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如梦》农历一十三

7、第 7 章

　　考研的日子终于来了，考研不是她的本愿，但抵不过吴老师坚持。考研的前一天晚上，安然鼓足勇气给青云打了一通电话，祝她旗开得胜，青云嘻嘻表示过不了线也没关系，随后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方才收线。
　　结束后，安然踩着点给她电话，问她感觉如何，青云依旧轻描淡写。安然信誓旦旦的说，结果肯定很棒，让他们一起期待。
　　春节临近，安然穿着一身棕灰色的小熊玩偶衣在超市里兼职，只要有小朋友经过，她就蹦蹦跳跳转圈圈而后送给小朋友一根棒棒糖，天真烂漫的孩童接过棒棒糖都会向她表示感谢，她沉闷的心情也得到缓解。
　　除夕当天安然蹲下给小朋友发糖，起身时有些犯晕，不小心撞到了一位青年，正巧被巡查的经理瞧见，她特别慌张，摘下小熊头套不停的鞠躬道歉，惹的经理也赶来跟青年道歉。
　　安然内心忐忑不安，厚厚的熊掌撮合在一起，不停的摩擦，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表现。
　　也还好那青年并未计较。摆了摆手说没关系，经理这才放下心来，顺道提醒她注意安全。
　　安然很喜欢这份工作，带上头套，谁也不认识她，跟不上音乐节奏，也没关系，只要蹦的高跳得欢就行。
　　年味溢浓，超市也是张灯结彩，灯笼满挂，处处洋溢着新春的气息，逛街买年货的人络绎不绝，人头攒动，环境十分嘈杂。
　　2001年的春节，依旧热闹非凡。
　　只是除夕当天，超市里的人流量明显变少了，经理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头发也没几根，挺着个啤酒肚矮胖矮胖的，但人很和善。
　　下午三时许经理走了过来，示意她摘下头套，将信封递给安然，对安然说到：“这是你的工资，可以收拾收拾回家了，我们四点也要关门了，初三开门，你有没有兴趣，过完年继续兼职？”
　　安然接过报酬，想了想说：“不用了经理，谢谢经理。”当面鞠了个躬，然后拖着有些笨重的身体来到更衣室，换了自己的衣服。
　　虽然是寒冬腊月，但她穿着很厚，超市空气流通也差，带着小熊头套多少有些缺氧，小脸红彤彤的，长发连着汗珠子粘在脖颈上，有些发痒，她用纸巾擦了擦，才觉着舒服了些。
　　经理见她做事踏实，临行前送给她一张购物券、一些水果以及一袋瓜子儿。安然再次谢过。
　　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回宿舍，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悲伤。
　　春节是分散在各地的家人回家团圆的日子，这些简单的念想对她而言就像天边的星星遥不可及，屋外鞭炮声开始零星的响起。
　　宿管阿姨敲了敲门，安然有些疑惑：这会子谁会来敲门？她跑过去开门，阿姨递给她一封信，然后说道：“报亭今天就关门了，信便送到我这里了，六点钟别忘了去食堂吃饭，是大圆桌哦，留校生都在的。”
　　“嗯，我知道的。”安然答到，怪不得放假前班级统计春节留校生呢，原来是这个安排啊，安然想，学校也挺周到的。
　　信封上没有寄件人的地址，安然眉毛突突的跳。直觉不好，又仔细瞅了瞅邮票上的邮戳，昨天寄的吗？心情更是阴霾。
　　唯一可能给自己写信，会给自己写信的人只有青云姐了吧，青云姐都知道的吧。
　　信也是特地留到昨天寄出来的吧。
　　安然回想青云留的字条：我先回学校了，有事情给我打电话。照常吃饭，不许吃泡面，我会来检查的。
　　她有好好吃饭，也有好好学习、工作。只是她怎么没来检查呢？
　　安然变身福尔摩斯，寻找着蛛丝马迹，突然想起了青云考研前后的两通电话，是用楼下的公共电话打的，青云给她打电话，也是打的这个号码。
　　本来就怀疑青云知道些什么，现在看来，也不需要刻意的隐瞒了，信都寄来了。
