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回到了新婚夜》谯月

6、第 6 章

　　随着太监的通传，一行人步入殿中。

　　“女儿参见父皇、皇兄。”卫珹岚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敬元帝四十出头，身材高大，发如鸦羽，面容端阔威严，左眉处一道断眉，是其年轻时候征战戎敌时留下的疤痕，让他看起来有些令人生惧。

　　敬元帝早朝时便得到了高仪公主要入宫的消息，他心里牵挂着公主，恰好今日早朝没什么要紧的事，便早早下了朝，和卫瑛一起赶来清心殿。

　　路上遇到得到消息来见姐姐的小女儿，几人便一道来了。

　　他还记得昨晚大婚之时，本应该在新房中等待的卫珹岚，却出现在了前院，还险些绊了一跤，幸好被谢宜扶住了。

　　当时隔得远，他看不真切，却隐约觉得女儿面上有一点光亮，似乎是泪光。

　　莫非，谢宜真敢欺负她？

　　敬元帝上前扶起女儿，一边看了谢宜一眼。

　　只见谢宜跪地行礼，他眉眼微垂，神色坦荡，和平日里无异。

　　敬元帝挥挥手让他起来，谢宜平静起身，只是起身时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卫珹岚桌上那个险些被打翻的茶盏。

　　茶水溅了些许在边上，将桌上的细纱锻布映成了深色。

　　敬元帝也看到了那个茶盏，他面上露出几分笑，整张面容都柔和了下来，和小时候一样刮了刮卫珹岚的鼻子：“你啊，跟个孩子似的，冒冒失失的。”

　　若换成以前，卫珹岚一定会躲开，觉得自己都是大人了，父皇还拿她当小孩子哄，此时却觉得十分亲密、怀念。

　　她眼中泪意已经隐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笑，唇角微扬，双眼闪着光，看起来十分高兴。

　　她扶着父皇的胳膊，将父皇搀扶到主座坐下：“女儿是想父皇了。”

　　“都成婚的的人了还撒娇。”卫瑛含笑的声音响起，“阿晴都不像你似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卫瑛说的话，十五岁的永安公主卫晴岚点了点头：“就是，我早已不撒娇了。”

　　卫珹岚笑了一声，伸手去捏她尚带着婴儿肥的脸：“哦……那前些日子是谁来找我撒娇撒痴要那把——”西凉进贡的重弓的。

　　她话没说完，就被卫晴岚一下捂住了嘴：“是我，好姐姐，你别说了，我撒娇，我撒娇还不行吗？”

　　那西凉进贡的重弓是一把十二石弓，乃玄铁打造，是样宝物。

　　卫晴岚十分有兴趣，但父皇说她年纪太小，不让她碰，这才去央求姐姐带她去试一试。

　　卫珹岚看着她的模样心里好笑。

　　随即又觉得有点想落泪。

　　这幕景象已经太久没发生过了，上辈子也常出现在她梦里，没想到还有一天可以实现。

　　父皇身强体健，毫无之后的病容，坐在主位上，含笑看着兄妹几个打打闹闹。

　　兄长卫瑛还没有遇刺受伤，他的腿一切正常，走路的姿态潇洒自如，面上笑容和煦温柔，还是地位稳固毋庸置疑的太子。

　　嫂嫂周蕴宁还未小产，她与太子情谊笃定，小皇孙聪慧懂事，腹中有个尚未出生的孩子，生活顺遂，端庄的脸上没有一丝寡欢和失落。

　　胞妹卫晴岚也没有因为打了败仗而被送去和亲，她双眼明亮，活泼开朗，看起来有使不完的劲，会因为想试一把重弓而和姐姐撒娇。

　　她还记得卫晴岚远嫁北狄之时，十里红妆鲜艳如血。

　　卫瑛走在轿旁面沉如水，轿中卫晴岚一身嫁衣，凤冠霞帔，抱着这把重弓沉默不语。

　　临别之时，卫晴岚用力握了握姐姐的手。

　　此后，卫晴岚去往边疆，初时还有书信往来，后面就失去了音信。

　　好在……现在一切还没发生。

　　卫珹岚忍下泪意，如果不是这么多人在场，她或许会直接抱住卫晴岚转个圈，她克制了一下自己的冲动，还是忍不住又伸手拧向卫晴岚的脸。

　　卫晴岚：……

　　卫晴岚一闪身躲到卫瑛身后：“哥哥你看她。”

