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风而歌》哑铃飞鸟

14、第十四章·天清气爽

　　乡村早晨的风是区别于城市，湿润、清凉还带有清香。汽车一个急转弯，还能掀起泥土和青草的芳香。

　　沈锦山正在载着余风，在回家的路上。

　　不告而辞是余风的拿手好戏，他们天擦亮便偷偷打开院门离开了。他实在不习惯告别，一想到舅妈哭哭啼啼的样子，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天渐渐亮了。天边初生的太阳照亮这个朦胧的世界，像一瘫蛋黄晕在无穷无尽的锦山中。

　　这锦山虽说是山，实则是一条弧形的山脉，是A省远近闻名的旅游胜地。它独特的地形孕育了独特的自然景观，在锦山上，一年四季都有花团锦簇之景，故谓之“锦山”。

　　“我见锦山多妩媚，料锦山见我应如是。余风的头探出车窗，难得文绉绉的感慨，他现在心情特别好。

　　沈锦山正开车，突然指了指余风座位底下，那有一张银行卡。

　　“这张银行卡是舅妈昨天给你的？”沈锦山明知故问。

　　昨晚沈锦山他脑袋一热，收了余舅舅的这张卡，但仔细想来又觉得欠妥当，自己没法儿为余风做决定。他想了又想，想出了这个笨办法。

　　“这肯定是舅妈昨天晚上头塞到我衣服口袋的。”余风捡起银行卡端详，他有点印象，昨晚自己上桌时，好像看见舅舅递了张银行卡给舅妈。

　　“奇了怪了。我出门的时候衣服口袋里明明是空的呀。”

　　“那你打算怎么办？”余风连忙打岔说道。他要实话实说，余风肯定炸毛。

　　余风无言，突然伸手狠拍一下沈锦山脑袋。沈锦山以为东窗事发，缩着脖子认错：“开车呢，回家再说。”

　　“回家干嘛？不要白不要，哥有钱了！”余风大笑一声，歪头顺势靠在车窗上，得意地抬手打了个响指，直指前方。“哥哥带你去潇洒。”

　　今天是周末，又恰好是龙水镇赶集的日子，镇上人山人海。沈锦山与余风漫步在人群中，所见所闻与童年记忆中没什么区别。余风拿着一袋酱香饼走在前头，那时候——

　　那时候他俩读初三，余风拉着沈锦山一起逛集市，他停在一处射击气球游戏的小摊前，他把手中吃食扔给沈锦山，拿着枪就扫了起来。

　　余风中弹率实在低，好在他有钱，两百多发换了个20cm的皮卡丘。他脸上挂不住，把玩偶甩给沈锦山，连忙往前走，还故作潇洒的说：“爷赏你了。”

　　老板大声喊他回来结账，余风掏出一百元，老板零钱却不够。余风灵机一动，捏着百元钞和乞丐去换。乞丐又聋又哑，看见他放进去一百的，连忙做揖感谢，眼泪都飙出来了，等看着余风往外拿钱，气的他又蹦又跳，差点说话了。

　　余风被他吓坏了，连忙说：“我只换点零钱，你不亏。”

　　乞丐追着他满街打。

　　摊主老板也骂他缺心眼。

　　他们走到校门口的餐饮店，余风爱吃这儿的虎皮鸡爪，点一碗粉要加六七只。他光顾着吃鸡爪，把吃不完的粉扒拉给沈锦山，还美名其曰道：“你看我多照顾你，明天的数学作业帮我抄了。”

　　往事历历在目。眼下，余风和沈锦山又坐到了那家的餐饮店里，那漂亮的老板娘老了，好在粉的味道不变。

　　余风却显得不开心，因为刚刚他就多加一些鸡爪，被隔壁桌的小学生一直窃窃私语讨论，他们边说边笑，骂余风糟老头子。

　　他们笑的有多开心，余风的心就有多凉。

　　“现在的小学生真没素质。”余风吃完走在马路上，还在为刚刚的事暗暗不爽。“想那会儿我小时候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孩子。”

　　“是谁小时候把鸡蛋放狗窝，害得家里的狗被母鸡啄的哇哇叫。”沈锦山咳嗽了一声，故意问，拿昨晚舅妈告诉自己的趣事取笑余风。

　　“不是吧！？她这都跟你说，就不该带你去。”余风被戳住痛处，脸一甩，疾步拉开与沈锦山的距离。

　　很快，他们来到了以前的高中。守门的大爷和以前一样躺在保安室打瞌睡，余风朝沈锦山使了个眼色。

　　“进去看看？！”

　　余风冲旁边的墙打量一番，然后朝上一蹬便攀爬了上去。他调整好位置，摆了一个他看来特别帅气的造型，向墙下伸手道：

　　“伸手，哥拉你上来。”

