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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 7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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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内乱作一团。
宾客才离开,今日大婚的新郎官便不见了踪影。
这样的热闹,若是闹得人尽皆知,那宁州头号不体面的人家,就要从林家变成谢家了。
徐氏女跪在堂中,陪嫁丫鬟紧挨着她,也有了几分底气,将夜间的事情说了一遍。
“夫君是喝醉了被人扶回房间了,儿媳遣婢女环儿去厨房做醒酒汤,刚一转身,便被人敲晕,再醒来就在这儿了,实在不知道夫君去了何处。”
丫鬟环儿补充道:“奴婢将醒酒汤端回来后,瞧见房门关着,烛火也灭了,以为小姐和姑爷已经歇下了,便没敢敲门,可奴婢在门口守了许久,里头、里头一点动静都没听见,实在是担心我家小姐体弱伺候不好二公子,才敢大着胆子敲门。没想到竟是没有人回应,唯恐主子出了意外,不得已强开了门,只见我家小姐倒在床上,不省人事,连嫁衣都没有脱。”
说罢,年纪尚浅的丫鬟环儿将徐氏女往身后护了护,“人是在谢府丢的,我家小姐也遭了罪,谢大人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让我家小姐跪着,是欺负我徐家无人吗?”
可不就是欺负徐家无人吗?
大婚之夜,新郎官在自己家里消失了,哪有让新妇跪着回话的道理。但凡徐氏女陪嫁一个见过世面的嬷嬷,也不会是眼下这副主仆被刁难的场景。
被一个小小的丫鬟指责,谢洪德恼怒更甚,抬脚将人踹远。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质问本官?”
王如桂有心阻拦,却也不敢,只好将那被吓得说不出话的徐氏女拉起来,以免被那丫鬟牵连。
堂中,谢家其他下人垂着眼,无一人敢上前,莫说是阻拦谢洪德,便是相帮那丫鬟一二也不敢。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人找不回来,本官要你们所有人的命!”
谢承之与孟渊赶到正堂时,恰见谢洪德摔杯砸碗,地上还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小丫鬟。
一眼便瞧明白堂中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孟渊没有上前,隐在黑暗之中。
谢承之没有假手于人,一瘸一拐地上前,将那丫鬟搀扶起身,瞧着她嘴角溢出的鲜血,面上一派痛苦之色,吩咐含墨:“去寻个嘴严的大夫来。”
含墨扶着丫鬟离去,谢洪德抬眸瞧见了,并未说什么。
看谢承之过来,王如桂也顾不得安慰那徐氏女,一脸忧心地上前两步,望着谢承之道:“你怎么来了,不过是小事,怎么就惊扰你歇息呢?”
谢承之摇头,冲着谢洪德作揖行礼,又冲着徐氏女作了一揖。
夜色朦胧,月华如水。
徐氏女看着面前的男子,他身着一袭青衫,宛如翠竹般挺拔,身姿优雅。
他的声音温和似清风,轻轻问道:“不知弟妹可还记得晕过去是什么时辰?”
她看着他,只觉他如竹般高洁,让人心生向往。
谢承之见她不答,不知是何意,只得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徐氏女回过神来,回忆道:“二公子回房间时应是戌时正,我只是与环儿说了两句话,才关上门,人便晕了过去。”
眼下已经是亥时三刻。
足足过去一个时辰,谢安之若是有心要离开,眼下早就不知跑出去多远了。
只是他要去什么地方呢?
“后院马厩中可有马匹少了?”谢承之朗声问道。
下人立即回他:“少了两匹马。”
两匹马?那看来要去的地方不近。
谢承之又想起一个问题,喃喃道:“二郎为何非要今日才跑?”
离得最近的徐氏女听见他的自言自语,有些疑惑,“大公子此话何意?”
见谢洪德与王如桂也看向自己,谢承之解释道:“这几日谢府做席面,上下都忙得很,前几日来往送菜品的人也很多,也是鱼龙混杂的,他为何前几日不跑,非要等到今日婚宴之后才跑?”
