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太阳[无限]》狂野沙拉

5、雕像与地下室（五）

　　三人都走到壁画前。并排站在一起，静静地由下至上凝视着壁画。

　　壁画大概分为五个部分，上下左右四个角都是一群群光着身子的人，以燃起的篝火为中心，手拉着手围成一圈，载歌载舞。

　　壁画这部分技法很质朴，人体和火苗都是几笔勾勒出来，但流畅的线条生动地表现出欢乐庆祝的场景。

　　不过仔细看画面，内容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左上角的背景是一片片金黄的麦田，仿佛有风吹过，麦子低垂着头，掀起一层层波浪，这部分表示的大致是人们庆祝丰收。

　　右上角的背景是一座座木屋，在人群围成的圈内还有几个人，双手举起襁褓，里面的婴儿也是笑容满面的形象，由此推断这部分表示的是人们安居乐业，庆祝新生命降临。

　　右下角的背景还是那些木屋，比起右上角的有些陈旧，可能是过了一段时间。但这部分的背景中有数双双绿莹莹的眼睛，更是有几只凶猛的野兽已经向人群扑去。在人们围成的圈外有人类血淋淋的断肢残骸，可能是野兽上一次袭击杀死的人。但尸体随意遗弃在地上，没有埋葬，活下来的人们仿佛已经把过去的痛苦记忆忘却，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也浑然不觉，只沉浸在眼下的庆祝当中。

　　如果说前两部分都是正常的人们庆祝的场面，那这一部分的主题就很怪异，难道人们是在庆祝死亡吗？

　　左下角的背景也是木屋，但相比右下的更加破旧，好像这么多年都没有修缮过，有的房顶已经破了个大洞，有的更是已成为断壁残垣的废墟，不远处有滔天洪水将要袭来，看起来有摧枯拉朽之势，很快就要把一切冲刷干净，按理说这时候正常人都要四散逃命才对。

　　但是人们依旧手拉着手，围绕着很快就要熄灭的篝火，开心地唱歌跳舞。这部分的图应该是承继上一幅，人数相比少了很多，剩下的人也大多缺胳膊少腿，有的肚子上缺了一块肉，露出白生生的肋骨，有的被撕下一块头皮，连带着也少了一只耳朵。
　　唯一不变的，是人们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的笑容，比起前三幅丝毫不减，甚至嘴角翘起的弧度还更大了些，眼睛笑得更弯了些，几乎成了一条细缝。

　　闻宵依想到童乐之前说的叙事表达方式，基本确定这四部分的图就是按照从左上拐几个弯，最后到左下的顺序表现的一个过程，联想之前推断出的那些雕像表达的崇拜神的主题，这些人举行的应该也是类似的庆祝仪式。不过前两幅画还可以说是神给予的恩赐，但后两幅的洪水猛兽……看来被祭拜的是个黑白不分的神？但那些人完全不管身后情况有多危险，也不吸取有族人被害的教训，仍是一味地载歌载舞，也很不正常。

　　闻宵依眨眨眼，看了看身旁两个人的反应，都直勾勾地盯着壁画中间，她也长叹一口气，目光转向壁画的第五部分。

　　这部分可以说是最诡异的，所以她之前刻意略过壁画的中间，先看的四个角。

　　壁画的四个角描绘的是人间的场景，而中间从碧蓝的底色，漂浮的云朵来看，表现的则是天国。

　　此处的笔法与其余部分明显不同，极尽繁琐华饰，光是一片云就有由灰到白、由深到浅的不同渐变，极其复杂逼真，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那松软的质地。

　　画面中的人物形象更是身着华服，佩戴着五光十色的珠宝首饰。或是长袖飘飘，或是珠串叮当。

　　从人物的造型特征来看，这些都是神话中的角色，但都不是最高级的主神。层层晕染的笔法，精致得当的用色将其与四周的凡人区分开，凸显出其身份的尊贵。

　　但这些神话角色的动作则没那么高贵了，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亵渎。

　　从众神的所作所为来看，祂们也陷入了一场疯癫的狂欢——太过放纵，以至于让观者替神感到害臊，感到这样的行为有辱身份，甚至众神脸上的表情也与周围欢庆的人们如出一辙。

　　天使折弃羽翼，菩萨轻扭腰肢。

　　“这画家真够恶趣味的，要怎么形容来着？离经叛道？还是倒反天罡？”

　　四下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闻宵依见没人回答，眨了眨眼，继续看着壁画的中间。

　　画家的笔法确实高超，不知为何，闻宵依越看越觉得那画是立体的，好像有了生命。

　　天使的羽翼是在轻颤吗，根部细小洁白的绒毛也分毫毕现，祂的表情好像从狂喜转变为痛挣扎，确实，亲手拔掉翅膀一定很疼吧。

　　这个菩萨刚刚好像是睁着眼笑的，现在敛起笑容，又成了一副端庄的模样。微阖双目，朱唇轻启，是有话要说吗……

　　菩萨的面部又突然模糊，闻宵依使劲眨了眨眼，却还是分辨不出哪里是眼睛，哪里是鼻子嘴，只觉得五官一瞬间坍塌缩小成一团，那一团又挤在一起旋转，要再缩成一个点，最后消失不见。

