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回到了新婚夜》谯月

4、第 4 章

　　卫珹岚起身行了一礼：“姑祖母安。”

　　谢宜也跟着见礼：“臣参见武阳大长公主。”

　　走进来的这位贵夫人看起来已经有点年岁了，但是保养得宜，肤色白嫩，气度雍容，眉眼间和卫珹岚有些相似，发上一支鸾凤和鸣钗光华灿灿，周身珠光宝气。

　　正是卫珹岚的姑祖母、父皇的嫡亲姑母武阳大长公主。

　　武阳大长公主嫁去了江州大族崔氏，她一生富贵荣华，又子孙满堂，卫珹岚大婚，父皇特地邀请她作为十全夫人为女儿梳头祈福。

　　武阳大长公主是皇室的老长辈了，可以说这一辈的皇子皇女们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是个热心人，很乐意为小辈做这些积福的好事，一早便到了公主府帮侄孙女梳头，并帮着府里忙上忙下。

　　谁料快到闹新房的时辰了，新郎官却不知跑哪里去了。

　　她担心新房有哪里不周到，想着到新房看一眼，却看到新娘子在新房内吃得正香，红盖头不知扔到了哪里去，遍寻不到的新郎官居然在新房里看着她吃东西。

　　新娘子的陪嫁也不知劝两句，只在旁呆站着……甚至好像也跟着吃了两口。

　　真是不成体统！

　　武阳大长公主叹了口气，现在的小辈可真让人操心。

　　她先将谢宜推出屋子：“还未礼成，驸马怎可到新房来见新娘子，这不合规矩，真是不成体统！”

　　谢宜被她推得微愣，只好往外退。

　　卫珹岚不禁笑出了声。

　　她记忆中的新婚之夜，也是在扯下红盖头、吃点心的时候，武阳大长公主走了进来，指责她肆意而为不合规矩，不过那时候谢宜不在屋子里。

　　要知道，她这位姑祖母平日里最重礼仪规矩体统，见不得小辈们乱来，她小时候没少被姑祖母教诲。

　　就是这位严格的姑祖母，素来喜欢谢宜，说他沉稳端方，谦敬守礼，一举一动合乎体统，绝不逾矩，有君子之仪。

　　卫珹岚对此很不屑，谢宜不就是一板一眼，毫无情趣吗？

　　看到谢宜也有被姑祖母训斥“不成体统”的一天，她觉得有点好笑。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武阳大长公主紧接着就夺下了她手中的象牙镶银筷子，取过被她随手一丢的红盖头盖到她头上。

　　被红盖头蒙住视线的卫珹岚听到她吩咐馀容：“快把食盒收好拿出去，再拿熏香来熏一熏，喜娘和各位王妃、诰命夫人们眼见着就要来了，若是闻到里面一股子饭菜味，这成何体统！”

　　馀容连声应了，手忙脚乱收着食盒。

　　武阳大长公主年岁大、辈分高，是开国的第一位长公主，皇祖父还在的时候就很敬重这位姐姐，等到父皇继位，她的地位更加尊崇。

　　大长公主的训导，就是卫珹岚也只能乖乖听着。

　　雍容的牡丹香很快蕴满了整间屋子，遮去了食物的气味，食盒也送去了小厨房，桌面恢复了整洁，新娘盖着红盖头坐在喜床沿，新郎也到了他该去的地方。

　　眼见着一切井井有条起来，武阳大长公主满意了。

　　她嘱咐馀容：“看好你们公主，别让她再把盖头拿下来了，本宫现在出去，很快便会和喜娘他们一起进来。”

　　馀容乖顺地应是。

　　武阳大长公主环视一圈，觉得确实再没什么可以指摘的，推门离开了。

　　卫珹岚无聊地看着自己染成绯红色的长指甲。

　　她希望这些大婚的流程快些结束，她想，如果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三年前，是不是就可以证明，这不是一场梦，她真的回到了过去？

　　很快，门外传来女眷们喧闹的声音，伴随着敲锣打鼓声，极为热闹。

　　门被推开，哗啦啦挤进来了许多人，卫珹岚记得进来闹洞房的人皆是父皇命人精心挑选的，既要是京中排的上名号的贵妇人，更要长寿、富贵、无病无灾、夫妻和睦、儿女双全，才可进公主的新房。

　　打头的喜娘一脸喜庆，率先说起吉祥话。

　　“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愿为双飞鸿，白头不相离！”

　　围着她的贵夫人们纷纷跟上。

　　“鸳鸯交颈期千岁，琴瑟谐和愿百年。”

　　“才子佳人，都道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只羡鸳鸯不羡仙。”

　　吉祥话都是好话，只可惜不配他们两个人。

　　卫珹岚默默想着，看到身前喜床上铺的大红锦被微微一陷，是谢宜坐在了她对面。

　　喜娘递过玉如意：“请新郎官挑起红盖头。”

　　卫珹岚便看到玉如意在红盖头边轻轻挑起，红盖头落到了一边。

　　喜娘：“新郎揭盖头，夫妻和顺到白头！”

　　耳畔是各位贵夫人们的惊叹。

　　“公主殿下容光照人，风华绝代，更胜往日。”

　　“驸马爷好福气，状元配公主，正是一段佳话，羡煞旁人。”

