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还是爱你》柳寻

4、第 4 章

　　晚上七点，林启拿着一沓鞭炮，到叶灵家。

　　他没有进去，一是他在办丧事，即使他不觉得晦气，可总有人会觉得，一年的工作经历已经让他学会主动减少给别人添加晦气的机会，二是已经晚上了，他要进了一个姑娘家门，估计周围邻居的流言今晚就会在谭家传到飞起。

　　叶灵挂了电话，跑出来。

　　打开铁门，她还有点喘气：“有什么事吗？”

　　“鞭炮给你，大后天出殡队伍从你门前过的时候，把鞭炮放了。”

　　叶灵接过鞭炮，有些不知所措，“可，我，我不是很敢放。”

　　“没事，你直接把鞭炮放门口，我到时候帮你放，也是一样的。”

　　“怎么不和让路礼一起送过来？”叶灵只是觉得好奇，怎么要跑两趟。

　　林启将目光从叶灵脸上移到她身后的院子里道：“这里的风俗是要自己去谭家拿的，你刚来，应该不知道吧？”

　　叶灵没想到是这样，她们那里确实没有这个习俗，“麻烦你多跑一趟了。”

　　似乎，没什么话说了，林启准备回去，但叶灵多问了一句，试探着，“你是来帮忙的？和我们那边习俗不太一样。我们那边一般都是家里亲戚来帮忙。”

　　“这是我的工作。”

　　叶灵没明白林启是什么意思，疑惑道：“你的工作？”

　　林启看着叶灵说：“我现在在做殡葬服务。”

　　“什吗？”

　　这个跨界，比叶灵从计算机跨到陶艺还要大，她以为没有谁能比得过她了，但眼前这位却比她跨得更大。

　　殡葬服务，说白了就是做死人生意的。

　　叶灵平常不怎么关注这一行，偶尔谈到也只觉得做这一行的人心脏承受能力很强，从来不过多探讨这方面的事。

　　现在，一个正在为殡葬服务的人——他的手可能摸过死人，真真实实地站在她面前，确实有些惊到她了，而且惊之中，带着点害怕。

　　叶灵睁大双眼，双手捏着衣服下摆，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很小很小的一步，小到只是身体往后的一晃动。

　　林启将叶灵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别人听到他职业后的反应——忌讳但为了体面假装不忌讳，总之很勉强。

　　林启在心里轻轻嘲笑了一下，嘲笑他还是叶灵，估计二者都有。

　　对殡葬工作，怎么说呢？

　　大多数人的态度，他知道，就像对痔疮、牙痛、便秘这些小毛病一样，要不要来一次？

　　嗯，谢谢你，还是……不要了。

　　叶灵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有点不尊重人，讪讪开口道：“我，没想到，你竟然做起这个了。”说完后悔了，干吗加个竟然！

　　林启早就收拾好心绪，平淡道：“嗯，这个工作是好少人做。”

　　“也不是，毕竟我们都会……”死，这个字叶灵没说出来。她用力扯出一个笑脸，好缓解刚才的大反应带来的尴尬。

　　林启面上一直云淡风轻的，没什么表示，仿佛他并不在意叶灵的看法。

　　指了指谭家那边，林启道：“我先去忙了，大后天早上记得把鞭炮放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叶灵想抬脚跟上去，说些什么，但又抗拒或者说不敢碰林启——他可能碰过死人！伸了伸手，脚是一点没动，嘴里只说：“好，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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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回家，马遇伯坐在副驾驶问道：“哥，你心情不好吗？”

　　林启反问：“怎么了？”

　　“送完鞭炮回来之后你就不说话了。”脸上的表情要多臭就有多臭，后半句话，马遇伯没敢说。

　　林启聚精会神望着前方道：“没有，可能天太热，我又忙，累了。”

　　“哦。那个姐姐好漂亮。”

　　“哪个姐姐？”

　　马遇伯似是无心，实则有意地说：“就新搬来的姐姐啊，好多人谈论她呢。你说她为什么搬到这里来啊？”

　　林启也想知道。

　　这几天葬礼上的人们总会谈起那个新搬来的女生，林启都假装没听到。

　　他本以为自己对她的感情淡了甚至应该是消失了，可肢体反应和心里的感受总不能骗人。他对自己太失望了，这么多年了，一个人都忘不掉！不过，他觉得时间能解决这一切，单相恋。

　　“脚在别人身上，她想搬就搬来了呗。”

　　“哦。”

　　看林启哥的脸越来越黑，马遇伯闭嘴了。

　　冷不丁的，林启开口说：“明天去店里，后天再去谭家。”

　　“为什么？”

　　林启靠边停车，等车子停好才说：“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你明天到店里帮老林看店。”

　　“那明天你去谭爷爷家吗？”马遇伯不怕死地问了一句。

　　林启没有原因的带点怒气道：“哪儿那么多的问题？”

　　“嘿嘿，没有没有，我就问一下。”说完跳下车跑了。

　　第二天一早，马遇伯到店里就看到了他哥。

　　“你没去谭爷爷家？”

