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风而歌》哑铃飞鸟

18、第十八章·天睛风和

　　“昨天心理医生打电话过来，你一个多月没去复诊了，怎么回事？”经纪人问道。
　　下午时分，阳光格外灿烂。经纪人载着沈锦山前往《奔你而来》发布会的现场，车又堵在水泄不通的十字路口，她烦躁的连按几下喇叭。
　　沈锦山闻言，坐直腰，侧身从包里掏出个白色小药瓶，旋开盖摇了摇，还有半瓶。
　　“前阵子我状态挺不错的，一直没吃，还剩半瓶。”沈锦山说。
　　“也行，你自己有数就行。”谢天谢地，车流终于移动了起来，经纪人踩了一脚油门，补充道：“你这虽是轻度的抑郁症，但还是得注意。”
　　沈锦山没吭声，经纪人朝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沈锦山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你好像不太高兴？”经纪人取笑沈锦山道：“你这算得上是一夜爆火，多少人祖坟烧青烟都没这个机会。”
　　沈锦山把药品放回包里，肩膀沉沉的躺回座椅，掏出手机刷微博。
　　走红，沈锦山曾经以为这个词离自己特别遥远，眼下却突然实现了，沈锦山这三个字已经在热搜上挂了几天。
　　先是沈锦山年初出演了一部正剧，上个礼拜在权威电影节拿了一个最具潜力新人奖和最佳配角奖；
　　再是《奔你而来》居高不下的热度，今年众多耽美小说影视化，本是百花齐放，结果上面突然一纸公文毙了十之八九，只剩《奔你而来》一直独秀，眼下剧还未播，两位男主已经赢得了广泛关注；
　　最终成就沈锦山风头无二的，还是上次他和余风在豆腐坊的英勇救人事件。旁观者将全程拍摄向官媒进行了投稿，经报道，该事件引得了广泛关注。
　　更有营销号扒出了故事主人公的更多信息：原来那个女孩儿的父亲当初就是见义勇为，在湍急的洪水中救下两人后，不幸去世。眼下女孩儿发生意外被好心人救下，这种宿命轮回之感引得民众共鸣转发；
　　那位救人的英雄叫沈锦山，就是今年年初热播电视剧的那个张xx。那时候沈锦山刚好在附近拍戏，人一遇险，他立马冲了上来，救完人还不愿张扬，偷偷离开了。
　　“当时我看那电视剧我就觉得他特别帅，这下粉对了。”
　　“有点眼熟，是不是以前拍过那个…”
　　“人帅心更美，为他点赞。”
　　“我家哥哥一直就是这样，默默无闻却坚守自己的初心，不炒作不黑红，这涛天的富贵是他应该的。”
　　微博翻天覆地的词条和评论都是夸沈锦山的，各式各样，眼花缭乱。
　　沈锦山把手机盖上，看了一眼专心开车的经纪人，他很无奈。
　　“姐，人不是我救的，我不早跟你说明白了吗？”沈锦山说。
　　经纪人不以为然。“我也没说是你救的呀，公司的通稿可都是实话实说，是网友们和营销号自己想的。”
　　沈锦山显得烦躁，他把营销号的视频递给经纪人看。“这视频掐头去尾的，鱼儿…我这救人的朋友总共没出现几秒。”
　　经纪人瞄了视频一眼，她笑了。“你就说这视频是不是真的嘛，再者，你这素人朋友也不需要关注，这波流量不要白不要，让给你不正好。”
　　果然是公司运营。
　　现在全网都以为沈锦山是那位救人者，可这明明是余风的荣誉，沈锦山不忿地想。现在沈锦山和余风的关系，也就是因为当时救人这件事降至冰点，最近两人都不搭话。
　　沈锦山不是不想和余风说话，而是不敢，他担心余风质问那天下午的事，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是一口危井，沈锦山多么希望余风自私一些，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后来沈锦山几个晚上辗转难眠，一闭眼就是余风被人倒放进井里，脑子就倏然就清醒了，他简直不敢想余风遭遇不测，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沈锦山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精神很亢奋，却没法集中注意力。当初他被确诊为抑郁症时也是这样，那会儿大学毕业他因“□□事件”与余风断联，异常了大半个月后被经纪人带去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是位知心的大姐姐，沈锦山说明情况。她告诉沈锦山，这是他内心柔软感性，对余风用情至深的缘故。她建议沈锦山多去想想身边其他爱着自己的人，多想些发生在自己身边开心的事。
　　沈锦山一五一十告诉她，从小自己母死父弃，家里穷得一天饿三顿，在学校被霸凌，去做兼职还被拖欠工资。
