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神域看大门》轻粥已过

47、故国明珠（一）

　　北寒国幅员辽阔，物产富饶，属人界四国中地域最为广袤、人口最多的国家。新王风将申继位后，以备百年神域大殿开启为由，提拔亲信、重用外戚，并将各大世家天赋觉醒者尽数记名编册，朝堂之下暗潮汹涌。

　　冬日凛冽，路面的积雪早已没过脚背，亲王府门前车马往来，行人不绝。

　　内堂的方几上，花香四溢，几束红梅摇曳生姿，争妍竞放。

　　素手柔夷，轻轻端起精巧的青瓷茶杯，宋芝和呷了口梅雪珑翠，轻轻叹了口气：

　　“你是说，我娘家那边也来人了？”

　　一旁的春景恭敬接过茶杯，朝宋芝和低声道：“是，这次登府的是您城外表姐的叔父，蓝老夫人信中说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劝您还是多劝劝王爷，莫要太张扬。”

　　指尖优雅地抚上柳眉，宋芝和星眸低垂：“他也得听我的话才行呀，前几日.....”

　　“王妃！不好了！”侍女慌张地跑进内堂，焦急道：“禀王妃，公主又飞上树了！”

　　春景一惊，刚要呵斥不知礼数的侍女，却感觉眼前紫影一闪而过，适才身侧的主子早已不见踪迹，徒留座上浮着灵光。

　　后花园里高耸的假山上此刻站了几名小吏，其旁枯枝繁杂的古树下更是围满了婢女，众人皆伸着手臂，惊恐地望着近五米高的树桠上坐着的一团明黄。

　　风曦并未理会树下的喧闹，小心翼翼地将手放进了鸟窝，嗷嗷待哺的幼鸟有所感应，张大的嘴巴似是将胖胖的手指当成了吃食，用力吸吮着白嫩指尖。

　　“咯咯咯，好痒呀！”女童吸着鼻涕，另一只手抓住一侧树枝，摇摇晃晃将要站起。

　　众人倒吸冷气：使不得啊公主，危险啊！

　　“小曦！”急促的女声破空而来，轻盈的纱衣飞身跃起。

　　女童手里抓着一只幼鸟，转头向来人露出尖尖虎牙：

　　“娘亲！”

　　说着，圆滚滚的身形竟从树上一跃而下，张开的双袖在侍从们瞪大的双眼中直直扑向空中的紫影。

　　扑腾一声，宋芝和稳稳接住明黄团子。

　　她浮在半空中，微凉的指尖轻点着女童的鼻子：“我的小公主又发现什么有趣的事啦！”

　　两只小胖手“啪”一合，牢牢将一只幼鸟裹住，风曦得意地望向母亲温柔的紫眸：

　　“娘亲，我刚刚救了小喜鹊们哦，有坏麻雀将自己的孩子放到喜鹊家了，可恶！”

　　随着宋芝和缓缓落地，身后赶来的春景喘着粗气，朝众人道：“都怎么看护公主的，下去领罚！”

　　王妃抱着团子公主，摆了摆手：“不必了，下去吧。”

　　待遣散众人，她戳着风曦红彤彤的圆脸：“你救了小喜鹊，手里的小麻雀怎么办呀？”

　　风曦一脸认真道：“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好了！”脏兮兮的小手抱住宋芝和的脖颈，“娘亲同我给它盖房子吧，盖个白白的雪屋，放到炭火盆旁边暖和一下！”

　　“噗，好主意！”紫衣女子满脸慈爱，柔声道：“那我们就按照小曦的想法盖屋子吧，如果有困难，我们再一起找一下解决办法！”

　　“好！”

　　春景望着一大一小走进雪地中的身影，无奈摇了摇头。

　　她家的小姐，堂堂北寒国亲王的妻子，内阁首辅的女儿，星地城赫赫有名的大美人，嫁人都这么久了，还是没点王妃的样子。

　　目光追随着摇摇晃晃的背影，她又深深叹了口气。所以造成的结果是，自出生便天赋觉醒的修炼天才，小小年纪便被授公主衔的王府明珠，凭着三岁的年纪，成了上树揭瓦、飞屋遁地的一把好手。