　　林启正在翻看账本，头都没抬，“我为什么一定要去？”

　　“他们不是找你办丧葬一条龙吗，24小时在场的。”

　　林启没说话了。

　　马遇伯还想说些什么，他哥的手机响了。

　　接完电话，林启起身走出店门，经过马遇伯身边的时候，马遇伯问：“你去哪儿？”

　　林启头都没回，“谭家。”

　　谭家兄弟俩吵起来了，因为老人的遗产分配。

　　谭老人遗产就这一栋房子、一万块的现金以及一张卡，卡里余额未知。

　　老大谭应礼平时在外打工，对老人不管不顾，而老二在村头另做了一栋房，平时上县城接点活，时常回来，对老人照顾就多一些。

　　黎老人自然更相信老二，便私自把一万块和卡给了老二。本意是让他保管着，等丧事办完，再去把里面的钱取出来，她还想靠着这钱养老，不给子女增添负担。

　　谭老人走得一点预兆没有，估计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闭眼，因此，对于遗产如何分配是一句话没有。

　　但这比钱给黎老人于情于理于法都是可以的。

　　黎老人年纪大了，管不了钱，让老二帮她看着也情有可原。

　　结果，老大知道这事后，不高兴了。以为妈妈要把钱都交给老二。

　　当下什么都没想，直问还坐在冰棺旁边的妈：“为什么把钱都给了老二？”

　　黎老人解释：“只是让老二保管，没说要给他，我还没死呢。”

　　老大，因为确实没对老人怎么尽孝，心虚，但又不想放弃遗产，生怕妈妈把钱都给了老二，便说：“那你为什么把卡都给他保管？这不是把钱给他还能是什么？”

　　老二在一旁听着，怒火中烧，顾及还是爸爸的葬礼，压着气说：“哥！这钱取出来也是要给妈的，你气什么？”

　　“哈！谁不知道我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卡在你那里，钱取出来你保管，妈又偏心你，到时候妈一撒手，钱和房子不都是你的！”

　　气不过，老二推了老大一下，指着谭老人的冰棺说：“你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爸还在家呢！”

　　听到弟弟的教训，老大恼羞成怒，反推一下：“你不要钱！那你把钱交出来啊！”

　　一来二去，有打起来的趋势，众人便赶紧过来拦着。

　　谭笑佳泪水止不住地流，开口劝道：“老二，算了！这事之后再说。”

　　“凭什么之后再说！现在就要说明白！不然妈死了，钱就在他手上了！”被人拉住，老大的嘴还不停地扒拉。

　　黎老人听大儿子一口一个要她死，哭嚎道：“这是做了什么孽哦！你爸还没入土呢，兄弟俩到打起来了！亲戚朋友都在看着，我还活不活了！”边哭边捶胸顿足，一口气没上来，哭嚎声卡在喉咙里。

　　谭笑佳立马跑到黎老人身边，哭喊道：“妈！妈！”手不停的在后背给黎老人顺气，又对着两个弟弟斥道：“还吵吗？死没良心的！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灵堂里瞬间安静了，麻将声、谈笑声、手机的声音都停了，只有门外的哀乐还在高声放着。

　　林启赶到时，兄弟俩一个坐堂东，一个坐堂西，身边都围着一圈人。搓麻将的倒是都停了，麻将桌上三两个小孩在摸着牌玩。

　　承办过很多次葬礼，这场景也不稀奇。

　　按理说，这是人家的私事，不该他管，谁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但农村人像是有一种无形的责任，要将人家的私事给处理好。可又不想招人记恨，毕竟人家才是一家人，你在里头帮忙，一个没帮好，一家人就讨厌了你。

　　于是，林启——人家付钱找他办丧事且他是老警长的孙子，名声够大。大家本着顾客是上帝的原则，把林启拽出来，让他去安抚上帝。去！把问题解决好，不然就是你的问题了。

　　以前，这个责任都是林启爷爷林坤泽的，现在由林启接替。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这一年下来，大家看出来他办事牢靠，也就信服他。

　　什么今天张家在大队□□没办好，明天王家的地被村里占了，后天李家孩子考上大学要去城里了，要林启和他说说话传经验的，都来上门请林启。

　　林启刚回来一年被吵的头都大了，他只是在外面读了书，工作了几年，又不是去当皇帝了。

　　奈何林启爷爷，林坤泽，这位老警察，双河殡仪服务的创始人，心好心软，总是拿自己的威信去帮别人，虽说得不到实质好处，但人家见了你笑眯眯的，也是好处不是？

　　林启进了灵堂。冰棺内侧，谭笑佳手挽着黎老人，边哭边帮她擦眼泪，嘴里还说些劝慰她的话，让她去躺着休息会儿。

　　黎老人嘴里叨叨着为什么不随着你爸死了，脸上毫无生气，和身上干净体面的衣裳形成明显的反差。

　　看林启进来，黎老人眼睛稍微亮了些，哭诉道：“小林，真是作孽啊！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