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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委屈 ...

  •   宿管阿姨刚上六楼就被一群女生团团包围,场面十分混乱,田园儿她们宿舍六个人没一个人成功挤进去。

      “停停停,都别说了,听我说!”阿姨被吵得受不了,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

      “学校刚刚临时下的通知,我也没办法,现在是特殊时期,早回家早安全,需要联系家长的去楼下用我的手机打。行了,围这么近也不怕感染,散了散了。”

      女孩们四散而开,阿姨身后跟一大批女生,步履匆匆下楼排队打电话;宿舍里传出隐隐哭声和不满的抱怨;走廊上三三两两聚一堆,急得直跺脚......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607!607有人带了手机!”楼道上有人激动地说。这一消息在六楼快速传开。607宿舍瞬间变成小老鼠们手里唯一的一块奶酪,被急切地分而食之。

      “512和618有电话手表。”隔壁宿舍一个同学小声通知了句,又急匆匆回去了。

      才中校规禁止学生携带手机等电子设备,如若发现,立即没收,写3000字检讨,回家反思一周。有压迫的地方就有反抗,总有一些胆大的,顶风作案,偷摸带手机。

      到这种时候,人心惶惶,只要能联系外面的东西就是香饽饽,谁还管学校那些破规定。

      “怎么办啊,我们要不要也去找她们借啊。我没手机,也没手表,阿姨那儿那么多人打电话,肯定轮不到的。”张青青急躁躁地,说话也忍不住哽咽。

      田园儿身侧藏在袖子里的小手捏紧了些,口罩下的嘴唇被牙齿轻咬了下,做了个深呼吸,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小跑到宿舍门口,扶住门框猫着腰转头,黑亮的眼珠左右转了转,返回来抓住门把手把门关上。

      舍友们对这番操作有些不解,田园儿转过身来便被五道疑惑的目光注视着,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头,小心翼翼地举起右手到耳侧,轻声说:“那个...我带了老年机,可以打电话。 ”

      平地惊雷一声响,舍友们一个个瞪大了眼,如饿狼捕食一样的目光将田园儿死死盯住。

      “我靠...”张青青被吓得口吐芬芳,顿时爆出了大嗓门,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田园儿手忙脚乱,费力踮起脚隔着口罩捂住她的嘴巴,“你...你敢再大声点吗?”气呼呼地瞪着张青青。

      张青青突然反应过来,低头对田园儿讪笑了下,露出的眼睛讨好似的弯了弯,轻轻拿下口罩上的两只小手,压低声音“园儿,你这闷声干大事啊!”

      “那不是,我们园儿可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平凡的小透明,不平凡的大智慧。”饭搭子高飒霸气地揽住田园儿的肩膀。

      田园儿忍不住笑了开来:“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说点正经的,我有老年机这件事,请大家不要告诉其他人。现在是特殊时期,每个人都需要联系家人,我也需要一直和家里保持联系。我不是救世主,帮不了所有人,我在宿舍坦白这件事,是因为我们这几个月的相处,我们是朋友,我们之间有感情。我信任、帮助你们,所以请你们也理解我的自私。”田园儿冷静下来,微微抬头,看向所有人,用温柔而不屈的声音诉说自己的请求。

      “园儿,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大家都是快成年的人了,知道利弊。”高飒坚定的话让田园儿悬着的心落下来了些。

      “田园儿,你放心,我们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帮了我们,我们绝对不会出卖你的。”跟田园儿平时不太熟的一个舍友也宽慰她。

      “谢谢大家的理解。”田园儿心里甚是感动。

      十五分钟后,舍友们轮流打完了电话。田园儿和舍友说了一声,就去厕所打电话了。

      这时候大部分人已经去一楼排队了,一部分人也陆陆续续回去了,很多宿舍里都是漆黑一片,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异常清晰,有些恐怖,田园儿有些害怕,加快脚步向不远处亮着灯的厕所走去,厕所里面更是安静,随便进了个隔间,拨出了妈妈的电话。