　　春景觉得头有些发沉，看来蓝老夫人前日差人送来《女诫》的举动很是明智。

　　-

　　夏日炎炎，午后的庭院蝉鸣枯燥，股股热浪灼着地面。

　　后花园的假山在烈日下映得灰白，葱郁的灌木自山体铺满路旁，好似与上方纷繁的柳条竞相争翠。

　　微风裹挟着燥热穿过假山上大小不一的洞孔，等吹到高大的柳树下，只剩清凉。

　　少年斜靠着树干，懒散地躺在草丛上，三两簇不起眼的蓝光悦动在小腿处，似是有灵性般驱赶着偶尔经过的蝇虫。

　　他轻轻抬起压在脸上的策论，剑眉蹙成一团，抬眼瞅着远处草地上逐渐放大的黄球。

　　确切的说，是一个奔跑的黄团子和两只巴掌大的小狗。

　　风之望眸中闪过一丝不快，他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并没有什么感情，不过是父王与续弦的王妃顺理成章生得女儿，虽说身上有些许光环和名气，却与他没什么关系。

　　只是，他向来不喜聒噪。

　　手指轻轻一点，腿边几抹蓝光散至身侧，结界悄悄隔绝了嬉笑的童声和犬吠。

　　他将策论又盖回了脸上，过会还要去父王书房，得小憩一会。

　　柳枝轻拂，鼻息间不止有青草的清新，还多了丝兰花的香气。

　　兰花？

　　少年又将书本稍稍下拉了些，漫不经心的墨瞳望向身侧。

　　一双紫葡萄般水汪汪的大眼直入眼帘，小巧的鼻子有些尖，胖嘟嘟的两颊被一双小肉手托着。

　　四岁的女童蹲在地上直愣愣盯着他，两只白色的小狗蹲在她两边。

　　结界撤去，“有事？”

　　风曦怯怯地望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在四下无人的时候鼓起勇气同他说话。

　　女童眉眼一横，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哥哥好！”

　　声若银铃，朝气十足。

　　风之望垂眼，伸手将书本从脸上拿下，正意欲起身，面前出现了一个圆润的小拳头。

　　风曦张开手指，一颗晶亮的蜜饯梅子呆在掌心。

　　“哥哥，这是昨日宴席上最好吃的梅子，我偷偷藏了好几颗，送...送你一颗！”

　　风之望看着像猪蹄的小手，关节处零星几点泥灰，有种想要拂袖打掉的想法。

　　手刚抬起，视线落在了女童的脸上。她的脸颊微红，呼吸有点急促，忽闪的紫眸透着明显的紧张和，期待。

　　鬼使神差的，他两指捏住了那颗梅子。

　　“哇哈哈，好开心，哥哥收下啦！”蹲在地上的女童蓦然跳起，像只扑棱的蝴蝶。

　　“哥哥！”她抓着他的衣角，眼睛亮晶晶：“收了我珍藏的果子，我们就是朋友啦，对吧哼哼哈哈？”

　　说完，她伸手拍了两下小狗的头，两只狗“汪汪”两声表示赞同。

　　“那我们不要打扰哥哥功课啦，走吧！”

　　风曦朝风之望挥挥手：“哥哥，下次我再有珍藏的好东西，还会送你哒！”

　　飞奔而去的黄色身影倒是没有回头，当然也并未看见晶莹的梅子被随手扔进了草丛。

　　十三岁的少年眸光暗了暗，嘴角扯过一抹嘲讽。朋友？他当然不是她的朋友，她的母亲顶替了他逝去的母亲，她的出生霸占了父亲专注的目光。

　　兄妹之情，他不稀罕。

　　-

　　北寒王的胞弟，为人文雅的亲王风将离三十八岁寿辰将至，王府上下张灯结彩，紧锣密鼓地为这秋日宴做准备。

　　王妃宋芝和亲自核了宾客名录，递给身旁的贴身侍女春景，敛了眸子，素手揉着额心，她细声嘱咐道：“王上携王后一同赴宴，可一点都不能出差错。”

　　“奴婢晓得。”春景将名录妥善收好，盯着王妃美得摄人心魄的面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什么事，明讲。”

　　春景闻言，上前几步跪在宋芝和身侧，附耳道：“王妃，您还是得打气十二分的精神，虽说寿宴要办好，却也得想法子避着王上。”

　　紫眸慢慢睁开，素来璀璨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凝重，宋芝和并无言语，叹了口气。

　　春景面上一片担忧，继续低声道：“奴婢觉得王妃还是尽早将此事透露给王爷，如此下去，还不知那人会使出什么手段。”

　　伏在案上的王妃眼神有些放空：“其实我间接同他说过，说那日宫宴的内监不慎将酒水洒在我身上，被宫女引去偏殿更衣的时候遇到了王上，事情有些巧合。但是我只能说到这种程度，毕竟手上也没有证据，总不能直接告诉自己的夫君‘你的哥哥垂涎你的妻子’这种话吧。”