　　卫瑛笑笑，目光很柔和，打趣道：“你呀，究竟是想我们，还是想宫里的厨子了？”

　　卫珹岚理直气壮：“都想。”

　　敬元帝笑道：“既然如此，就用过午膳再走吧，正好你二哥二嫂今日也在宫中，一会令李贵妃他们一块来，我们一起吃个饭，你也不用再去贵妃宫中请安了。”

　　二哥……

　　提起二哥，卫珹岚微微收敛了笑意。

　　二哥卫瑜和二妹卫锦岚都是李贵妃所出，是她同父异母的兄妹。

　　母后过世后，李贵妃便执掌后宫事。

　　李贵妃长得温婉漂亮，性格也宽厚慈和，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仅对自己亲生的两个孩子十分疼爱，对元后留下的三兄妹也视如己出。

　　父皇对李贵妃很尊重，卫珹岚曾经也很喜欢她，和她所出的兄妹关系皆十分亲厚。

　　事情是在太子卫瑛遇刺之后发生变化的。

　　卫瑛遇刺，腿部受了重伤，刚开始的时候连床都下不了，后面休养了很久，终于可以下床走路了，但是走路时总是一瘸一拐，始终没办法恢复到正常人的样子，更没法骑马搭弓。

　　恰在这时，二哥卫瑜在边疆接连打胜仗，战功赫赫，一时风头无二。

　　朝中便出现了另立太子的声音，许多武将支持卫瑜成为太子，最糟糕的是，那时候父皇的身体也不好，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发作，总是疼痛难忍，挪不出精力处理这些事情。

　　幸好有镇国大将军仍坚定站在卫瑛这边。

　　只是后来，镇国大将军的玄羽军在边疆溃败，少将军失踪，大将军失去独子备受打击，身体每况愈下，在朝中影响力就没那么大了。

　　最终父皇在病中强压下这些声音，保住了卫瑛的太子之位。

　　可是卫瑜对此并不甘心，一直到父皇即将去世的时候，他和李贵妃还在朝中运作，试图夺取嫡位。

　　卫珹岚才知道，一贯温柔贤淑的李贵妃竟有这样的城府，从来对长兄毕恭毕敬对她疼爱无比的二哥竟有此等的野心。

　　因此，卫珹岚对李贵妃等人实在难以有好感。

　　只是现在一切还未发生，在父皇和哥哥卫瑛的心里，李贵妃还是贤妃，卫瑜还是讨人喜欢的次子。

　　卫珹岚也只能和他们维持表面的平静。

　　距离午膳还有一段时间，敬元帝朝卫瑛看了一眼，卫瑛便笑道：“谢卿还未游过白日的御花园吧，我带你出去逛逛。”

　　谢宜知道这是太子要和他聊聊，顺便把他支开，让卫珹岚和皇帝单独说话。

　　卫珹岚这两日确实有些奇怪，连他都发觉了，何况是看着公主长大的皇上和太子。

　　他随着太子步出了清心殿。

　　卫瑛走在前面，微笑道：“谢卿年纪轻轻，便高中状元，且连中三元，着实难得，孤十分钦佩。”

　　谢宜双眸微敛：“太子殿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卫瑛面上含着笑，毫无太子的高高在上，反令人感到亲厚：“谢卿谦虚了，父皇也十分欣赏谢卿才华，是以将公主许配给卿，只是阿珹这个孩子自小被我们宠坏了，有时行事未免任性些，昨日没给谢卿添麻烦吧？”

　　这便是在打听昨天的事情。

　　其实公主府里肯定有仆从向宫里汇报过昨日的情况，皇上和太子就算不是一清二楚，也肯定知道个七八。

　　他们必然也很清楚，他并没有什么过错，这么问就是想看一下他的态度。

　　谢宜斟酌了一下，道：“怎会？公主殿下乍然离宫，难免思念陛下和太子，故而有些忧思，也是臣侍奉不周。”

