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还是爱你》柳寻

6、第 6 章

　　7月26日，谭准老人出殡的前一天，早晨五点半。林启已经到了谭老人家，今天是送谭老人火化的日子。

　　谭老人的三代近亲都已穿戴好孝衣，桌子上的馒头和包子都用大大的塑料袋装着，敞开着，供给大家。

　　天只微微亮，屋里屋外都点着灯。

　　灵堂里，老人的妻儿都围在冰棺旁，盯着老人默默流泪。

　　别的亲戚，因为无事可干，都在堂屋和屋外灵棚闲得打转，偶尔和身边的人聊几句，但声音都很低沉。

　　林启提醒老二谭思远，离屋前，要给老人烧一捆纸，殡仪馆的车六点就会到。

　　林启的声调不高，一屋呜咽的人都听到了，除了黎老人，全都齐齐跪在谭老人的灵前烧纸。

　　要去送行的车和人数，林启早已和谭家人商量准备好，现在只等殡仪馆的车来。

　　为了节省经费，除了拉冰棺的车是殡仪馆的，其余的几辆车都是谭家亲戚的。这些车都在今天之前洗刷干净，车前绑着纸扎成的白花。正整齐排列在谭家门外的路上，等着出发送行。

　　殡仪馆的人很快来到，林启拔了冰棺的插座，帮殡仪馆的人一起推出冰棺。

　　谭家子女一齐扑倒冰棺上面，死活不让冰棺移动。

　　灵堂里一片哭嚎之声，凄惨无比，这是人世间最难受的死别。

　　连拖带拽的，好容易将冰棺推到堂屋，这里的两桌麻将机已经搬到一边。

　　亲戚们看到冰棺出来，赶紧从屋外进到堂屋，围成一圈。

　　殡仪馆的人员大声地让谭家人离冰棺远点。

　　将谭老人的冰棺原地转了一圈后，让其脚朝大门。

　　冰棺打开了。

　　冷气溢出来，站在冰棺旁的谭家亲戚都感受到冷气，没有人说话，只有谭家人呜呜的哭声。

　　林启站在谭老人头边，左手拿了一碗水，右手放碗里沾湿，而后轻轻地将沾湿的右手敷在谭老人的两边脸颊上。

　　殡仪馆的人等林启的手一离开谭老人的脸颊就迅速盖上冰棺，推出去。屋外鞭炮响起。

　　冰棺移动的速度只有小跑着才能跟得上，林启招呼大家赶快上车。

　　按照习俗，灵车一路走，是要一路洒黄纸放鞭炮的，但现在不允许了。

　　即使是林启，也觉得直接从车窗丢出一小节鞭炮的习俗太危险，而且在高速公路上也是如此。

　　不过，在没上高速公路前，还在水月村里，这个习俗还一直在。

　　去县城的高速公路要取道叶灵家前。

　　叶灵昨晚迷迷糊糊睡着后，一直睡不踏实。今早又被一通炮声吵醒。

　　她在二楼客厅窗子看到一个长长的车队经过门前，打头的一辆车上还洒了一堆黄纸下来，几秒后，一小节鞭炮也从车窗扔下来。

　　从叶灵家过后，在往南开一千米便上了高速。

　　林启开的车排在第二位，上高速后谭家一个亲戚问他：“请你办一场要多少？”

　　“看你要办什么样子的。”

　　“最低两万要不要？”

　　林启勾了勾嘴角，说：“看情况吧。”

　　那人没打探出来，也没继续刨根问底，只感叹一声：“你们这行钱好赚啊！”

　　林启还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叶灵喝了口水，又往床上去了。

　　躺下后，她再也睡不着。她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他们都跑哪里去了呢？

　　翻开手机，爸爸妈妈弟弟，一个一个电话打过去，全都是对方关机提示音。

　　“嘁，消失了才好。”叶灵把手机丢到一边，准备睡个回笼觉。

　　叶灵的爸爸妈妈和弟弟在几个月前凭空消失了，是的，可能在他们逃跑之前有些蛛丝马迹，但叶灵一点没有发现。

　　弟弟叶云帆，从小在父母的手心里长大，小时候看着爸妈对弟弟的溺爱，叶灵还能干预一下，管教弟弟，等到她读高中读大学，就没办法了。

　　叶云帆大学毕业后，非要加盟奶茶店，不到一年亏损四十多万，爸妈将积蓄掏空给他填上。但他还是不死心，贷款再次做上了生意，又亏损六十多万，这回他没了办法，父母也没了办法，只剩一套房子。四线小县城的两室一厅，不够抵押的。在他做生意之初，叶灵就不赞同，多次劝导。可他听不进去。现在亏钱了，验证了姐姐的话。

　　叶盛和蒋回都让他找叶灵拿钱。他拉不下脸皮。他知道姐姐要是知道了，对他肯定又是一顿教训。他从小就在姐姐的教训下长大，他不想让姐姐看不起他。他绝对不能找姐姐借钱。可房子没了，爸妈的积蓄也让他搞没了，银行催得又紧。一天晚上，他发现爸妈背着他给姐姐打电话，他起床上厕所的时候听到了（当时他们只租得起一居室），当即把电话抢了过来挂断。