　　春景低着头，亦叹气道：“可是仅凭王妃您自己，春景怎么也不放心，况且那江王后势大，外戚专权正盛，亦听闻为人极其善妒，若是她也发现王上的心思，恐怕...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真在寿辰上生了变故”，宋芝和面上闪过一丝极少见的戾气，“我就把事情摆到明面上，谁也别好过。”

　　待春景退下，宋芝和拢了拢垂在耳侧的墨发，莲步轻抬踏出了房门，没走几步便寻到了她的宝贝女儿。只不过这位王府明珠此时正蹲在地上，朝着身旁两只白犬嘀嘀咕咕。

　　“小曦，又在和哼哼哈哈说话吗？”

　　风曦听到背后温柔的声音，默默抬起头，却是圆溜溜的眼中氤氲着水汽：

　　“娘亲。”

　　宋芝和连忙将她揽到怀中，轻拍着小小的脊背，尽量将语气保持平稳：“我的小阿曦，发生什么事啦？”

　　风曦垂着脑袋，沮丧道：“娘亲，你说我是不是很讨人厌啊。”

　　“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三番两次把自己的宝贝送给哥哥，他都表现得不喜欢，还说以后不要再给他送了呜呜呜。”

　　宋芝和颇有耐心，柔声问道：“你都送了什么呢？”

　　“唔，就是上个月家里花宴小厨房做得水晶糕，昨天我把自己仅剩的一块送给他，他的眼神很不友善。”

　　“还有上上个月父王从‘月上鲜’带回来的梅子糕，我也是私藏了好久，上个月送给他一块，他也爱答不理的。”

　　女童嘟着樱桃小嘴，情绪很是低落。

　　“......”

　　“小曦，哥哥是喜欢你的，只是不喜欢那些糕变灰的样子，你可以把最新鲜的给他呀。”

　　风曦眨了眨眼：“是这样子哦。”

　　“是这样子，而且小曦，变灰的食物你也不可以吃。”宋芝和摸了摸女儿头顶两个总角，眼睛弯得像月牙：“会长不高的哟。”

　　女童一脸严肃，好似认真记下了母亲的话，像是想到什么，她好奇道：“娘亲，为什么哥哥与我叫父王都是‘父王’，他叫你却是叫‘王妃’呢？”

　　宋芝和专注地看着女儿清澈的眉眼，将她往自己身上贴了贴。

　　“哥哥也有自己的娘亲，可是他的娘亲已经化作了星星，到了晚上才会出来看他。可是因为哥哥不能像小曦这样在白天也看到自己娘亲，所以小曦如果看到哥哥不开心，就可以像娘亲抱你一样抱抱哥哥。”

　　风曦呆呆地望着她，有些似懂非懂，后又攥紧了小拳头，郑重道：“我会的！而且如果有人白天欺负哥哥，我也会像娘亲保护我一样保护哥哥！”

　　宋芝和戳戳她软嫩的脸颊：“不愧是我的女儿。”

　　“可是”，风曦有些疑惑：“娘亲有一天也会变成星星吗？”

　　“会呀！”微风将王妃顺滑的丝绢裙带吹起，柳眉下璀璨的紫眸柔和而专注：

　　“娘亲变成星星的时候，会送给小阿曦相伴一生的礼物哦，这样娘亲既可以在晚上看着你，也可以在白天陪你啦！”

　　“真的嘛，太好啦！”女童郑重地亲了一口香香软软的娘亲，小手郑重地抚上宋芝和的脸：“我会好好与娘亲相伴一生的，永远不分离！”

　　绝美的脸庞布满宠溺，宋芝和温柔地看着女儿，将额头抵着她小小的肩膀。

　　母女尚在缱绻，却见一名仆从慌张地跑来：

　　“王妃，不好了，世子下学路上遇到了丽公主，丽公主将世子拦住非得请他去公主府一叙，世子不肯，现下二人正在街上僵持着呐！”

　　“丽公主？”风曦歪了歪头，“是不是王后伯母家的丽姐姐哇。”

　　仆从答道：“禀王妃、公主，确是王后长女。”

　　“咦，娘亲，为什么丽公主总要求哥哥做这做那的呀？我看哥哥一点都不高兴，我也不是很喜欢她。”

　　宋芝和神情异常严肃，额上青筋微起：

　　“因为，色令智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