      “嘟...嘟...嘟...”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抱歉,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冰冷的机械女音不断重复。田园儿再拨,仍没有人接,重复了三遍,还是如此。

      厕所上方的窗户开着,只见一团漆黑中,淅淅沥沥的小雨飘了进来,隐约夹杂着几片白色的雪花,今年的第一场雪悄然降临。

      风吹呀吹,雪落呀落,大自然冬日的造物,亲吻着窗下的一张光滑的白色瓷片,零下与零上擦出激烈的火花,冻结与消融不断交替。

      心里越来越慌,眼睛越来越红,鼻头越来越堵,拿电话的手愈发冰凉,又重新拨给爸爸,打到第二遍的时候,终于有人接了。

      “爸爸,学校突然通知放假,今晚必须回去,你叫我哥开车来接我行嘛。”田园儿身侧的左手握成拳头,大拇指的指尖陷进肉里,满腹委屈,却不敢表现出一点,拼命忍住摇摇欲坠的眼泪。

      “这时候?太迟了吧,外面都下雪了,明儿行不行?嗯?园儿?”田麦说话声音黏黏糊糊,似乎刚睡醒,耐心地询问女儿。

      田园儿的情绪彻底绷不住了,种种经历将她的神经压得格外脆弱,哪里还注意到什么雪不雪,只想着田麦不愿意来接她,没有人要她。

      成绩带来的重重压力,面对未知疾病的无助、害怕、恐慌,不知所措的迷茫、紧张......所有的负面情绪铺天盖地的袭来,在这一刻爆炸。

      “啊哇...”田园儿崩溃大哭,蹲下来把头埋在膝盖上,“嗯哼...嗯哼...o(╥﹏╥)o”止不住地呜咽。

      电话另一头的田麦被吓得立刻清醒,伸手拍开炕边的灯,赶紧从炕上爬起来,边着急忙慌套鞋,边急忙问“怎么了怎么了,园儿有事跟爸说,别哭别哭。”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鞋套反了也没发现。平常睡觉雷打不动的田妈也被田爸的动静闹醒了。

      “你、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里有人检测出来阳性,你...嗯哼...你还让我待在学校,宿舍今晚就清楼了,我、我根本没地方住!”田园儿抽抽噎噎地说。

      “你别急,别急,爸马上跟你哥去接你。你先找个暖和的地方待着,爸现在就去。”

      “那我等你们,你们快一点来。”电话挂断,窗边右下角的隔间,一个红色的团子蹲在角落,埋头默默地流泪,小小的身体时不时抖索几下,好不可怜。

      几片雪花怜惜的抚摸女孩的黑发,不经意间便消失不见。

      将近二十分钟的漫长斗争,终是分出了胜负,零下战胜了零上,冰战胜了水,白瓷片穿上了冰嫁衣。嫁衣笑嘻嘻,偷摸摸地靠近隔间,从下方的空隙里瞅瞅女孩,如愿以偿,染上了红。

      才利中学东南方向13公里处,黑夜笼罩着泛着点点灯光的村落,浑浊的夜空不见星子,雨雪合奏已慢慢变成雪花的solo。小村子挂上了白,树枝结了冰晶,似一颗昂贵的水晶球。

      一束白光迷了人眼,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门口的大灯亮起,在黑夜里分外突出。

      “汪、汪、汪...”狗吠声接连不断。

      红色大门从里面打开,身着两个黑色羽绒服的成年男人出现,一名稍矮的女人跟在身后,两个男人急急忙忙坐进门口的白色面包车,发动车辆,开向村口。车影消失在村子尽头,女人才转身进门。

      这么晚出门,也不知有什么急事。

      田园儿哭累了,想站起来时,发现腿麻了,拿出老年机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22:34了,“爸爸应该23:00多就能到了,先去教学楼下面等着吧。”田园儿心想。

