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太阳[无限]》狂野沙拉

4、雕像与地下室（四）

　　说完这句话，三人都往回看去，一阵沉默。

　　从后往前看，只能看到那些雕像的后脑勺，昏暗的灯光照在一排排雕像上，在木质地板上投射出一条条细长扭曲的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闻宵依觉得好像那些后脑勺还真都有点相似，仿佛下一刻它们就会一起转过头来，用同一张脸盯着三人。

　　闻宵依率先打破寂静：“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们刚进来的时候不还讨论过吗，这里的雕像雕刻方法、水平和年代都不一样，不太可能都是一个人吧。”

　　“确实不是所有雕像，但我很确定一定有几个雕的都是同一个人，我记得刚进门没多久我就看到一个人脖子上有一个小凸起，当时我还以为是落的灰什么的，但过了一会一个雕像同样的位置上也出现了这个，我正奇怪呢，没走几步又看到一个雕像也有这个，最后就是咱们旁边的这个。”

　　王思然说着用手虚点着身边一个雕像的脖子侧面，确实有一个小凸起，有点像一颗痣，又像是咬的蚊子包。

　　“有没有可能是恰好这些雕像制造的时候出了一些……呃，小问题？”

　　童乐摇了摇头，“恰好都出在同一个地方吗？这也太巧了，而且我走过来的过程中也看到，有另外的几个雕像，左手好像都是六根手指。”

　　闻宵依瞪大眼睛：“不是吧！这么大的发现你现在才说！”

　　“我这是怕自己吓自己啊，而且这里灯光这么暗，也很有可能是紧张的时候数错了呢。我是看你走着走着停下来，好像发现了什么才说的，不然我还打算一直装作没看到呢。”

　　闻宵依深吸一口气，回忆刚刚走过的那段路，其实她停下来确实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就像王思然和童乐一样，她一开始关注到的那个雕像鼻子有点往左歪，本来以为是雕刻家水平太差，创作的时候手滑了，但一路上接连看到好几个，水平再差也不能差成这样吧，再加上现在走到的这个区域雕像脸上都是异常兴奋的狂喜，她更加发憷了，所以才停了下来。

　　“咱们要不回去从头再走一遍，这次仔细看有几个人是重复出现的，重复出现了几次。”

　　“行，那回去的时候我打头阵。”王思然首先应道，转身就往回走，童乐也紧跟着。

　　可能是出于突如其来的恐惧，她们一路上没有说话，加快脚步很快又到了门口。

　　闻宵依环顾四周，雕像跟一开始进来时的排布、姿态都一样，门口那个被她推得转过去的也依然保持着一样的角度和向前扑倒的姿势，手指延伸进灯光照射不到的昏暗处。

　　她对两人点点头，再次走进雕像间的小道。

　　雕像横着也有许多列，每一条路都走太费时间，所以这两次三人都是从中间的那条宽阔一些的路走的，就着灯光附近的一两排雕像也可以看个大概，再远就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了。

　　因为目标很明确，这一次走得也没有花很多时间，很快就要到上次走到的地方了，闻宵依最后几步几乎是跑过去的，到了之后她也不敢再往前走，停在原地。

　　童乐和王思然也很快赶到，童乐大喘着气：“不是吧，你跑什么啊。”

　　闻宵依垂下眼睛看着三人的脚下：“咱们的感觉没错，确实雕了很多一样的人，而且应该是不同的雕刻家分别雕出这样的几组，每组的水平技巧都差不多。”

　　她又抬眼看了看二人：“而且我数的每个人重复的次数到现在都是四次。
　　”
　　王思然整理着思路：“大家应该都看到了，从门口到这里雕像的表情也正好是四组，一开始是惊恐，咱们都不太敢看，后来变成有点疑惑，我记得这时候小童还吐槽来着，说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童乐接过话头：“之后又变成有点惊喜，这是闻姐说有雕像朝着空气欣慰地笑，好像无实物表演的时候我注意到的。”

　　闻宵依看了一眼童乐，其实刚见面的时候她们闲聊，童乐的生日只比自己小几个月，明明是同龄人，但没过一会领略到这房子的诡异后，她就说自己和王思然胆子都比她大，所以要也管自己叫姐以显尊敬，她虽然觉得无语，但是也默认了。

　　“是的，最后就是到这里，雕像的表情又变了，好像陷入癫狂，变得非常、非常开心。”

　　其余两人还在沉思，闻宵依接着说道：“那是出于什么，让那些雕刻家雕出四个雕像来表现一个人的四种表情，又是什么让这座房子的主人把它们按这样的顺序排列呢——我们先假设这些雕像是由BOSS的叔父收集和排列的。”

　　“虽然这个跟我们的任务好像关系不是太大，不过我觉得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们对这个房子秘密有所了解，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害怕，而且我觉得这还与这个副本的主题有关。”