　　武阳大长公主笑道：“高仪自小便是个美人胚子，越长大越出挑，如今越发出落得是绝色佳人了。驸马爷惊才风逸，仪表不凡，与高仪当真像天生一对。”

　　卫珹岚看着面前的谢宜。

　　他端正地坐在床沿，脊背挺直，仪态极佳，融融红烛映在他脸上，将他的五官映衬得柔和了些，一双眼清如秋水，也静静地看着她。

　　卫珹岚不得不承认，若光看脸，谢宜确实长得极好，满京城里也找不出比他更标致的美男子。

　　喜娘递上合卺酒：“饮下合卺酒，今生今世长相守！”

　　卫珹岚和谢宜同时拿起酒杯，交杯饮下。

　　靠近的一瞬，卫珹岚还能闻到谢宜身上散出的淡淡水墨味，不过两人很快便分开了，那水墨清味便被馥郁的牡丹幽香盖了过去。

　　卫珹岚在饮酒的间隙，看了谢宜一眼。

　　只见谢宜举杯饮下，动作干脆利落，随后没什么表情地将杯盏放回了原处。

　　他嘴唇沾了些酒水，有些湿润。

　　卫珹岚记得两人第二次见面时，她向谢宜敬酒，被谢宜拒绝了，他说自己不饮酒。

　　后来她也曾听人说谢宜不胜酒力，所以从不饮酒。

　　仔细想来，新婚之夜确实是卫珹岚唯一一次见到他饮酒。

　　挑去了红盖头，喝过了合卺酒，便算礼成了，接下来就是洞房花烛夜、芙蓉帐暖时，该留他们二人独处了。

　　满屋子的人鱼贯而出，新房内一下安静下来。

　　谢宜静静地坐在床上没有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卫珹岚等了一会，催促道：“谢大人？”

　　她自然不是催促圆房之事，别说在现在的她心里，他们已经和离，不再是夫妻，就是当年，新婚之夜，他们也没有圆房。

　　她对当时的情况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她那时候并不愿意真的和谢宜有夫妻之实，对谢宜颇为戒备，好在谢宜似乎也没有这个意思，同她说了一声便出了新房，歇在了别处。

　　这一点让当时的卫珹岚觉得，他还算是个君子。

　　被她唤了一声，谢宜回过神来。

　　他视线移向卫珹岚，看了一会，然后微微点了下头：“不早了，公主早点歇息吧。”

　　说罢便起身，往新房外去了。

　　卫珹岚松了口气，这点和记忆中一样，他们没有在新婚夜同房。

　　屋里再无旁人，她开门唤来侍女，馀容和丹蔻一起进来了。

　　想来前院宾客散了，作为公主府管事在前院帮忙的丹蔻也得空回来了。

　　馀容见到只有公主一个人在屋里有些惊讶：“殿下，驸马呢？”

　　卫珹岚打了个呵欠：“他走了，歇在别的地方了。”

　　丹蔻便道：“方才奴婢见到驸马爷，驸马爷问可有空房给他歇息一晚，奴婢便命人将空翠轩收拾了一下给他住了。”

　　卫珹岚点了点头。

　　她记得当时，谢宜也是歇在了公主府的空翠轩里。

　　她那时候还觉得这人真是自说自话，不回自己的府邸，却留在她的公主府里歇息，现在却觉得这个安排的确避免了一些麻烦。

　　她记得有一次，她召谢宜前来同房，夜里两人因为什么事起了争执，她便将谢宜赶出了公主府。

　　这件事惹得几位言官死命上谏弹劾，说她骄纵任性、肆意妄为、无妇人之德，闹得父皇也不得安宁。

　　她已经不记得当时这件事是怎么平息的了，但也深深体会到言官的缠人之处。

　　他们或许不能真拿你怎么样，但是真能烦到你，你若是要责罚他们，他们反而更有劲头了，恨不得当场血洒宫门、名垂青史。

　　虽然谢宜的府邸和她的公主府离得很近，回去也很方便，但毕竟回府就要出门，一路要穿过两间门房、一条马路，难免不被刚散的宾客看到。

　　新婚之夜把驸马赶出公主府，这事够言官们吵嚷一阵子了。

　　她是想要和离，但没想给自己找麻烦。

　　还是让他歇在公主府吧，反正空院子多。

　　卸下妆容，散开头发，沐浴过后换上舒适的睡袍，她躺在崭新的大红被子里，看着两根龙凤高烛徐徐燃烧。

　　睡意袭来的时候，她有些忐忑，不知道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是会留在三年前，还是回到三年后。

　　又是一夜无梦。

　　她是被烛火噼啪的声音惊醒的。

　　她微微蹙眉，望向两根高烛，只见两根蜡烛都已经烧到了底，外头天已经亮了，花烛整整烧了一夜。

　　她仍然躺在喜房之中，身上盖的是大红色的百子千孙被，脑袋下枕的是龙凤呈祥枕，屋内到处是大红绸缎张贴双喜。

　　她没有回到三年后，而是留在了三年前！

　　她突然觉得记忆中的三年才是恍然如梦，就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一般。

　　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境，她有些分不清了。

　　但她知道她所处的现在，有许多她需要珍惜的事情。

　　她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去，招呼：“丹蔻，备轿，我一会要入宫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