　　卫瑛含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片刻后方道：“谢卿，客套话也不多说了，我便直接问吧，你觉得公主如何？”

　　卫瑛突然坦诚相问，谢宜也不由怔了一下。

　　你觉得公主如何？

　　谢宜并没多作思索，他正色道：“臣觉得公主很好。”

　　清心殿内室，卫珹岚和父皇相对而坐，周蕴宁和卫晴岚两个留在外头偏殿闲谈。

　　敬元帝细细打量女儿，见她此时双目明亮，脸上带着盈盈笑容，和昨日仓皇的样子判若两人，也不由摇了摇头：“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孩子。你当真只是因为想念父皇？”

　　卫珹岚肯定地点头：“正是。”

　　敬元帝无奈地摇摇头：“罢了。住在宫里的时候整日要往宫外去，现在住在宫外了又想回宫里来，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好。”

　　卫珹岚笑道：“那便别说我了，父皇，女儿真的就是想你了。”

　　“行了行了。”敬元帝好笑地说，“别撒娇了，好歹也是成了婚的人了。”

　　说到成婚，现在正好四下无人，卫珹岚便想着提一提想和离这件事。

　　话没出口便听敬元帝道：“若是真想我呢，便也体谅一下父皇年纪大了，今后性子稳重些，和驸马好好过日子。”

　　卫珹岚只好将“和离”二字咽了下去。

　　罢了，此时无缘无故提出和离父皇必然是不会允的，还是等她揪出谢宜的错来，到时候只怕她不说和离，父皇都要为她做主和离。

　　回去就拟和离书，早做准备！

　　偏殿里。

　　卫晴岚正和周蕴宁谈笑。

　　见卫珹岚出来，卫晴岚问她：“姐姐，出宫的感觉是不是很自由？”

　　卫珹岚瞥她一眼：“你现在要出宫还有人拦你不成？”

　　卫晴岚是父皇最小的女儿，她出生时母后便去世了，父皇怜她没有母亲，对她十分纵容宠爱。

　　“那还是不太一样。”卫晴岚道，“现在出宫得和父皇还有李贵妃娘娘申请，他们允了我才能出宫去，而且宫门落锁前就得回宫。我都没见过夜间的京城呢。”

　　周蕴宁抿唇笑道：“阿晴这是想出宫立府呢。那可得等到选定了驸马才能立公主府。”

　　“驸马……”卫晴岚眉头微蹙，“为什么非得有了驸马才能有公主府？那还要很久呢，要轮到我，还得先给二姐选了驸马。”

　　“对哦。”周蕴宁笑道，“阿锦只比阿珹小一岁，如今也十九了，寻常公主都十六七便嫁人了，偏偏阿珹你这么晚才成婚。因着你成婚晚，阿锦便也拖着，如今你一成婚，李贵妃便赶紧着手要替阿锦相看起来了，听闻月底就要办赏花宴，邀请京中适龄男子来赏花呢。也不知道阿锦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卫晴岚说：“喜欢像她这样文绉绉的吧。”

　　周蕴宁道：“那也未必，有时候人会喜欢和自己互补的模样的人，阿锦文静温柔爱读诗书，说不定就喜欢鲜衣怒马少年郎呢？”

　　卫晴岚想了想：“我觉得她还是喜欢和她一样爱读诗书的。”

　　周蕴宁问起卫珹岚：“阿珹觉得呢？”

　　卫锦岚啊……

　　卫珹岚回忆了一下，卫锦岚后来嫁的是威北侯家的公子，那位公子出身显赫，学问也好，和谢宜是同科进士，中了榜眼。

　　光听这些条件，确实是个难得的金龟婿。

　　但卫珹岚不大喜欢他，觉得此人性情倨傲，气量狭小，更惹人厌烦的是常出入青楼教坊之流，婚前便与几个青楼女子纠缠不清。

　　父皇那时候也是不太同意二妹嫁给威北侯家的公子的，觉得他不是良配，但是二妹执意要嫁。

　　为什么呢，她也不太明白二妹为何非要嫁给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