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如梦》农历一十三

86、第 86 章

　　最后，青云以茶代酒和徐新碰杯。

　　饭毕，青云作辞欲回酒店。

　　徐新起身穿起西装外套，提议送她，青云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当即果断拒绝，奈何徐新当仁不让地说她顺道，青云深知推辞无意，虽然很不恰当，徐新做个顺水人情，且她亦存有私心。

　　早就听闻粤州的繁华，到粤州月余，除了透过恒丰办公室的玻璃窗瞥见繁华一角外从未游玩。

　　她没日没夜地投到工作中，没有闲暇的时间去了解粤州的风土人情。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酒店公司两头跑，最佳的状态也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徐新对她的工作自然了如指掌，于是载着她刻意地绕远了些，钢筋混凝土堆砌的高楼虽然冰冷无情，但窗内透着的万家灯火璀璨长明，很暖很暖，像粤州的天气，温温暖暖和和煦煦的。

　　车外的街景缓慢地后退，与宁市不同，道路两旁栽种榕树居多，一年四季枝繁叶茂，绿叶长青，叶落知秋的景象在粤州并不常见。

　　青云卸了刀枪不入的盔甲，靠坐在车，或许是开诚布公后的感慨，或许是黎明的默认，都不重要了：“徐总，川西的项目，我去。”她说这话的时候，头微微地歪着，靠在车窗，分散着脖子的重力，侧脸隐匿在夜色中，不知喜悦。

　　双目聚焦窗外车水马龙的景色的徐新，微微一笑，像是运筹帷幄的战场将军，只是指尖有意无意地点在膝盖上，她说：“好。”

　　车行平稳，穿行至滨江大道，人行道上人头攒动，许多行人在江边驻足赏景、拍照。

　　江边灯火璀璨，水天一线，徐新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旧事，她从手拿包里取出照片，递给青云。

　　青云接过照片，照片中的人由模糊变得清晰，像是射来的剧烈光线，她的瞳孔震惊地收缩。

　　徐新收敛了目光，收起凌厉，往后靠在椅背上，琥珀色的眸子在夜间却也夺目发光，她缓缓道来：“我在美国的时候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说到朋友时，她顿了顿，想到了秦渺和张楚瑜，她的眉眼多了阴霾，微不可闻的叹息，“她叫洛桑，是照片中洛均的姐姐，毕业前夕我们因故大吵一架，而后她回了国，我们便失去了联系。”

　　她找了洛桑很久，在她绝望的时候，快要放下的时候，背调的青云，得到了这张照片。她直言：“我想见见洛均。”她不想因为误会让二人一别两宽。

　　她不愿意用对待青云的不同寻常的、有违常理的方式去对待洛桑和洛均。她也明白，洛桑对她而言与众不同。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和洛桑解释当年的误会。

　　她不知道洛桑是否婚配，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数。近乡情怯，她见青云背负的负罪感，不由得产生共鸣。她何尝不歉疚。

　　青云知道她是在请自己帮忙，且不谈洛均，安然她还没有想好对策，青云没有正面回复，而是含糊地道：“我尽力。”

　　两人在酒店门口的分别，岑溪轻踩油门，缓缓离去。明月当头，青云站立许久，任夜风吹乱她的短发，才转身进了酒店，回到客房，她躺到床上，脑子里满都是安然。

　　她一骨碌起身，在包包里翻找，拿出手机，按出那铭记于心的十一位数字，只是拨号键久久不能按下去，屋内的灯光折射，青云的影子时小时大、左摇右摆地投射在窗帘上，像极了此刻青云犹豫不决的心情。

　　再等等，再等等，她劝自己。又颓然的落座，面容深埋在阴影中，自顾自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机起身去洗漱。

　　她尝试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等待入睡，绵阳数到一千只后她认栽了，爬起来，走到电视机前的半跪，打开推拉门，拿出红酒只剩三分之一红酒瓶低低地沉声：“下午分明睡着了的。”

　　只要资金到位，黎明的效率总是出奇的惊人，他带着好消息到来，告知徐新粤州国资委同意向恒丰定向增资，成为恒丰的股东并由恒丰牵头完成对成天的并购。

　　徐新面色如常，安安静静地听着黎明的汇报。末了添一句：“辛苦了。”而后又邀约：“中午一起吃顿午饭吧，我有些事情想和师兄讨教。”

　　依旧在总裁用餐室，菜品依旧如初。岑溪也觉奇怪，连着吃两顿，不腻吗？不过也只能腹诽。

　　席间，黎明略带期许地问她：“青云接受你的邀约了？”

　　徐新点点头，并未多言，这个林青云，果然做事滴水不漏，凡事都汇报。她夹起一块桂花糕，细细品味，入口香甜。粤州口味偏清淡，喜欢追寻食物的本味。淮扬菜也是，说来还挺合她挑剔的胃口。

　　“你用什么方式让她答应的？”黎明甚是好奇，青云虽明面上对谁都客气，殊不知这是她保持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的方式。

　　“说来，你和她相识比我早，你没摸透她？”徐新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拭一圈，收起叠好。

