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疾》开膛手煤球

3、第 3 章

　　狭窄的巷子勉强容许两人通过，泛黄的墙面很是斑驳，上面附着的广告层层叠叠，张氏刘氏开锁你盖我一层我强你一头。禁止涂鸦四个大字在“我就涂”“我爱你李××”“王馨到此一游”等等字样的掩埋下显出无力的苍白来。
　　狂野的画风带给了沈行不小的冲击，强烈的感官刺激让她忘记看脚下的路。
　　“哎，小心。”话音未落，沈行已经被脚下的碎石绊倒，整个身躯往前倾，眼看就要摔倒在粗糙的石子路上，但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未袭来，薛之恒眼疾手快，扯着沈行的书包带子往后拉。
　　慌乱中没有掌控好力度，一把摔进了薛之恒怀中，结实的肌肉透过轻薄的布料显示出青年的身强体壮来，撞的沈行的肩胛生疼。
　　薛之恒只感觉拥入了一阵茉莉香风，发梢拂过鼻尖，清甜的香味儿一闪而过，刚想去细品，却已经散在了空中。
　　这香气让薛之恒恍然，却又想起沈行走在平地都差点摔倒的事情，神情变得严肃，语气严厉，扶正沈行的身子让她站稳，开始吓唬人，
　　“怎么走路不看路，如果这次我要是不在，摔倒划伤毁容了怎么办，严重的话脑震荡，要是再不幸成为植物人怎么办！”
　　沈行有些迷茫，还未从摔倒的惊险中反应过来，又被薛之恒劈头盖脸毁容、脑震荡、植物人砸了个晕头转向，
　　“什么？”最多摔一跤受点皮肉伤吧。
　　薛之恒面不改色，压低声音，刻意渲染着恐怖的气氛，
　　“难道你不知道吗？就是雅阳高中后面的小山坡上，小情侣在小树林后面散步就是没有看路，从坡上摔了下来，女生的脸戳中地上的木枝，留下了从额角到下巴的一长条疤，血流了一地，后面男朋友被吓傻了，直接跑掉了。”
　　巷子里寂静无声，除少年压低声音的说话声，只有昆虫飞舞，偶尔撞在蜘蛛网上挣扎的略微声响。
　　意料之中的恐吓效果没有出现，薛之恒看见沈行越来越亮的眼睛少见地有些失语。而沈行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事，从前也没有朋友愿意与她讨论这些带着灵异、悬疑色彩的事迹，于是又是兴奋又是害怕，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薛之恒。
　　“然后，然后他们就来吃了金氏汤饭。”薛之恒看达不到效果，又实在没什么可掰扯的，推着沈行往前走，转过小巷子的拐角，达到了此次行程的目的地。
　　巷子后别有洞天，琳琅满目的小吃摊，一眼望不到头，缭绕一阵阵白烟。薛之恒略过前面热情招呼的摊子，直直往前走进了一家名叫“金氏汤饭”的店铺。
　　巨大的牌匾没有悬挂在店门头上，而是斜放在门口。乌黑发亮的方木看起来沉甸甸的，上面龙飞凤舞四个大字“金氏汤饭” 。
　　沈行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觉得这字遒劲有力说不出的熟悉。
　　薛之恒在靠门的冰柜里拿出两瓶酸梅汁，透明的玻璃杯里装着紫红色的液体，梅汁稍稠。一下子暴露在夏日的空气里，瓶身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水珠。
　　“酸梅汤，这儿的老板每天都去药店抓药现熬。”微凉的瓶身轻碰过沈行的脸庞，冰的沈行一激灵，
　　“谢谢。”
　　沈行接过，双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啜饮。微凉的汁水入口带着怡人的酸甜，一扫夏日的疲乏与闷热。浓浓的梅子的香气扑面而来夹带着淡淡的药香，让沈行爱不释手。
　　穿着灰色T恤和大裤衩的老板在露天的煤气灶上挥汗如雨，一茬接一茬的顾客令他应接不暇。
　　“王叔，来两碗汤饭，老样子，不要辣。”
　　“嘿哟，小恒，怎么今儿临时来了。”挺着啤酒肚的王庭看见薛之恒，一脸惊喜，取了帕子擦汗，将手中的锅具交给了旁边的徒弟。
　　“不是说了，要什么提前知会一声，我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薛之恒也不跟他客气，
　　“临时想吃就过来了。”
　　“和谁来的？这么些年第一次单独带女孩儿来吃饭。有情况啊这是。”王庭往里瞅了瞅，只看见一个背影。
　　“没有的事。”薛之恒面不改色。
　　“瞧着乖乖巧巧的。”王庭语气揶揄，一副过来人我懂的神情，拍了拍薛之恒的肩，少年岿然不动，
　　“嘿，又结实了哈，你小子，每天都跟着老薛锻炼呢？”
　　薛之恒点点头，
　　“王叔有时间来玩儿，爸前几天还念叨着有一段时间没和你喝酒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等我这段时间忙过了就上门。你去坐着，你俩的我亲自去做。”王庭看从他嘴里套不出什么话，赶他去坐下，风风火火地又往灶台上走。
　　薛之恒拿了碗筷回桌，顺手用开水烫碗，将清洁过的放到沈行面前。
　　“还要等一会儿，饿了这儿有小吃，先填填肚子。”
　　沈行点点头，看他已经点好了单，不敢作声，其实自己是想付了他的那份钱就回家的。
　　“你和这里的老板很熟吗？”