　　刚刚她说话的时候，童乐表情一直低头思考，十分凝重，王思然则不时扫视四周的雕像，这时童乐终于抬起头：

　　“你说的问题前面一部分我差不多明白了，这些雕像表示的应该是一个过程。”

　　说完这话，她看看剩下两人的反应，闻宵依与王思然对视一眼后示意童乐继续。

　　“像雕刻、绘画，这些都是静态的艺术，但很多想要表达的主题却更为复杂，可能是动态的过程。这时候艺术家的一种方法是选择过程中最经典的一个时刻，把它表现出来。就比如门口的那个雕像，本身是一个往前扑的动作，但我们看到它的时候都不禁想到这人之前经历了一番如何激烈的追杀，在这一扑之后又究竟是打开大门逃出生天，还是不幸最终命丧虎口……”童乐说到这里滔滔不绝，好像跟之前那个怕得要死的是两个人一样。

　　“前面的就少说了，我看重点是后一种吧。”

　　“确实，哎呀我这不是因为之前太怂了不好意思，现在想多表现一下嘛。后一种是在一个空间内表现出同一主体的不同动作，把这些动作连起来看就是完整的一个叙事。比如亚述的猎狮浮雕，一面墙壁上就会有很多王和狮子的形象，但仔细看会发现，有好几只狮子表现得都是同一只从出笼到中箭再到死亡的过程，而把国王的形象按照一定顺序……”

　　“好了，”闻宵依打断童乐，“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么多雕像表现的，是不同人从惊恐到疑惑到惊喜再到狂喜的一个过程？嘶，还挺有道理的，学识渊博啊。”

　　“唉，我是之前选了一门跟艺术有关的课，老师提到过的。不过那门课的成绩不提也罢。”

　　“不过这样的话，主题好像还不太清楚，是什么让这些人经历了如此之大的情感转折呢？而且创作者还故意不把那些人害怕、膜拜的对象——”

　　闻宵依轻声自言自语道，然而还没说完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她是怎么把这些人的表情跟“膜拜”一词联系起来的？

　　“没错，我也觉得这些雕像表现的主题是神。”沉默了好久的王思然终于说出了结论。

　　“童乐刚刚提到艺术什么的，我突然想起这些扭曲的肢体和表情跟一个叫拉奥孔的雕像有类似之处，拉奥孔表现的就是祭祀触怒雅典娜女神，被其派出两条蛇惩罚的故事。”

　　确实，现在想来，只有超出想象的东西才能让人产生这样痛苦或喜悦的表情，而不管是灾难还是奇迹，在反复思索也不知其来源的情况下，认为有超出认知能力的神存在，也是一种解释办法。

　　闻宵依嗤笑一声：“原来这BOSS的叔父搞迷信，要真是猛兽什么的确实棘手，不过既然都是装神弄鬼，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又看看其余两人：“咱们中学和大学学的都是唯物主义，对吧？”

　　王思然却皱起眉头：“别高兴太早，现实世界当然不会有什么妖魔鬼怪，但别忘了咱们现在是在游戏副本里，BOSS想要捏个拦路神过来不是分分钟的事。”

　　“也是，不过我看这神——什么声音！”

　　闻宵依本想继续辩论几句，谁知突然听到一阵绝对不该在这种环境下出现的声音，浑身一个激灵，三人都赶紧住了口。

　　除了压抑下凝重的呼吸声，确实还有一个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类似用长指甲刮木板的声音，一个细长的、有生命的东西与坚硬的物体解除，然后摩擦而过，发出“沙沙”声，不大但在此时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又消失了。

　　“我本来还想说，就算游戏里真的有神，一时半会不现形，也不足为惧……”

　　闻宵依牙齿都有点打战：“不过现在好像不好说了……”

　　童乐挤出一个笑容：“其实有时候，没有形状的东西是最恐怖的，不过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待会天亮了咱们也完不成任务，要不再往前走走吧。”

　　闻宵依于是继续抬腿往前走去，从这里往后没走几步灯就都暗掉了，看不清还有什么。不过雕像也没几排了，在肉眼可见的黑暗边缘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她走过最后一排雕像，又往前试探着走了两步，突然四周亮了起来。她吓了一跳以为要有暗箭飞来，转念一想应该房子的设计就是有人进入这里的区域会亮灯，好让人看清房子尽头的东西。

　　虽然又亮了几盏灯，但光线还是较暗，只有再走进几步离得很近才能看清那东西的细节。

　　不过站在这里，闻宵依已经看出那东西是什么，倒是与这房子艺术品仓库的定位符合。

　　那是一副巨型壁画，起码对这房子而言算是巨型了——壁画从左到右占据了房子尽头的整个墙壁，只在下方与地面空出一段距离露出墙壁本来的颜色，供人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