村游玩，两天一晚。
　　为了给单身人士创造条件，还特意鼓励男女组队，两两一组在团建时共同做任务获得积分，积分越高奖励越大。一等奖是豪华邮轮票两张外加五天带薪休假。

　　票不票的都是次要，五天带薪休假，谁能不眼热。

　　消息一发布，大家便再也无心工作了，开始相互联络组队，在各个群组商量组队。

　　产品二部正跟宋帝在会议室开会，佳佳电脑连接大屏，这会算是炸开了锅，消息一条一条弹出来，任佳佳平常再风风火火这会儿也羞红了脸。

　　宋帝抽了个空挡儿将自己的电脑桌面切在了大屏上，继续翻动会议材料。

　　直到会议末尾，自由发言时间，宋帝一边整理发言，一边将涉及需要跟进的问题发到各个群组同步消息。

　　桌面右下角弹出一个对话框，宋帝想也没想点进去，看见内容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昏死过去。

　　一条来自方邹的消息。

　　“宋宋姐，如果你还没有男朋友，我想和你组队，跟你一起坐邮轮。”

　　大屏上这条信息占据了绝对版面，所有人都在盯着宋帝，看她如何回复。

　　短暂的大脑空白后，宋帝果断断开电脑投屏，投影仪回到初始页面。

　　“宋总魅力不减当年。”投影仪的蓝白色光投射在李途年脸上，表情阴晴不明，就是这说话的语气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宋帝沉默了一会，清了清嗓子问：“还有问题吗？没有就散会。”

　　谁也没说话，宋帝收拾了电脑先人一步离开了会议室。

　　“你倒是真沉不住气。”李途年起身，身后的椅子被用力甩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