　　安然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压在胸口的那块千斤重般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她找来小刀片，顺着封口一点点的割开，抽出里面的信件，是一张折叠的薄薄的信件纸，纸上有一只可爱的米老鼠。
　　展开信件，只有短短四个字：除夕快乐。
　　没有署名，但安然就是知道是青云寄来的。
　　“我不是孤身一人的，是吧！”安然捧着信件呢喃道，被人牵挂、有人爱护的感觉真的很好，心里面暖洋洋的。
　　信件在手中调过来倒过去，安然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封信。最后把欢喜的把信折好，放回信封夹到笔记本中，锁在抽屉里。
　　做完这一切，她飞奔下楼，再次拨通了那个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
　　“安然。”轻声呼唤，没有迟疑，就那么确定是她。
　　“嗯，青云姐。”安然愉快的应答，眉飞色舞语调轻快，像晨间早起的小鸟，沐浴在暖阳下，飞翔着叫唤着。
　　“除夕快乐！”青云不自觉的嘴角上扬，言语间的呵护要溢出来，安然似乎很开心，没有受到影响。
　　“青云，快来吃年夜饭，吃完妈妈还得赶麻将场呢，和你隔壁杨阿姨约好了。”电话那头师娘的声音飘进了她的耳朵。
　　安然会心一笑，柔柔的说到：“青云姐，你快点去吧，师娘叫你呢，也代我向吴老师和师娘问好。”
　　“亏得你，还有良心，知道啦。那我先去了。你、好好的。”青云也眉开眼笑，只是在叮嘱安然时，最后一句，语调不自觉的沉了沉。
　　席间，青云问吴老师安然家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吴老师回答说不知道啊，又反问她不是跟你一起去报道的嘛，小姑娘挺不容易的，都在一个城市，要青云多照顾照顾。青云回复知道了。便闷头吃饭，不断的夸赞母亲手艺进步了，可以媲美五星级饭店的大厨，惹得母亲十分欢喜，直夸青云四年大学啥也没长进，就是嘴巴甜了。
　　青云吃完年夜饭，帮助母亲收拾好碗筷打扫好卫生也才不过七点。母亲已经迫不及待的脱下围裙，去敲刘阿姨家门去了。
　　吴老师和她商量着毕业的打算，吴老师说考研上了就读研；如果结果不好，希望她明年再试。
　　青云有她的理想，碍于父母的期待，一直没有和他们好好沟通过，她知道即便是告诉父亲，父亲也不会反对，但是满怀期待的吴老师肯定会失落一阵子，毕竟做研究做学者是吴老师对她一直以来的期望。
　　父女二人聊了些学业、家常，吴老师表示要去备课了。青云双手交叉，搭在胸前，两眼翻白表示：“这是除夕，吴老师可以放松一下的。”吴老师并没有理会她。
　　“真是兢兢业业的吴老师！有你这样的吗？我这一年半载的才回来一次。”青云吐槽自己的父亲。
　　“你去找你的小伙伴玩哪，不是很多狐朋狗友吗？”吴老师丝毫不让。
　　她百无聊赖和“狐朋狗友”打了几个电话互道新年快乐，脱了外套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等待春晚。
　　而同一时刻，安然被安排在了一食堂的大圆桌边等待着年夜饭。他们是第一批开饭的，共二十八人，两个圆桌。
　　同学们拥挤着围着圆桌坐的满满当当的。
　　有同学们自告奋勇想要帮助阿姨上菜，阿姨喜笑颜开，但还是拒绝了，说：“后厨地滑，你们可是国家的栋梁之才，滑到了医药费是小事，摔坏了可是大事。”没想到平常打饭手抖的阿姨此时还挺俏皮。
　　不一会儿大圆桌满满当当的上了菜，“最后一道，压轴菜，来来让让啊。”坐在阿姨上菜位置的同学立马起身，给阿姨让道：“红烧狮子头。祝同学们来年圆圆满满。”阿姨声如洪钟，脚步如松。
　　一个男同学喊道：“阿姨，看这菜的分量，您手也不抖啊。”一席话引得在场的同学捧腹大笑。
　　“阿姨可是身经百战，知道什么时候该抖，什么时候不该抖啊。”玩笑间，校领导来了。
　　面对食堂门口的同学先起身：“校长好。”同学们应声望去，松了松腿脚，挪了挪凳子。齐声道：“校长好。”