　　“我爸和这里的老板熟，我算是王叔看着长大的，他们是十多年的战友。”薛之恒边说边拿出手机来，百度了一本《都市恐怖传闻》加入收藏夹。抬头看见沈行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电子设备，就差直接开口询问他是怎么带进去学校的了。
　　“水房里不都告诉你了，这是学生会的特权。”薛之恒笑着开口，一本正经地胡扯。雅阳其实对电子设备管的不严，薛之恒的表姑也就是现在的薛校长从小到大的严于律己，坚信如果连控制自己玩手机的意志力都没有，那也成不了什么大事。所以大部分的学生多少都有电子设备在身上，也就初来乍到的沈行规规矩矩，奉校规为律令。
　　沈行一晚上被骗了太多次，只是狐疑地看着他不说话。
　　“来来来，小朋友们，饭来了，小心烫。”胖墩墩的老板穿着围裙，高声呼喊，灵敏地避过人群将热气腾腾的汤饭端上了桌。白又胖的大米珍珠似的，泡在金黄色的鸡汤里，放到木桌上还沸腾着“咕咕”的冒泡。小青菜碧绿，火腿被切的细碎，配色很好看，让人食欲大开。
　　“谢谢。”沈行被面前炙热的眼神盯着，磕绊地开口。
　　“哎好好好，不谢不谢。”王庭终于看见小姑娘的正脸，感叹她的乖巧，一张白净的小脸蛋儿上，嵌着一对玻璃珠似的清澈透明的眼睛，看了让人心生怜爱。
　　“快吃快吃，看你面生第一次来这儿吧？尝尝看合不合你的胃口，要是喜欢，以后让阿恒带着，常来叔叔这儿！”
　　沈行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自来熟的长辈，连连点头附和，一边回应，一边动手开吃。
　　一勺子下去，扎扎实实的全是料。撇开表面的汤和米，下面是裹了粉的薄片牛肉，先前被葱姜蒜水腌制过，在要上桌的前一秒烫入饭里，保证吃进嘴里不超过三分钟，极其软嫩顺滑。
　　一勺子汤混着米，还有牛肉送进嘴里，沈行睁大了眼睛，不住地点头，
　　“好吃！”
　　王庭被她率真的表情逗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吃就行，下次你还来叔给你做大虾的。你是不知道，这个汤饭别看它做法简单，里面大有来头。就这食材，我敢说整个雅阳街可没有一家比我的新鲜！”
　　一说就收不住话匣子，从五点就去菜市场买菜，什么样的肉最新鲜，什么样的蔬菜最应季，不同的肉不同的腌制调味儿，参考了哪儿哪儿地方的什么流派的汆汤手法，就差在沈行崇拜又专注的眼神下吐出银行卡密码了。
　　薛之恒早就吃完了饭，看王叔重复了十多年的话术，每认识一个人都要拿出来讲一遍，听的周围的人耳朵都起茧了。现在这是突然碰见一张“白纸”，就刹不住车了。
　　“王叔，您要再不去灶台，你小徒弟手里的锅可要擦出火星子来了。”
　　王庭正是兴头上，哪能轻易就放手。但是注意到沈行面前已经不太冒气的饭，还是停了下来，意犹未尽地叮嘱沈行，
　　“看我，一说就忘了时间。你快吃饭，吃饭。这肉冷了会返腥，凉了就不好吃了。”接着再三强调让她下次一定要来，提前给他打招呼，要给沈行做几盘从云南偷师回来的创意料理。
　　还看着薛之恒加了小姑娘的微信，让他下次一起来，免得沈行脸皮薄不好意思。
　　终于吃完，沈行家奉行晚饭七分饱，这一碗汤饭下肚，撑得沈行差点走不了路。临走前跟王庭打了声招呼，又被热情地塞了一包炸好了的小酥肉。
　　路过一家药店，薛之恒进去让沈行等他一会儿。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挂脖小风扇和一盒健胃消食片。
　　“吃两颗。”薛之恒递过粉色的药片让沈行吃。
　　“谢谢。”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道谢了，沈行垂着眸子，拿过药片吃下，暗暗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太麻烦他了。
　　“今天的饭钱我在微信上转你吧。”结账时是薛之恒付的钱，在王叔拿着铲子赶人之前。
　　想到老板的佯装生气的样子，沈行有些忍俊不禁。
　　薛之恒看着沈行带着笑意的眼睛，仿佛被感染般，也跟着笑，将风扇打开挂在沈行脖子上，
　　“一顿饭而已，你要是真想谢我，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是什么？”沈行扶着小风扇，清凉的风吹过，有些呆住。
　　“顺手买的，带着吧。周末来给我补课，你帮我提升一下语文作文，我帮你补习数学和物理。怎么样？”薛之恒学沈行的语气，不紧不慢，语尾上扬道。
　　“可是……”这怎么看都是薛之恒吃亏啊，沈行心里疑惑，略一思索，又猜测可能是薛之恒病急乱投医，
　　“好。”
　　坐上公交已经是过了八点，太阳早已落山，一排排的路灯接替太阳的工作，继续照亮着这座城市。
　　沈行在阳光小区下了车，身后跟着薛之恒。
　　“你也住在这边吗？”
　　“嗯。”薛之恒看着她，棱角分明的脸在路灯下显出几分温柔来。
　　“那再见。”沈行低垂下眼，向小区里走。
　　薛之恒看着她不紧不慢地消失在黑暗里，在路边拦了辆车，往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