　　“她好像没什么欲望，我并没有阻拦她的意思，且虽然她是团队成员，但她是拥有绝对的自主决策权，只是她一直认为我是他的老板，有些事儿她不会去争抢，不会越俎代庖。我接项目是为了钱，她似乎不是很在意。就拿民生银行的事情说吧，虽然我没有底线，推她在前，可她也能坦然接受这种安排，你说奇怪不奇怪？”黎明也停下筷子，“不过她你要是能收归麾下，绝对收获颇丰。”

　　“你是没有底线的我知道。”徐新戏谑。

　　徐新沉思几秒，嗓音低沉，面带疑虑：“林律师呢？”

　　黎明不满：“青云的底线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的底线是钱。”黎明两手一摊，颇为无奈地耸耸肩，他食指和中指比划了一节距离：“请徐总让我的底线再抬高一丢丢吧。”

　　“那你可真有底线。”黎明在她面前真的不藏着掖着，怎么说她也是堂堂资本家，呸，企业家。

　　“不好吗？明码标价。你出钱，我办事。互相得益。”

　　徐新白了他一眼、愤愤不平：“是吗？可你让我多花了这么多。”徐新伸出掌心，细长的五指在灯光下白皙透明，可以瞥见细小的血管。

　　呃，黎明没辙，退了一步，为自己铺了个不似台阶的台阶，“这应该也在你的预算内，况且对您徐总来说区区五个亿换国资进场，这买卖真的不划算吗？”

　　他自斟自饮：“不过，青云不是会为金钱而折腰的人。”

　　徐新问：“她为什么会同意你的做法？”

　　黎明呵呵笑，俊朗的面容很是潇洒，“她不在意的，这些对她而言只是过眼烟云，当初教授推荐她来所里，宁南制药的秦渺知道后二话没说，点名要她。当时我就知道她绝非池中之物。所以后来她去香港深造，我和教授都很赞同。”

　　徐新本人尚未意识到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聆听黎明的陈述，与桌边只缝隙之隔，她胸前的胸针带了一颗珍珠，垂垂下落，与身体形成一个夹角。

　　“你真的很喜欢青云啊！”黎明感慨，随之露出老狐狸般的笑容，想卖个关子，挑起浓眉，抬颌，一个大男人，狡黠地笑着，“想听听她的故事吗？”

　　“爱说不说。”她收回身体正襟危坐，端正坐姿，恢复了端坐高堂之态。

　　“她是林觉民的侄女，前段时间林觉民升至省厅，如果留在体制内受他庇护，必然仕途坦荡，一片光明。”黎明故意慢慢悠悠，“你知道她为什么辞职吗？”

　　诱饵撒出去了，鱼儿是否上钩，就看她是否能够禁得住诱惑和好奇了。

　　“没兴趣，你自个儿用餐吧。”徐新起身要走，懒得理他。她查了，青云也坦白了，不就是愧疚吗，难以面对自己的执着给别人带来的苦难，难不成黎明还能说出一朵花儿来。

　　“唉唉。”徐新径直出了用餐室，黎明一个大男人被晾在了原地，自言自语“我哪里说错话了？”她本来就对青云感兴趣啊，瞎子都能看出来吧，卖个关子而已啊，怎么就生气了。

　　照例是岑溪开车，徐新在后座，车窗开了个指尖宽度小缝，风吹进来，刚好拂过额头，吹在额头清清凉凉的，发人清醒。

　　“岑溪。”徐新低沉悦耳的嗓音响起，随风飘散，岑溪放慢车速，竖耳倾听。

　　“徐总。”

　　“林律师答应去川西了。”

　　岑溪纳闷；我知道啊，昨天我送的你俩啊，徐总您是不是记忆错乱了。但她面上还是正经地回复道：“恭喜您，徐总。”

　　“可为什么我并没有最初期盼得那么开心呢。”她低眉，轻声叹息，自己也深觉矛盾，于是叹息声更长更重了。

　　岑溪斗胆问，“或者，对成天的并购方案您不满意。”

　　“不是，太满意了，今早成天的靳羽给我来电了，同意我们的方案。民生也要和我们谈合作了。”

　　后视镜里的徐新敛去一身的精致和干练，懒洋洋地倚靠在椅背，岑溪再次斗胆问：“那…是为什么？”

　　无人应。徐新阖眼闭目养神。岑溪适时地收声闭嘴，一边骂自己真是胆儿肥了，敢连着问老板两个问题。

　　她双目轻挑，纤密浓长的睫毛轻颤，如蝶翼，似是不经意地提问：“你上次跟我说，宁南制药的秦渺和张楚瑜是情侣关系？”

　　实际上，身体保持方才的姿势未动，懒散的问话，听不出喜怒，如同谈判桌上的她，冷静而客观，毫无波澜地陈述观点。

　　但如果细听，能捕捉到不稳的声线，略带颤音。

　　岑溪再次瞥了眼后视镜中的徐新，并无异样：“是的。”

　　徐新的睫毛抖了抖，五指收紧成拳，鼻息不稳，却也松了口气，随及开口：“本周的行程，帮我都取消掉。给民生银行去电，时间约在下周一。”

　　“好。”岑溪学乖了，不再问话。

　　“帮我订一张去宁城的机票，越快越好。”是夜，徐新便启程孤身一人去了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