　　第二天早上，他就把钱给还上了。在父母再三的逼问下，他说了实话，借的高利贷。

　　蒋回当时就晕了，都没来得及哭。叶盛又急又气又焦又燥又无奈，恨不得将叶云帆一板凳拍死。气得心脏疼，又不得不照顾晕倒的妻子。

　　叶云帆当时找了工作，他告诉爸妈只要每个月还上一笔钱，慢慢地就能还完。

　　父母还是给叶灵打了电话，借了钱。

　　叶灵想和叶云帆说话，父母拦着不让。叶灵也考虑到弟弟的情况，就没联系弟弟。

　　她以为事情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父母都说弟弟找到了工作，在好好上班。

　　一个月后，叶灵又接到了父母的电话，还是借钱。

　　上个月叶灵借的十万块到手后，叶云帆没着急去还，他前几天才把这个月要还的钱给还了，不用这么急。

　　钱在手里，一个陌生电话打来，全转出去了。极其简单的电信诈骗手段，他以为能小赚一笔的。

　　叶灵又转了十万。

　　这十万用来还了贷款，但没还完，而且叶云帆因工作不用心，被炒了。高利贷找上门来，一次两次三次。

　　蒋回又给叶灵打了电话，叶云帆以命相逼，电话通了，蒋回只说声不小心按错了便挂断。

　　“妈，我们走吧！走到一个别人不认识我们的地方，等我赚够了钱，再回来把钱还了。”

　　蒋回和叶盛自然不同意这个幼稚的逃避方法。

　　“找你姐借吧，你姐有钱。都是一家人，你姐不会怪你的。”

　　一提到叶灵，叶云帆就激动了，“不要找姐姐了！我会把钱还清的！我跟你说了！不要再找姐姐借钱了！”叶云帆太激动了，语无伦次的：“已经还了，钱，已经还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不，应该不会来的。我们走吧！妈，我们走吧！”

　　门外“当当当！”急促且重重的敲门声响起。

　　叶云帆立马起来，将衣服东西胡乱塞包里，边塞边说：“他们不是人，他们骗我，他们不仅要我的钱，还想要我的命。我们不能给他们，让他们得逞。”

　　“儿啊！你怎么了？是他们又来催了吗？”蒋回也害怕这敲门声，但她现在更担心叶云帆。

　　“妈，我们快走，他们要我好多好多钱，还不清的，还不清的，真的还不清的！”说完，叶云帆出走的灵魂像是归位了，无声地大哭起来。

　　门外的敲门声停了，外卖小哥敲错了门。屋里的三个人命没了一半，都耷拉在地上、床上和椅子上。

　　叶云帆跪下来，哀求道：“妈，爸！我们跑吧。去别的地方。”

　　“我们能跑去哪儿呢？”在这几个月里，蒋回已经迅速衰老了十几岁，平日她是一位和蔼的妇人。今天，她的头发乱作一团，五官因为劳心忧愁皱巴巴挤在一起。

　　“随便哪，哪里都行。”

　　叶盛叹了一口气，道：“找你姐吧。你姐工作了几年，应该有点积蓄。”

　　“不行！”叶云帆眼睛瞪得很大，眼珠子往外凸，眼白上的血丝交错着，让他看起来像个吊死鬼，“不能找姐姐，求你们了，不要找姐姐。”他又哭了。

　　叶盛无可奈何，准备给叶灵打电话，才立起来，就被叶云帆一拉往后一推。

　　“我说了！不准找姐姐！你们再找姐姐我就死给你们看！”叶云帆将随手拿一把剪刀抵在喉咙处。

　　就这样，他们三个人消失了。

　　三天后，叶灵给他们打了电话，三人手机全都关机。

　　叶灵觉得情况不对，请假回了趟家。她知道家里被法院封了，但她必须回来一趟。
　　没人知道叶云帆他们去哪里了。

　　叶灵从亲戚那里问到他们三人临时租的房子地址，找过去，人是看到了。只是是那些放高利贷的人。

　　为首的一人她认识，小时候的朋友，可惜长大后对方成了流氓。

　　“哟！高材生！还想着要不要坐高铁去找你，你自己到回来了！”

　　黄炎，现在的职业就是流氓，放高利贷。初中的时候喜欢叶灵，但那个时候叶灵并不喜欢他，甚至有点反感他，他实在过于轻浮。

　　叶灵对她的爱答不理成了他讨厌叶灵的原因，而且叶灵看到过他被高年级的同学敲诈。

　　当时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黄炎爸妈离婚后，都不愿意要他，把他给爷爷奶奶带，每月给生活费。虽说黄爸黄妈不想带他，但每月的生活费都给得足足的。

　　黄炎为了不让周围同学笑话他，和他做朋友，经常大方地给同学买东西吃，高年级的几个混混知道后，便经常堵着黄炎要钱。没有同学敢替他说话，甚至没有同学去告诉老师。

　　叶灵看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淡定地从黄炎身边走了。但她第二天上学告诉了老师，几个高年级同学把要的钱如数归还。同时，也警告黄炎以后小心点。

　　同学们看他真被混混盯上了，便离他更远了，连他买的东西都不敢吃。

　　他彻底没了朋友，更加记恨叶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