故意下阿爹阿娘的面子?
打量一眼谢洪德黑如锅底的面色,谢承之觉着,若是如此那谢安之的目的倒也是达到了。
“那定是宴席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王如桂猜。
“宾客是你我仔细筛选过的,今日请的人不多,都是谢家知根知底的人,那名单承之也看过,并没有什么会与二郎勾连的人。”谢洪德否认她的话。
他忽地想起两个名单上没有的人,“今日林家二郎与他夫人也来了,会不会是他们同二郎说了什么?”
王如桂几个时辰前还不给王尔兰面子,此时听着他要将事情往王家人身上扯,当下护起犊子来:“老爷可是将清河二人安排在最末席的,这二人别说是和二郎说什么了,便是连面也没见着。”
“那人去了哪儿!”谢洪德顿觉无奈,吼了一声。
王如桂白眼一翻。
你问我,我问谁去?
谢承之听见“林”字时便有了不好的猜想。
只是之前都是林清瑜苦恋谢安之,谢安之对她是无意的,而且才在她手中挨了两剑,他会在大婚之夜去找林清瑜吗?
隐在暗处的孟渊同样也想到了在云县的林清瑜。
只是,孟渊也觉得奇怪。
以林家此时的态度,对谢安之是避之不及的,林家二郎想必和林清风一样,都希望林清瑜能在云县安分守己,有何理由将她的下落告诉谢安之呢。
正疑惑着,眼前一瘦小身影忽地一晃,孟渊抬眸。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透露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就心虚的丫鬟不知怎么的正巧对上了他那骇人的目光,腿都软了,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奴婢不是故意的,是二公子逼问奴婢,奴婢才说的……”
小丫鬟跪在地上,冲着暗处的孟渊砰砰磕头。
角落的动静立即引起堂中几人的注意,谢洪德听见“二公子”不再犹豫,逼近那丫鬟身前,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二郎逼问你什么了?”
丫鬟顾不得其他,将衣裳领口扯开,露出脖颈。
脖子上被掐红的手印清晰可见。
“奴婢是今日守后花园的,宴席开始之前,二公子瞧见林家二少夫人和夫人在后花园说话,掐着奴婢的脖子问,林二少夫人和夫人都聊了些什么。”小丫鬟见谢洪德盛满怒意的面庞,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二公子特、特意问了她们有没有谈及林四姑娘在何处,得知在云县后,二公子才放了奴婢。”
听得“林四姑娘”几个字,孟渊当即明白过来,顾不得被谢家其他人瞧见,转身就往马厩去。
谢承之本就落在谢洪德与王如桂身后,没听见小丫鬟哆哆嗦嗦说了什么,瞥见好友身影往后院去,急忙跟上。
“可是知道二郎去了哪儿?”
“他去找林清瑜了!”
孟渊撂下这么一句话,原本的快走变成了跑。
谢承之追赶好友,本就右脚有疾,走得快了些,不知踩到哪块突出的石头,左脚一扭,猝不及防地摔了一跤。
身后传来好友的痛呼,孟渊脚步一顿,正犹豫是否上前,见谢洪德也带了人跟过来,顾不得其他,直接上马,一声“驾——”冲了出去。
一个能在大婚当日逃婚的人,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宴席开始之前,谢安之就已经知道阿瑜的下落。
他能为了阿瑜在大婚之夜逃跑,居然还能忍耐着等所有仪式结束再走。
此子城府极深。
这样的人,若是见到阿瑜……
孟渊不敢深想,将马鞭挥得更快了些。
*
庾蕴到云县时,恰是午后。
她一路上没有片刻停歇,夙夜赶路,到云县后,瞧着道路两边百姓辛苦忙碌的场景,心中大喜,直接来了林宅。
正在午睡的林清瑜被盼儿唤醒,瞧见庾蕴时隔几日又来了,很是奇怪,又见她身后那些满载的马车,疑惑道:“阿娘,这是把林府都搬过来了吗?”