      忍着那股麻劲站起来,缓了一会,打开隔间门,一股凉风袭来,田园儿没在意,缩了缩脖子,抬腿走了出去。

      “啊!”扑通一声,田园儿整个人倒在了冰凉的瓷片上,“嘶~好疼。”左手掌心磕在了隔间前的楼梯上,渗出血珠。用另一只手撑起身子坐起来,转头发现刚才身下的白瓷片结了一层透明的薄冰,被她一压,已有了细微裂痕。

      稳住身子小心翼翼站起来,口罩下的嘴巴瘪了瘪,睨眼看那片裂冰,气愤地说:“连你也欺负我!你真讨厌!”

      又控制不住地流了几滴眼泪,用手背抹掉,扭头走了。

      冰嫁衣哭的惨兮兮,向母亲和伯伯告状,越来越多的雪花从窗外飘了进来,轻轻为冰嫁衣疗伤,不一会便恢复如初。冰嫁衣继续嚣张地扩大自己的统治区域,下一个被捉弄的倒霉蛋又会是谁呢?

      冰嫁衣嚣张的资本,是大自然母亲的宠爱,是冬天伯伯的呵护。受了委屈就告状,得到无数颗糖。田园儿受了委屈就哭,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被迫成长。

      人和人本就不同。

      田园儿宿舍的人已经走光了,六楼似乎一个人也没有了,田园儿回宿舍拿了书包,朝楼下走。下到三楼时,碰上了宿管阿姨,瞪大眼睛吓唬她,“哎呦呦,我滴个乖乖!你怎么还在楼上,快去一楼,小心到时候把你锁里面喽。”

      “好的,我马上下去。”田园儿点头乖乖回答。

      一楼只剩一个宿管阿姨和大概七八个排队打电话的女生,田园儿看了看时间22:45,抬头注意到几个急哭了的女生,心底微微发涩,走上前去,哑声询问:“我这里有老年机,你们要用吗?”

      “谢谢,谢谢!”带着哭腔的声音此起彼伏。

      “没关系”声音很轻,也不知她们有没有听到。

      等最后一个女生打完电话,田园儿便戴上帽子走向教学楼,路灯下的雪地留下一串脚印,红色的身影渐渐远去。

      教学楼楼梯口只剩下田园儿的那箱书,23:05了,田麦还没有来电话,雪越下越大,风也刮了起来,教学楼的教室都锁了,田园儿只能躲到楼梯口最里面,拨了田麦的电话,很快接通了。

      “爸爸,你们现在到哪了?还得多久呀!”

      “这路上堵的很,县里四个高中都放假哩,都是家长。”路上喇叭声不断,挡风玻璃的雨刷器扫个不停。“园儿,你先待在教室,爸爸到喽给你打电话。”

      “嗯。”田园儿怕他担心,没告诉他教室已经被锁了。

      才中刚搬到新校区,在县城的边缘地带,附近人少,公路也少,车难进也难出,遇到堵车,没一个小时是出不去的。

      “宿舍刚才还没关门,去那待会吧。”田园儿心想,冻得受不了,赶紧往宿舍楼跑。

      没有伞,尽管戴着帽子,风还是刮得人眼睛疼,眼泪流了下来,却没有一点温度,冰凉无比,刺得皮肤疼。

      终于看见了宿舍楼,然而不见一丝光亮,楼锁了,田园儿的希望破灭了。

      没办法,只能往回跑,躲进楼梯口深处,蹲下蜷起身子,只为保留最后一丝温度。

      等了好久好久,腿麻得没有知觉。不经意间抬头,风带着雪发出巨大的飒飒声,走廊的声控灯瞬间亮起,隐约可以看到远处走廊尽头的操场,原本宽阔的绿茵场,已是银装素裹。灯灭了,入眼一片灰白。

      田园儿又埋下头,无意识闭上了眼,继续等待,无奈又无措。

      说明:“平地惊雷一声响”出自五代前蜀韦庄的《喜迁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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