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神域看大门》轻粥已过

48、故国明珠（二）

　　正值晌午，艳阳高照，星地城主干道上挤满了行人。

　　红衣热烈，满头珠翠的少女径直挡在少年身前，堆满笑容的脸上不掩强势：

　　“望哥哥”，风丽的声音有些故作娇柔，“丽儿盛情如此，望哥哥竟还不答应嘛？”

　　少年单手负在身后，向来舒朗的墨瞳漆黑无神，笔挺的后背略显僵硬。

　　风之望紧紧攥着袖袍中的双手，关节碰撞的声音在熙攘的人声中细不可闻。

　　他得忍，父亲说过时机未到，若是他将厌恶情绪暴露出来，好不容易稳住的江王后之流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他实在做不到同眼前的女子虚与委蛇，置之不理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哎呦，要我说，世子爷就别晾着丽公主了，让人小姑娘主动，这不难为人嘛！”

　　人群中不知何人喊了一嘴，引得众人纷纷口舌：

　　“就是就是，这公主虽是作风大胆了些，怎么说也是金尊玉贵的，我看啊，配世子可不是绰绰有余！”

　　风丽目光灼灼，紧盯着面前的少年，似是对周围的起哄很是受用。

　　木南大步迈出，剑指着适才多嘴的两人，眼神如刀：“闭嘴，哪来的混账东西，公主世子乃王室金尊，岂容尔等孟浪！”

　　“孟浪”二字，木南咬字格外清晰，只见他朝人群吼道：“散了散了，冲撞了公主尊驾可别怪刀剑无眼！”

　　随着他的话锋渐落，攒动的人潮退去了些许，却仍是有个别好事者聚在一处。

　　木南立在风之望身后，暗暗施了个传音术：

　　——世子，有几人明显是丽公主的人，聚众起哄，推波助澜。

　　——我看见了。

　　风之望冷眼望着风丽：“公主，之望确是染了风寒，怕冲撞了您。”

　　风丽听到少年的话音，眼中狂热的迷恋之色更甚：“望哥哥，无妨的，丽儿不怕，让丽儿扶你上马车吧，公主府里有上好的千年老参，适才我已命人让御厨炖上了！”

　　风之望眉头紧锁，背在身后的掌内零星聚起几点淡光。

　　木南见状忙上前一步，将剑鞘抵在他的袖口处。

　　——世子不可！擅用灵力也许丽公主无法察觉，但她马车附近的四名随从皆为人灵级圆满，若出差错必定能感应到您的行动。

　　风之望的耐心明显到了顶点，他自小高傲，不论才华还是身手皆为同辈楷模，不想竟被女子不要脸皮的行径逼到进退两难的地步。

　　当下心一横，瞅准了风丽身后的马车，心中默念起冰系攻击咒术，耳侧却传来一阵异常洪亮的童声：

　　“哥哥！救救曦儿！”

　　风之望愣怔地看着由远及近的女童，待那团明黄飞至眼前时，下意识地伸出了双手。

　　“哎哟！”

　　扑通一声，风曦宛如一颗圆球径直砸到了风之望身上，明明不过幼童，飞扑的声音却宛如巨石落地，竟使得周围起了罡风。

　　围观的人群眼睁睁看着皓衣如雪的世子四仰八叉倒在地上，而仙子模样的可爱女童从层层白衣中露出圆圆小脸。

　　只是她脸上尽是红色的水渍，两颊鼓鼓，活像个仓鼠；其两手均握着比自己手臂还长的糖葫芦串，串上的糖渍在烈日下俨然化了一半，糖水啪嗒啪嗒尽数落到了身下倒地的世子身上。

　　片刻前白衣飘飘的少年，早已灰头土脸，衣襟被污渍粘在一起。

　　众人刚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清亮的嚎声穿透耳际：

　　“呜哇哇哇哥哥救我！呜呜母亲嫌我偷吃糖，要把我绑了挨鞭子！”

　　风曦哭得一把鼻涕，像个猴子一样紧紧抱着风之望，红彤彤小脸拧成一团，甚是可怜。

　　“曦公主不愧是修炼奇才，身手甚是矫捷啊！”

　　“哎呀，没想到亲王府那位倾城容颜的王妃竟剽悍如此，真是闻所未闻！”