　　话说完，沈锦山没觉得什么，心理医生哭了，她哭的梨花带雨，妆花的像狸猫，抱着沈锦山说：“不怪你，你真坚强。”
　　经纪人透过后视镜，审视沈锦山犯愁的表情。
　　她连忙警告。“你可别做傻事去澄清，公司的宝可都压在你身上。”
　　“你可别忘了，当初你急用钱，向公司借了300万，签了20年合同。”
　　经纪人继续说。“现在这前前后后公司可为你花了不少钱，而你挣的连利息都没有赚回来。”
　　沈锦山长叹了口气，认命的躺下座椅，摸出那个药瓶，倒了一颗药咽下。当初余风外婆动手术那会儿，沈锦山还是个十八线都排不上的小透明，为了筹集手术费，他只能接受公司的“卖身契”。
　　如果现在所有烦恼绑在一起的模样是一根木头，沈锦山的脑子直接能实现钻木取火。
　　“嘿！”
　　沈锦山正在换衣服，李煜突然从帘子后探出个头来。他今天穿了身白色的西装，显得特别有精气神。
　　“你好像不太开心。”李煜说。
　　沈锦山连忙转身捂住自己胸口，留给李煜一截光溜溜的后背。“你怎么进来了？”
　　李煜被沈锦山的反应逗笑了，啧一声：“戏里面我们都坦诚相见了，现在才看你上半身，就害羞成这样了？”
　　“拍戏就是拍戏，戏和生活我分的很清楚。”
　　沈锦山伸手从架子上抽过一件白衬衫披上。“有事？”
　　“行了行了，我不逗你了。”李煜掀开帘子走进来。
　　“就是，你知道的。我是歌手出道，签的是个唱片公司，公司在影视和时尚资源比较有限……”李煜表情有些难为情，犹豫。
　　“他们想让我俩炒CP，已经联系了你经纪人，但是一直没回信。所以让我跟你通通气。”
　　沈锦山沉默，李煜又连忙解释。“你放心，我知道你的原则。我们只用像戏里面一样，平时一起吃个饭，一起去旅游，顶多牵个手。”
　　沈锦山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他低头系扣子说：“行不通，戏是戏，我这个人分的很清楚。”
　　李煜没想到沈锦山拒绝的这么干脆，他有些不爽。“你就是怕你那位余同学，妻管严！”
　　“是，我怕他生气。”沈锦山毫不含糊，坦诚的承认：“另外，我不想骗人。”
　　李煜气笑了。“啥跟啥呀？你太单纯了，我们就算真的一起去吃饭，旅游了，这能说明什么？什么也不能说明，是粉丝们自己脑补的。”
　　“大家不就图个乐吗？甚至有些粉丝也知道磕的CP是假的，但依然心甘情愿买单。戏里面是演，现实生活就不能演了？”李煜反问道。
　　沈锦山一句话没说，披上风衣，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转身往外走，颇有道不同不相为谋之态。
　　要不圈里的朋友都说沈锦山这人轴，李煜今天算是领教了，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突然想起了那天余风对自己说的话。
　　“喂，我觉得余同学喜欢你。”沈锦山大半个身子已经跨出去了，李煜冲门帘大喊一声。
　　沈锦山的背影一下怔住了，他退回帘内，紧张的朝外探了一眼，别头对李煜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李煜啧了一声，有些无语：“房间门我早就锁了，这就我和你。”
　　“你这个人挺有意思啊，聊炒作无动于衷，一提你家余同学，紧张的跟间谍似的。”李煜靠着墙壁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沈锦山凝视着李煜。“那天你跟他说什么了？”
　　李煜玩味的打量沈锦山，笑着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我猜的。”
　　沈锦山将信将疑，李煜看见他的脸一下子阴沉了，心中暗爽道，叫你这么不给面子，我都找你倒贴了，还拒绝的这么干脆。
　　那天老城区，看着沈锦山下楼买水，李煜直接松开手柄认输。
　　“余帅哥你赢了。”
　　余风摸不着头脑，反身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李煜灿烂的回了一个微笑，答非所问：“你知道在剧组好多人倒贴沈锦山吗？”
　　“你什么意思啊？”余风走上前搡了李煜一把，他有种被挑衅的愤怒从胸口迸发。
　　“我跟你讲，沈锦山是我的。”余风不爽地说。
　　李煜笑的更灿烂了。“耳朵哥哥知道这件事吗？”
　　“耳朵哥哥是你叫的么？”余风铁着脸。“你管这么多干嘛？他不需要知道反正轮不上你。”
　　看着余风咋咋呼呼的表情反应，李煜作为过来人，一眼看透他的心思。这不就是爱上而不自知的经典桥段吗。
　　余风爱而不知，沈锦山怯于表白，这样的人设放言情剧里能拍上80集不带停的，他俩就缺一个情感大师帮忙戳破窗户纸。