庾蕴指挥着家丁将其中两箱东西搬进林宅,其他的都运去客栈,拉着林清瑜的手回正堂。
“就放这儿吧。”
林府家丁将两个大箱子径直搬进了林清瑜的房中。
落地咚的一声闷响,说明箱子极重。
林清瑜有些好奇,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
庾蕴摆摆手遣散家丁,丫鬟盼儿也很有眼力见地走开,卧房之中只剩庾蕴和林清瑜两个人。
庾蕴拉起林清瑜的手走到箱子边上,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古朴的钥匙。
林清瑜看着阿娘用钥匙打开箱子上挂着的锁,打量着里头的东西。
眼前一亮,又一亮。
看着满满当当两大箱子的金银,她惊讶得连下巴都合不上了。
“这是……”
庾蕴合上装着银子的箱子,合上装着金子的箱子,合上林清瑜的下巴。
然后无比郑重地拉过林清瑜的手,将她手掌打开,一把其貌不扬的钥匙出现在了林清瑜的掌心。
“这些是你的嫁妆,有田产也有铺子,不能变卖的我方才都让人运去客栈了,能变卖的,还有一些原本就在嫁妆单子里的金银,就都在这儿了。”
她合上林清瑜麻木的手掌,“一共是二十二万两,阿娘今日都交给你。”
有些东西被林同和置换成价值更高的了,也有些东西卖得着急并没有卖到好价钱,但这个数,庾蕴还是很满意的。
林清瑜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多、多少?二十二万两?
她的嫁妆居然有这么多。
前世她嫁给谢安之时,林家已经没落,别说是几十万两的嫁妆了,那时她的陪嫁只有一块阿娘留给她的玉佩。
那是林家留给她最后的念想,直到死,她都带在身边。
“傻愣着做什么,不想要?”庾蕴看着女儿呆呆的模样,失笑道。
“阿娘…”林清瑜伸手拥住庾蕴。
庾蕴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轻声道:“反正那劳什子族谱上也没写我的名儿,你是不是我女儿,旁人说了都不算,我这个做阿娘的说了才算。”
母女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赵依人送过午饭从杏林医馆回林宅。
自从那日赵依人与林清瑜说开后,林清瑜便将给赵如朋送饭的活儿交给了赵依人,好让她们父女二人也亲近些。
初时,赵依人闹别扭不肯去,林清瑜也按着公羊濮不许他去,说若是赵依人不去,那就让赵如朋饿死在医馆罢,挨了两餐,眼看早午两餐林宅都没有人去医馆,赵依人坐不住了,只得接下这事。
她算是明白了,拼心狠,她绝不是林清瑜的对手。
“林夫人。”赵依人冲着庾蕴躬身行礼。
林清瑜看了眼时辰,得知阿娘一路过来并未停歇,忙让盼儿伺候庾蕴在自己房中睡一会儿。
至于她,则是和往日一样,去田间看看。
庾蕴想跟着一块儿去,一路过来看着云县生机勃勃的样子,和以前的荒芜截然不同,都教她不敢认。
林清瑜却说不急于一时,强拉着庾蕴回房,让她歇息,等着用晚饭就是。
云县这几日的变化很大,莫说是庾蕴,两日没出门的林清瑜都有些不敢认。
昔日杂草丛生、枯枝满地的荒原,如今却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午睡后的百姓们,趁着日头弱了,手持锄头,肩挑箩筐,辛勤劳作。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正在开垦的土地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
林清瑜下马车,独自走在田埂上,望着眼前这片繁忙而充满希望的土地,心头激荡。
正当她因云县这欣欣向荣的场景而抹泪时,一道陌生的身影悄悄出现在她身后。
看着地上魁梧的人影,林清瑜并没有回头,面上带笑,“依人,要不你也找庞大人要块地,我们二人一块儿种怎么样,不让春娘和三哥哥他们插手……”
她回头,笑容凝固在脸上。
“谢、谢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