　　来人是师范大学的校长，几位同行的领导，安然只认识校长，因为他的光明顶太扎眼了，不过校长是个挺和善的老头儿。
　　校长目光扫了一圈，短暂停留在安然身侧的同学身上，似乎微笑着还点了点首。
　　校长没有发表长篇大论，简单的交流了几句，问了同学没回家想不想家，学业情况，最后总结着说希望同学们在校也过好春节，便离去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浩浩荡荡的离去。
　　同学们也觉甚好，要是一起吃饭，谁敢动筷子啊。
　　大家伙挨着顺序介绍自己的名字。安然也是。
　　席间，坐在安然隔壁的同学，对安然说到：“你好，我是程湛，数学系的，很高兴认识你，罗安然同学。”程湛见安然的水杯空了，给她补了水。
　　“谢谢。”安然双手接过水杯，“罗安然，中文系。”一句话不多一句话不少，程湛如鲠在喉，想要更进一步的话语堵在喉咙，瑟瑟的。
　　不知是哪几位同学偷偷的开了几瓶啤酒，已经帮助部分同学满上了。刚要给安然倒酒，安然果断的拒绝。她指了指水杯，“我喝水就可以。”
　　后厨的大厨和阿姨也看到了同学的啤酒，若是寻常，肯定出来揪到教导处了。因着春节，也就由着同学们去了。
　　倒酒的同学欲强加给她，程湛伸手挡了回去：“她不喝，尊重一下别人。”那同学讪讪地走开了，继续给要求喝酒的同学倒酒。
　　“谢谢你。”安然放下手中的碗筷，她胃口本来就小。
　　“不客气。”程湛给她夹了个狮子头，“每人一个，预示来年圆圆满满。”
　　安然已经吃了八九分饱，方才程湛为她挡了酒，也不好回绝别人的好意，只能道谢，硬着头皮把狮子头给吃了。
　　一顿饭吃了快一个小时，已经有同学想要离席，阿姨也从后厨到餐厅催促了：“小祖宗们哪，要快点哦，还有一批呢。”
　　喝了酒的同学们七七八八的散开了，安然走在他们中间。
　　寒风料峭北风呼啸，不少同学瑟瑟发抖。喝了酒，热气散的更快，一些认识的同学互相靠近，裹了裹身体凑在一起挤成一团，向自己的宿舍楼走去。
　　安然搓了搓手，把手揣在了衣兜里。她想逛逛校园，消消食。来到学校半年之久，一直没有机会好好逛一逛校园，特别是在夜间。今日难得的空闲，她顺着一食堂的路往外走。路灯微光，星星暗淡。周遭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一个人漫步在校园，她又回想起父亲，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虽然带着恨意，虽然父亲不要她了，但终究是父亲。她没办法忘记。深深地叹了口气，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对于父亲的执著，她也能理解，只是仍然无法忘记被抛弃时的震惊以及缓过神来后的痛彻心扉。
　　安然依着湖边小道放风，循着块阶梯坐下，远远望去，湖水倒映着图书馆墙脚的灯光，看着水中的亭台楼阁，思绪却飘很远。
　　她曾经在宿舍听过玉莲八卦过，说开学那阵子，逛校园，垂柳荫绿，柳树后会经常会躲着小情侣，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玉莲一人分饰两角，惟妙惟肖。
　　呸。安然回过神，想到哪里去了。温饱都成问题，还爱情。面包都没有储存好呢，瞎想啥呀。她晃了晃自己的小脑壳，又拍了拍，小女孩的天性在此刻暴露无遗。
　　突然，她直觉身后有动静，转身回看，地上的枯草似乎动了动，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不清，夜黑，恐惧又上心头，拔腿就跑向宿舍奔去。跑到宿舍大门，上气不接下气，宿管阿姨不晓得又再看什么言情狗血剧，哭哭啼啼，见她勾着腰，打开窗喊道：“同学，一会要不要来看春晚。”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安然才放下心，也觉着自己像是惊弓之鸟，就应了阿姨，“我上去添件衣服哦，有点冷。”
　　宿管阿姨喜笑颜开，邀请了本楼留校的女同学，准备了一些糖食、瓜子以及热水：“一会可热闹了，就该热热闹闹的啊！这才是除夕呀！”