　　“台上见！”
　　李煜掀开帘子走了出去，他本有心帮忙，奈何眼下沈锦山太不给他面子了，那他也只好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了。
　　发布会上台接受采访时，沈锦山脑子里还在想着李煜这句“我觉得余同学喜欢你。”余风会喜欢自己吗？沈锦山不敢相信，他总觉得余风还未长大，对自己是依赖，是信赖。李煜一句话让他脑子全乱了。
　　沈锦山设身处地的想，余风如果真的爱自己，当时怎么舍得搁下自己下井涉险，全然不管自己的感受呢？
　　余风没法设身处地的理解自己的心情，时至今日，余风都大概以为自己救济他是因为某种可笑的报复欲与操纵欲。
　　余风讨厌同性恋，而他沈锦山就是那个变态，喜欢了余风十几年的变态。
　　或许吧，余风以后会长大的，与自己心爱的女孩儿相守，若再遇坠井意外，他就能明白自己的心情了，沈锦山苦涩地想。
　　永远都不要有那么一天，沈锦山又暗暗祈祷。不要痛苦，他希望余风永远快乐。
　　“那就由李煜向观众揭晓神秘挑战是什么吧？”发布会现场，女主持一脸神秘的朝观众席说。
　　现是是游戏环节，主持人邀请主角进行小游戏是发布会带动气氛的常规操作，就是尺度各有不同。
　　——“吃掉薯条。”
　　李煜在镜头前显得特别害羞内敛，他害羞的将纸条上的字读出来。全场欢呼，这个挑战顾名思义就是两位挑战者各咬薯条一端，尽力将薯条吃短。
　　主持人把薯条递给沈锦山，沈锦山捏着那根薯条，脸色没法自然。经纪人在台下一股劲的给他使眼色——千万不要出岔子。
　　沈锦山僵硬的弯下腰，将薯条咬在嘴里。
　　李煜对上沈锦山的眼睛，他能很清楚的感受到沈锦山心中的隐忍，等到他咬上另一端，沈锦山的腮帮子都在颤抖，甚至眼睛闪烁了泪光。
　　李煜感觉自己在轻薄一位良家妇女。耳朵哥哥你还真纯情啊，真少见，李煜在心中感慨道。
　　李煜与沈锦山的动作僵持了好一阵，台下粉丝们的欢呼声、拍照声，一轮盖过一轮。末了，李煜用舌头用力的弹击一下薯条，薯条从中间断裂。
　　有惊无险，顺利通过。李煜取过沈锦山嘴里较短的一截，举起向台下示意。
　　沈锦山直起身，看见经纪人向自己比了个点赞的手势，这场发布会总算落下帷幕。
　　此时，沈锦山在回家的路上，经纪人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沈锦山等红灯，心里纠结要不要接这个电话。
　　沈锦山这几天赶通告，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眼下不知道经纪人又有什么事。别害自己见不到余风就成，沈锦山按下接听键。
　　“刚干嘛呢，怎么等这么久才接？”经纪人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开车呢，准备回家。”沈锦山强调道。“好几天没回家了。”
　　“听你这话，好像家里有老婆孩子似的？”经纪人取笑沈锦山。“我刚还以为你和李煜待在一起呢。”
　　“有什么事吗？”沈锦山轻轻皱眉，前面有辆货车弯弯扭扭的开着，司机好像在打瞌睡。
　　“没啥事。就是李煜那边打算和你炒CP，公司让我来问问你意见。”经纪人说。
　　“不合适。”沈锦山简短的回答，他用力的按了几下车喇叭，货车行驶一下子稳定了，高架上打瞌睡了？驾驶室窗户探出一只手向他致谢。
　　“行吧行吧。我也猜到你的回答是这样的。”经纪人也听到了喇叭声，紧张地问：“你那边怎么了？”
　　沈锦山说明情况，经纪人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
　　“你最近小心点。”经纪人说。“刚刚我到车库，刚踩油门有几个你的粉丝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挡在车前面，吓死我了。”
　　“没事吧。”沈锦山问，他的思绪却飘到了今晚上给余风做什么菜？
　　“还好没什么意外。”经纪人庆幸的说。“现在的粉丝太疯狂了，你要小心，怎么说你也算是一个二线明星了，防范陌生人和狗仔。”
　　“过两天公司安排的保安和司机就会就位。你的家庭住址不要随便透露，小心粉丝去你家堵你……”经纪人一路补充注意事项，饭圈那一套没几个明星能招架的住。
　　沈锦山有些事项听进去了，有些从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太玄乎又从耳朵里飘出来了。
　　现在，沈锦山终于到家了，他忘带钥匙了，摁下门铃。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