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还是爱你》柳寻

14、第 14 章

　　又是这句话，李长明尊重马遇伯的做法，不开口劝他回去，只是作为一个长辈，一个当老师的长辈，想了解他成绩那么好，突然放弃读书的原因。毕竟放弃不读的，一般是那些实在学不懂的学生。

　　高中知识不比初中，确实需要下很大功夫，很多堪堪考上高中的孩子基础不好，越学越不懂，才会放弃。像马遇伯这种成绩很好的学生大多越学越带劲才对。退学，除非遇到什么变故了。

　　李长明还想说些什么，手机响了。他哥李尽欢跑丢了。

　　他站起身就要走，林启在后面问：“在哪里丢的？”

　　李长明已经推开店门，道：“从屋里跑出来的。”

　　李长明的哥哥，比他大三岁，在家里出生的（当时农村都是家里找接生婆生的），出生的时候不知是缺氧还是脑子在肚子里就没发育好，一直到十岁才发现是个弱智。智商大概只有七岁孩子的样子。生活基本不能自理。

　　林启让马遇伯骑着自行车在镇中心四处找找，他骑着小电驴去附近村子里找。

　　叶灵到镇上来买些吃食，刚买了一盒烤鸭，准备再去超市补充一点冷冻产品，就看到马遇伯骑着车子迎面来。

　　“诶！小马！”

　　“灵姐？！”马遇伯停下车子叫道。

　　“你干什么呢？这个时间你不应该在上晚自习吗？”

　　三中传来的朗朗书声，街上的人听得很清楚。

　　“我在找人。灵姐，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长得很高，很壮，不是肌肉型的壮，而是肥肉的壮，贴皮寸头，一只手的手指蜷缩成很奇怪的姿势的男的？”

　　叶灵仔细回想自己一路来看过的人，回忆不出自己是否见过这号人，迟疑道：“好像……没见过。这人怎么了？走丢啦。”

　　马遇伯有点焦急，四处张望道：“嗯，我哥也去找了。灵姐，你要是看到了，给我哥说一声。”说完骑上车走了。

　　叶灵犹豫着是去帮忙找人，还是去买自己要买的东西。最后去买自己的东西去了。马遇伯描述的人，叶灵从未见过，要她找，很吃力，找到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东西买完，将近七点，天色变暗，叶灵开车回村，饶了远路，没准就碰到了呢。

　　一路上，叶灵都以龟速行驶，上半身几乎贴在方向盘上，眼看快要到回村的岔路口了，还是没有看到马遇伯说的一只手扭成怪异姿势的人。

　　她直起上半身，准备放弃，要转入岔路的时候，一眼瞟见，那没有走在水泥路面，而是晃荡在水泥路边的泥边边上的人，右手以一种不舒服的姿势往大腿那边勾着。穿得衣服正好和路旁的树皮的颜色差不多，不注意，真的和那一溜树融为一体了。

　　叶灵急踩刹车，把车从岔路口倒回来，打算追过去。但那人，没再沿着路边直走，而是下了坡，往地里走了。

　　叶灵将车开过去，打开双闪，下了车小跑着跟上去。

　　边跟边拍照片给林启，确认是李尽欢之后，叶灵卯着劲儿追上去。

　　林启这当儿问到了桥下村，接到叶灵电话，立马给李长明和马遇伯打过去，便赶忙往回开。

　　时值九月，长江中下游的平原上，农人耕作齐整的土地被分为一块块的，玉米、茄子、丝瓜架、黄瓜架、苦瓜架沾满土地，中间只留着两脚宽的塄坎。

　　叶灵穿着凉鞋短裤短袖，手臂被长势茂盛，伸出来的植株刺得发痒发疼。塄坎凹凸不平，很不好走。

　　她大喊：“喂！你等一下。”

　　那人没听见一样，照着自己的步伐，一脚深一脚浅，拧成怪异姿势的右手贴在腿边一动不动，左手随着步伐甩开很大的弧度，一前一后，走得飞快。

　　一转身，那人不见了。叶灵迅速追上去，在那人转身的地方寻找，看见他还是头都不回地往前走。

　　再往前，就是稻田了。路灯的灯晕已经照不到那边了。

　　叶灵又大喊一声：“前面那人，你去哪儿？”