　　这个场景放在平时一定会吓得她够呛，但闻宵依此时却觉得异常的平静，仿佛菩萨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这样的场景她已经见过许多次了。

　　咦？菩萨模糊的脸上好像颜料还没完全干，就在闻宵依凝视的时候，正好有一块朱红色颜料，可能本来是菩萨嘴部的颜料，已经结成一个小小的水珠，下一秒就要一直流下去——流下去，流过菩萨纤细的脖颈和腰肢，流过天使不染灰尘的双翼，流过人们笑出喜悦泪水的眼角，流过墙壁，染红天国，染红麦田，染红房屋，染红洪水和猛兽……最后是整个房间。

　　不行，不能放任这滴颜料。眼看它逐渐饱满即将滴落，闻宵依伸出一只手，想用拇指抹去它。

　　她一定会轻轻地，最多在菩萨脸上留下一个朱红的印记——

　　“闻宵依？你没事吧！”一只手突然搭在她的肩上，还使劲摇了摇。

　　闻宵依猛地扭头，是王思然，正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

　　“你没事吧，刚刚叫了你好几声也没反应。”童乐也很担忧。

　　闻宵依再一转头，天使和菩萨还是刚开始沉浸于疯狂欢乐的表情和动作，刚刚的她看到的一切仿佛只是场幻觉。

　　“别忘了BOSS有叮嘱过不要损毁这里的东西，咱们还是小心点比较好。”王思然见她愣着，又补充一句。

　　“啊，对，有道理哦。”闻宵依低声道，依旧杵在那里，她现在看着自己的右手拇指，离墙面只有毫厘间的距离，差一点点就要擦到菩萨的嘴角。

　　她甚至无法确定到底有没有碰到，拇指上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碰到的感觉，但这感觉又若有若无的，手指因为一直保持这个动作开始颤抖。

　　她收回右手，看了看手指，上面没有颜料蹭过的痕迹。

　　“刚才谢谢你们啊，我正欣赏这画呢，结果觉得这画越来越怪，想要上手摸一摸。啧，还好你们提醒我了。”

　　说话间，她右手拇指上那若有若无的触感还阴魂不散，闻宵依把手指使劲地按在壁画下面的墙壁上蹭了几下，这才想要收手。

　　就在这时——沙沙，沙沙，那个长指甲刮木板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且这次声音更大，听起来离她们很近，好像只有一墙之隔。

　　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可能是一根头发？落在闻宵依与墙壁贴着的那个拇指上，然后迅速地向上移动，转瞬间已经到了手腕，经过的地方一阵起鸡皮疙瘩的酥麻感，眼看那东西就要钻进她的袖口了。

　　闻宵依猛地往后一跳，一甩手，一个黑色的东西掉在地上。

　　她蹲下来，看到那东西的真身后长出一口气：

　　“嗐，吓死我了，原来是只蟑螂，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思然姐，小童？之前吓倒我们的那个声音应该就是这玩意爬来爬去的时候发出来的。”

　　那蟑螂很快又顺着墙壁爬了上去，触角一颤一颤，竟是找到了光裸的墙壁与壁画交界处的一个裂缝，钻进了壁画下面。

　　“呃，你们应该也都听说过……”童乐长大了下巴说，“有一个当你看到一个蟑螂的时候，说明这里有至少一千只蟑螂……”

　　“纠正一下，我听到的版本是两千只。”王思然揪住两人往后退去。

　　闻宵依边往后走边说：“那不对啊，这房子的主人死了三个月了，就算吃尸体也早吃没了吧，那么多蟑螂怎么可能活下来。”

　　好像是听到这话不服气，蟑螂爬动的窸窸窣窣声陡然加剧，听起来真有成千上万只蟑螂腿一起摆动摩擦墙壁。

　　这些蟑螂在一起的力量一定很大，墙壁连带着壁画都在轻微颤抖，从不知哪里抖落下来很多小黑颗粒。

　　“啊哦，根据经验，我猜那些是很多蟑螂留下的蟑螂屎。对不起啊各位蟑螂，我刚刚不是有意冒犯，收回那句话，其实我一直都很佩服你们的求生本领……”

　　闻宵依大脑宕机，自己也不知道都说了什么，要不是王思然拉着她，她还想跪下给蟑螂磕几个头。

　　但是蟑螂明显不把她放在眼里。墙壁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接着从墙上的裂缝间冲出无数只蟑螂，霎时间涌动着，布满了整幅画面，又如潮水般迅速顺着墙壁爬下，往远处四散而去，还好心地绕过了三人。

　　说实话，这一场面非常恶心，但蟑螂好歹是有生命的动物，一想到有这么多小生灵在黑暗中陪伴着自己，闻宵依竟有种安心感，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好极了，第一副本现在正式变为抓蟑螂大赛。”王思然幽幽道。

　　“不对。”闻宵依朝着壁画走近几步，方才有许多蟑螂找不到出路，最后了挤破墙壁，也在墙壁上开出许多洞来。

　　她之前盯了很久的那个菩萨脸，现在只剩下一个洞，一只小蟑螂正挣扎着出去。

　　“壁画后面还有东西。”小蟑螂的触须在洞口试探了好一会，终于从里面钻出来，跟上了前面浩浩荡荡的蟑螂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