　　“曦公主哭得好可怜啊，我看着都不忍心，世子更是着急得很吧！”

　　七嘴八舌的话一茬接着一茬，瞬间将人群中心的几人淹没，竟再也没人关注丽公主“盛邀”世子一事。

　　风之望单手抱着明黄团子，并未顾及被污了的衣袍，他微微向风丽颔首，旋即大步流星而走。

　　风曦趴在他肩上，皱巴巴的小脸突然抬起，朝狠狠瞪着她的风丽露出了两颗虎牙，将要笑出声，便觉着脑袋被拍了下。

　　“哥哥！风之望哥哥！你恩将仇报，干嘛打我！”

　　少年挑挑眉：“对兄长不敬，坏了王妃名声，不就得罚一罚么。”

　　“切…要不是我，你都不知道怎么收场吧！”

　　“你确定不是自己想吃糖葫芦，顺便来帮我吗？”

　　“……也不是啦…”

　　“今天挺好的，最起码掉我身上的糖葫芦是新鲜的，没留一个月。”

　　“……，哥哥，你今天话好多噢！”

　　…

　　“回来了！”

　　宋芝和抓着丈夫的手，站在王府门口朝眺望，远远地望见风之望背着风曦缓步行近。

　　“望儿，还好吗？”她柔声询问道。

　　少年垂下眼睫，默默把手里的黄团子交给她，声音有些疏离：“劳王妃挂念，承妹妹的情，一切安好。”

　　说完，他朝父亲风将离拱了拱手，抬步欲转身。

　　接下来就是他们三口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他会很多余，不想再多呆。

　　尚未走出一步，便觉着右臂被一双小肉手牢牢抓住。

　　墨瞳微抬，他听见女童银铃般的嗓音：

　　“哥哥，抱！”

　　还未动作，风曦周身覆上了淡紫色的光华，眨眼工夫已从宋芝和怀里浮了起来，直直飞入他怀中。

　　风之望呆了片刻，却又听见她说：“父王，过来抱我们！”

　　中年男子甩了甩白袍丝袖，英俊的面庞上露出潇洒的笑容：“没问题！”

　　风将离伸出手臂，将自己的一双儿女紧紧环住。

　　“娘亲，你要抱住父王！”

　　风曦撅着嘴，圆圆的葡萄眼朝宋芝和眨了眨。

　　“好呀！”绝美的王妃紫眸缱绻，轻轻抱着丈夫宽阔的后背。

　　暖风拂过风之望的眼角，汩汩涩意堵住胸腔，须臾间，空落落的心被填得满满当当。

　　秋日的阳光洒在一家四口身上，将彼此的衣袍染出淡淡的煦暖。

　　这一年，风曦公主已满五岁。

　　小小身形窝在父王、娘亲和哥哥的怀中，年幼的公主甚是满足，嘴角轻快的弯起。

　　一想到往后的日子里会一直有这么多人爱着她、围着她，明亮的紫眸愈发耀眼。

　　-

　　秋去冬来，又复春暖花开。

　　清明时节，雨落纷纷，清丽的小脸懒散地趴在窗边，汪汪紫眸时不时看一眼坠落的水滴。

　　嘀嗒，晶珠掉在庭前的雨花石上，沿着经年的孔洞隐匿不见。

　　乌黑的长发被挽出精致的发髻，水灵灵的眼睛如同紫玉般晶莹剔透，小巧鼻子与粉嫩的脸颊相得益彰，偶尔途径的仆从不自觉侧目，偷偷看一眼如山水画里描绘的仙子一般的王府明珠。

　　风曦的眉眼微蹙，时不时往前院方向张望，圆眼咕噜一转，暖裙飘动，她步履轻盈的向屋外走去。

　　门扉大敞，细柳抽芽。娥眉淡扫，紫眸如水，鼻若琼瑶，宋芝和身披轻纱，曼妙的身姿立在新柳之下。

　　风曦穿过回廊，远远望见娘亲的身影，方才的焦躁逐渐沉淀，蹦蹦跳跳奔了过去。

　　“娘亲。”

　　柔波流转，宋芝和似是早察觉到自己的女儿靠近，轻身蹲下，张开双臂，恬淡的朝她道：

　　“小阿曦，快来看看这抽芽的细柳。”