　　那人终于停了，回过头，一脸茫然。

　　叶灵顾不得成熟的稻穗在腿上造成的钻心的痛和痒，径直走近那人，问：“你去哪儿？”

　　那人像小孩子找不到家一样，委屈道：“我要回去。”

　　“你走错了，你家不在这里。”

　　叶灵其实是有些怕的，面前的人虽然一眼就知道智商不在线，但他应该被家人照顾得很好，大高个子，十分壮硕，后脑勺上都拥着三层肉。他拥有一个健康的，成年男人的身体。

　　叶灵堪堪到他肩头，瘦胳膊瘦腿的，对方要是一掌打过来，她估计会当场晕倒。

　　那人摆着不舒服姿势的右手变了动作，大拇指和食指掐住衣服下摆，其余手指天女散花似的用力撑开，重复道：“我要回去。”

　　叶灵哄小孩子似的，道：“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那人应该是没听懂，下嘴唇抿住上嘴唇，往两边一撇，委屈和害怕交织，他快要哭了，道：“我想回去。”

　　“别怕，我带你回去，”叶灵小心翼翼地侧身，指着身后，哄道，“回家。”

　　不管对方有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叶灵往前小小地走了两步，回过头，看那人没有反应，就又往前走了两小步，试探道：“我带你回家？”

　　那人终于动了，右手掐着衣服下摆，懵懂地跟着。

　　叶灵边往前小步挪着，边往后看，确定对方在跟着她。

　　跟着走了几步，快要转弯了，那人却突然停下，音量拔高，像是向叶灵重申他的意思：“我要回家！”

　　叶灵吓得一激灵，忍着害怕，道：“我们是在回家呀，往前走就是了，跟我走。”

　　叶灵又采用那个方法，往前挪一步，看那人会不会跟上来。万幸，那人迟疑地跟来了。

　　地里除了茂盛的庄稼，还有数不清的蚊虫，叶灵已经被咬的没有知觉了。

　　只要他们再往前走，走出这片栽种玉米的两块地，他们就能出现在人们视线里了。

　　到这里，叶灵稍微加快了脚步，却没有听到后面那人跟来的声音。

　　一转身，那人已经下了田埂，伸手拽了一根玉米下来，冲着她傻笑。

　　叶灵一惊，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强撑着一副哄小孩的笑脸道：“那是别人家的，我们先回家，回家就有的吃了。”

　　那人不管叶灵说什么，用一种天真的委屈的语气道：“我饿了。”

　　他说的是双河方言，叶灵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稍稍能听懂一些，温柔问道：“你饿了呀？我带你回家吃饭好不好？”

　　那人把玉米递给叶灵，叶灵不敢不接，问道：“给我吗？”

　　那人露出羞涩的神情。

　　叶灵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猜错他的意思，但她怎么才能让他继续跟着她走呢？

　　想了想，叶灵把手机放到口袋，让手电筒朝外，她把玉米剥了，递给那人，道：“我们边走边吃。”

　　那人接了玉米，终于肯和她往外走了。

　　到了视野开阔的地方，路灯投射来的光更亮了，叶灵稍微放点心，回头查看。

　　那人好像不喜欢吃玉米，啃了一口，一甩手，扔了，而不是往她身上砸。

　　“叶灵！”

　　叶灵正艰难的走在狭窄不平的塄坎上，猛一听见有人叫她，还是熟悉的声音，一高兴，挥舞着亮着手电筒的手机道：“我在这儿！”没看路，脚没忍住蹦跶，崴塄坎底下去了。

　　林启骑着小电驴，速度受限，看到叶灵停在路边的车子，便跟下来，不知道往哪边找。正踌躇不定，就看到叶灵带着光领着李尽欢出来了。

　　“没事吧？”林启跑过去，扶起她。

　　李尽欢看到熟人就问：“我弟呢？你看我弟没？”