　　余风回头，发现沈锦山抬腿，直接跨过了那人脸识别通道，大摇大摆从大门走了进去。

　　“腿长了不起呀？！”余风嗤笑道。

　　沈锦山乐了，笑着走到墙下，张开双手示意余风跳下。

　　“神经。”余风无视他，身形翩翩，潇洒落地。

　　高中校园变化很大，新建的艺术楼颇具艺术造诣，不过余风怎么看都觉得像个肉包子？

　　“真不知道我们上学那会儿，学校把钱花到哪儿了。”余风不忿的说。“我只记得宿舍停电又停水，小便冲大便。给我恶心坏了。”

　　“不尽然。每个学期不都免费给全校学生煮鱼喝吗？”沈锦山反驳道。

　　“你还别说，那个鱼汤特别好吃，五星级酒店都没这个好吃。”余风跳到升旗台上道，抬头看了一眼蓝天中飘扬的五星红旗。

　　沈锦山也跟着余风跳上去，用肩膀杵了一下他，憋笑道：“你还记得宿舍后面的那个寸草湖吗？”

　　“啥寸草湖啊？不就个化粪池吗？”余风随口道。“大家啥垃圾都往里丢，我还看见过里面飘着避孕套。”

　　余风突然愣住，扭头盯着沈锦山，后知后觉道：“你别告诉我，鱼是从那里面捞出来的？！”

　　沈锦山笑弯了腰。“我看你吃三碗，一直没好意思告诉你。”

　　经过操场，顺着台阶往下走，便到了教学楼，他俩驻足在以前的高中教室前。

　　沈锦山透过层层防盗窗看见黑板上布置着数学作业：

　　“他本是大南国银行的公子，因不懂数学被别人诈骗投资，家财散尽，更是被女皇逐出国门。沉思之后，他决心学好数学，以曾经的失败为起点，重回巅峰，夺回他失去的一切。请同学们帮助他完成任务……”

　　真有意思，沈锦山指给余风看。他俩高中的数学老师是一个秃头的有趣老头，数学很无聊，但他的课堂很有趣。

　　“我记得有一次上课，他说给你们上数学课就好像对着盲人抛媚眼。”沈锦山回忆道。

　　“我怎么没印象？”余风说。

　　他走到教室前门，那一侧墙壁挂着班主任寄语的板子。说巧不巧，这个班的班主任就是他们之前的数学老师。

　　“这老头还没退休呢？”余风心想道。他对所有数学老师都没有好感，因为他们总想着法子批评自己，就因为自己不做作业？考试不及格？还在背后说他们坏话？

　　有没有师德呐。

　　“喔——那次你好像没做数学作业在门外罚站，所以没听到。”沈锦山说。“练习册后面有答案，全班就你一个人没做，老师说你吃屎都吃不上热乎的。”

　　数学老师的语言艺术令人印象深刻，越来越清晰的有趣课堂记忆让沈锦山全然未察觉到余风臭下来的脸。

　　“对，你就是在那里罚站。”

　　“我记得脸上你就是这个表情。”沈锦山指着余风笑着说。

　　沈锦山傻呵呵的笑，直到看到余风恼羞成怒地把那个班主任寄语的板子扯了下来，还掰成两段，他的笑容戛然而止。

　　“愣着干什么？跑呀！”

　　余风一手遮住自己的脸，狡黠的眼睛露出，一手拉着沈锦山在走廊上飞奔，他们的笑声传的好远。

　　临近傍晚，他们到达了锦山。

　　他们坐着观光车直达山顶，顺着人流来到观景台，整座龙水镇都尽收眼底。正值夕阳绚丽之时，大半块天空金灿灿的，一切事物都像镀着一层佛光。

　　“不回家看看？”余风问沈锦山，他记得沈锦山的老家就在山脚下。

　　沈锦山笑着摇头，他盯着一对情侣在围栏上绑姻缘带。那观景台一线围栏不知被绑了多少姻缘带，已看不出木头的质地。

　　无数红带随着风摇摆，一直在飘摇。

　　沈锦山看了余风一眼。

　　“我从来不信这些东西。姻缘要是靠一根带子维系，天底下就没有离婚的人了。”

　　余风看出沈锦山眼中的期待，他心中不知怎么乱了，故作镇定道。

　　沈锦山收下眼底的落寞，抬头望着天边，那彩云似山、似猫、似狗、似眼前人，呈橘红色、蔷薇色、麦色、蓝色，变幻莫测，美不胜收。

　　他感慨道：“好美的风景啊，真希望一辈子就暂停在这个时刻。”

　　骤起的晚风吹得余风舒服，凉爽的感觉好像自己漂浮在海中，他情不自禁的反问一句：“是啊，这样还能多久？”

　　沈锦山回头望着余风。夕时的落日被山风从云端缓缓吹落，飘浮在天边的群山中，草木在这层层交织而过的余晖中显出霓虹一样的光彩，沈锦山的眼睛是安静湖面，此时变得波光粼粼：
　　“永远。我希望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