　　风曦扑进娘亲怀里，鼻息见满是红梅的清香，不知为何，自记事起她便特别喜欢抱住娘亲，仿佛只有在娘亲怀里，她任何天马行空的想法都能得到回应。

　　“细柳怎么了呀？”女童娇气地问。

　　“细柳抽芽，像漫天星斗，新绿象征着生机勃勃的苏醒。”

　　宋芝和将女儿揽在怀里，柔声道：“我的小阿曦要满七岁啦，娘亲想好好为你准备髫年之礼。”

　　女童的脸上雀跃欢喜：“娘亲可是准备了称小曦心意的礼物？”

　　宋芝和眨了眨浓密的睫：“当然啦，不过在七岁生辰前，娘亲会很认真地考你‘神凝术’的口诀哟！”

　　“哼，那个口诀小曦早记住了，只不过很不喜欢。”风曦摸了摸额间若隐若现的天赋之印，又摸了摸自己娘亲额间相同的印记，眯了眯小眼：

　　“娘亲，我知道天赋不同，天赋之印也不同，且修炼能力越强，天赋之印的印记就越明显，可我瞧着不论是父王、哥哥、木南这些府里的高手，还是王上叔伯、王后伯母和丽表姐，他们的天赋之印都不如母亲月圆之夜的时候明显哎，这是不是说明娘亲的能力比他们强哇？”

　　宋芝和一怔，并未直接回答她的疑问，而是轻声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唔，因为我每逢十五月圆，额头上的印记都有点热热的，后来我想着，娘亲印记形状与我相同，就留意了下。”

　　“这样啊，唔这是我们的秘密，小阿曦，除了你我还有外祖母，此事谁也不能说哦！”

　　风曦懵懂地点点头，朝着娘亲少见的凝重神情扬了扬头，郑重道：“小曦一定记住娘亲的话！”

　　宋芝和看着女儿强装出来的大人模样，慎重之色减了些许，忍俊不禁道：“每逢月圆，血脉涌动，是你修炼的好时机，以后可要多多精进才行。”

　　“可是，为什么我们的天赋之印是这样的呢？而且...”

　　女童清丽的小脸有些垮：“人们都说我自出生起便觉醒了天赋，额间有了天授的印记，可长这么大，我觉得除了对普通术法掌握地比常人快一些，也没什么其他能力了呀。”

　　像是想起什么，她继续懊恼道：“除了哼哼哈哈能听懂我说话，偶尔让鸟雀捉弄捉弄骚扰哥哥的丽表姐，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反而看看哥哥和丽表姐，哥哥就不说了，冰晶术能斩断百步外的枝叶；连丽表姐都能用火球术把五十步内的枯草烧干净......而我，我都没发现自己的天赋在哪。”

　　宋芝和轻抚着女儿如墨的发丝，嘴角轻轻勾了勾：

　　“小曦，现在还太小啦，等你长大，你就会知道，能听懂万物的话语会是件很美好的事。”

　　容颜清丽的王妃将怀中的女儿抱得更紧了些，认真道：“若是察觉不到自己的天赋，也不要告诉别人，若是你想继续变强，可以把普通的术法炼到极致，当然体术也要跟上才行。”

　　风曦呆呆地望着娘亲，似是没听懂她的意思。

　　宋芝和注视着那双晶亮又迷茫的紫眸，失笑道：“没关系，我的小阿曦听不懂没关系，娘亲会陪着你慢慢长大，慢慢变强。”

　　风曦的小脑袋瓜很不甘心地使劲捋了捋娘亲所说的话，灵光一闪，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有些惊奇道：

　　“娘亲，你能听懂万物的话吗，不止哼哼哈哈和鸟雀猫咪，你还能听懂什么呀？”

　　宋芝和望着自己女儿那天真无邪的红润小脸，抬头看着眼前欣欣向荣的春日新柳。

　　“小曦，你知道为何要在清明插柳吗？”

　　“唔这个我知道！”小手高高举起，“柳树是阴树，人们用柳枝缅怀故去的人。”

　　宋芝和柔柔一笑：“小曦说得对。不过，娘亲要告诉小曦一个秘密噢，只属于我们两人的秘密。”

　　“好呀！什么秘密呀？”

　　“月圆的时候，娘亲的识海可以听见柳树承载的缅怀和哀悼，亦可以听见思念中对未来美好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