　　林启回：“你弟马上来了，别着急。”

　　李尽欢思维变换很快，突然像小孩子一样炫耀道：“我弟名牌大学毕业的，你知道吧？”

　　林启：“知道，你弟还是班主任呢！”

　　搀扶着叶灵，三人走到土坡脚下。怎么上去呢？路和下面的田地高度差到林启的大腿中部，跨上去？叶灵的脚已经迅速肿了起来。

　　“我抱你上去吧？”林启问。

　　“啊，，，好，麻烦了。”

　　“哥？找到啦！”马遇伯骑着自行车姗姗来迟，还喘着气呢。定睛一看，他哥的手正扶着叶灵姐，惊讶道：“灵姐，你脚怎么啦？”

　　叶灵刚从林启怀里下来，害羞的情绪才收起，努力镇静地回：“没事，刚不小心崴了。”

　　“我弟呢？”李尽欢问林启，又要委屈起来。

　　马遇伯开朗道：“欢哥，你弟来啦！”

　　李长明骑着电驴风一般驰骋过来，稳稳刹在他们旁边，斥责中全是关心：“欢哥！你瞎跑什么？跑丢了怎么办？”

　　李尽欢委屈道：“妈叫你吃饭。”

　　其实他们的妈妈说的是“等你弟回来吃饭”，李尽欢听成叫你弟回来吃饭。

　　平时李尽欢都是被锁在房里的，不让他出来瞎跑。要吃饭的时候，他妈妈把门打开，跟他说等他弟回来再吃。说完就去忙别的事了，也没重新把门锁上。

　　一阵沉默，李尽欢道：“我饿了。”

　　李长明很后悔刚刚发了脾气，这会儿很愧疚，温柔道：“我们回家吃饭。”说完他发现了叶灵和她的脚，迟疑道：“这是？”

　　“我朋友，最近搬来的，她找到你哥哥的。”

　　“奥，谢谢你。你的脚，我先带你去看医生。”李长明道。

　　“我饿了。”李尽欢左手放在自己肚腩上，眼睛出神得望着地面道。

　　李长明被哥哥的话弄得有些尴尬，他道：“先去医院处理你的脚，走。”

　　叶灵看李尽欢在饿下去估计要发狂，心软道：“我脚没事，你先带你哥回去吧。我让林启送我去医院。”

　　“我饿了！弟。”李尽欢跨坐上电动车，想催着他弟赶紧回去吃饭。

　　林启适时开口，替李长明解围，“你先回去，别把欢哥饿着了。我送她去医院。后面再说。”

　　李长明十分不好意思，但眼前也只好这么办了，就说：“医药费你告诉我个数，我们先走了。”

　　车子还没发动，李尽欢又说：“我要吃烤鸭！”

　　李长明：“回去给你买。”

　　李尽欢执拗道：“我现在就要！”

　　叶灵在李尽欢第一次说烤鸭前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次说的时候反应过来了。估计车里的香味被他哥闻到了，便说：“我车里有烤鸭，给你哥拿去吃吧。”说着就要跳着去拿。

　　林启拉住她，二话不说抱起来，道：“开车门。”

　　叶灵一按，车子“叮”一声。

　　将叶灵放到副驾驶，取了烤鸭，递给李长明，却对李尽欢说：“欢哥，烤鸭得回去热了再吃啊！”

　　李尽欢一看烤鸭有了，兴奋道：“弟，有烤鸭吃了，烤鸭好吃！”

　　李长明知道他该迅速带着要吃烤鸭的哥哥溜了，不然就是麻烦别人的烦人精加上眼色还不好的大灯泡了。

　　李长明一点头，手拧动把手，道：“林哥，我先回去了。”

　　等李长明走了，林启把自己的钥匙递给马遇伯：“小马，你把我车子开回去，我送她去医院，你路上慢点。”

　　马遇伯接过车钥匙，“呲溜”跑了。他远远看到他哥抱灵姐的时候，就犹豫着要不要掉头回去，现在终于有机会溜了。

　　叶灵看着林启把马遇伯的自行车搬到后车厢，再坐到驾驶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